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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最后一次放纵 ...

  •   黄昏已至,冬日的阳光正在收敛它最后一道光芒。北窗外,一树梧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几只鸟雀在窗台上走来走去,点头点脑地窥视着屋里的人。

      墙上挂着一幅字:“厚德载物”,笔墨酣畅,字迹遒劲有力,令人联想到书写者的风骨。

      左家祖上是书香门第,左父和左言都喜欢书法绘画。这幅字,正是左父亲笔所书。

      另一侧,左夫人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古典雕花的相框,相框里是左父左母的照片。一个君子端方,另一个温婉娴静。

      左言走过去,对着那张照片,慢慢屈膝,跪到地上。直到此刻,他的眼泪才落了下来。

      他伸手把相框拿到手里,轻轻摩挲着。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落到相框上,洇出一圈水渍。

      “爸,妈。”他的声音哽咽着,挺拔的背,不堪重负似地弯下去,埋首在相框上,“儿子对不起你们,儿子没有教导好弟弟,他现在,过着花天酒地、放浪形骸的生活。我们左家的家风,就这样败在他手里……爸,您曾是那样洁身自好的人,您虽身处商场,却不失文人雅士之风,您的人品、操守,在阆然市有口皆碑。您和妈妈早早过世,我用我的微薄之力,撑起这个家。我想努力向您学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以为我努力了,就可以做到。可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力量那么渺小,我连自己的弟弟都管不好。”

      他轻轻笑起来,笑得悲哀之极:“爸,请您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哪里做得不够?或者,是我本身有问题,是我跟不上这个时代?”

      门口,一条人影悄悄推开房门一角,看着屋里那个流泪哭泣的男人,看着他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释放着他的脆弱。

      这个打他、骂他、关心他、心疼他,又恨铁不成钢的男人,这个他从小敬仰、依赖,长大悄悄迷恋的男人,这个与他一母所生的男人,这个他爱到骨头里,却碰也碰不得的男人。

      他痴痴地看着,心,碎了一地。

      为什么,总在伤害他?拿自己的罪孽,去折磨自己最亲的人。左思,你这个混蛋!你的灵魂肮脏浑浊、卑劣不堪!你这样的人,怎配他为你心痛?怎配他为你流泪?你哪里对得起他?

      他终于推开了门,一步步走进去,每走一步,都像走在悬崖边上那么艰难。他走到他身后,跪了下去。

      他跪的不是父母,是他。

      “哥。”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唤出口,声音又哽在喉咙里。眼泪涌进眼里,他死死忍着。

      哭泣的男人迅速擦干眼泪,回过头来,他发红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泪水染湿的迷濛:“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冷冷的。

      左思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缓缓站起来,把相框放回原位,他叫:“哥。”

      左言皱皱眉,转身欲走。

      “哥,请别走。”左思低低地求道。

      左言止步,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他只觉得脑袋发胀,胸口发闷。他心力交瘁,不想看到他。

      “哥。”左思再叫,把身子转向他,跪着,仰起头,以近乎卑微的姿态,“我错了。”

      左言一怔,怀疑地看着他。

      “哥,我知道错了,爸妈面前,不应该是你为我忏悔。”他举起手,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我该死,是我辜负爸爸的教诲、辱没左家的名声。是我这个不孝子,该向父母赎罪。”

      他还想再抽,手掌却被左言一把抓住了。那人眼里,有明显的疼惜之色。再气再恨,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弟弟。看到他自罚的动作,倒比他亲自动手更让他心痛。

      “小思。”他拉着左思的手,把他拉起来,伸手给他一个拥抱,拍拍他的肩,“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如果真的能够悔改,爸妈在九泉下也会安息的。”他叹口气,“不要怪我思想守旧,也许,我们之间的确有代沟,可是,无论到什么年代,我始终不能同意你的做法。”

      左思低着头,在大哥的谆谆教诲中,他越发羞愧得无地自容。

      “你曾经说我是封建家长,因为我管教你。可如果你能懂事些,不让我操心,我该有多欣慰?你在事业上另起炉灶,我已经支持你了。我盼着你成长、成才、盼着你成家立业,盼着你一生安安稳稳、顺顺利利。我不想看到你走歪路,到头来悔恨莫及。”

      “哥……”怀中的胸膛烫得像火炉一样,左思觉得不对劲,伸手摸摸他额头,惊道,“哥,你在发烧。”

      “哦,也许是感冒了吧,早上觉得喉咙痛,我没当回事,刚才才觉得头昏脑胀的。”

      “我扶你去房间,打个电话给南华医院。”左思急道。

      “不用麻烦,不过是普通的伤风感冒,吃点药就行了。”

      “不,不行。”左思坚持。

      左言无奈地看着弟弟,这小子,耍赖时特别可恶,可现在这种固执的样子,又变得可爱起来了。

      南华医院派来的大夫正是昨天去楚家的那位,一番望闻问切下来,他对左言道:“真有意思。昨天是楚家大少,今天是左家大少。两位少爷轮番生病,还都是心病。”

      “心病?”余伯忍不住问了句,拿眼角瞟了瞟左思。

      “这里堵得很。”大夫指指左胸口,“看来啊,这两位少爷都被气着了。”

      左思恨不得再抽自己两耳光,拉着那大夫道:“您给配点西药,好得快点;再配点中药,调理调理。我哥平时太操劳了,他是工作狂,生活没规律,胃也不好。”

      大夫笑着看他:“二少这么关心大少,真是好兄弟。”

      左言嘴角微露笑容,颇有些欣慰的样子。

      等医生回去,左思忙叫人去抓了中药回来,亲自到厨房去熬着。佣人准备好晚饭,问小少爷吃不吃,左思道:“我先端去给我哥吃,你们帮我看着药。”

      余伯看着,老怀甚慰,今天才觉出几分兄友弟恭的样子来。

      左思端着饭菜,送到左言房间,左言迷迷糊糊地问:“小思,那大夫说凌歌昨天也病了?是因为他母亲过世,这阵子他太伤心的缘故么?”

      左思心道,有些事不能说,凌歌也只是好兄弟间才坦言。顺着他的话道:“是啊,他天天去陵园呢。凌歌是个重感情的人,不像我这么混。”

      “替我安慰安慰他。”

      “为什么?”左思敏感地道,“是因为他表妹苏丽雯吧?你这是爱屋及乌?”

      左言看他一眼:“雯雯有哪里不好?你就这么不待见她?”

      左思暗暗掐自己一把,挤出笑脸:“是,她很好,我未来的嫂子,能够入得了哥您的法眼,怎么会不好呢?”

      左言闭上眼睛,不理他。

      “哥,我给你喂饭。”

      “不用,我没胃口,不想吃。”

      “那,我叫厨房煮点皮蛋瘦肉粥给你吧?”左思体贴又讨好地道,“哥你好歹吃一点,生着病呢,要补充营养。”

      “好吧。”看在弟弟这么殷勤的份上,左言勉强同意了。

      左思便自己先去吃了饭,不过心里惦记着他哥,食不知味。过一会儿药也煎好了、粥也熬好了,左思便端去喂给他哥吃了。又伺候他吃了药,让他睡下。

      他想拿碗筷去放了,左言叫住他,表情仍然纠结着:“小思,你老实回答我。”

      左思的神经立刻绷紧。

      “你究竟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那双眼睛明明因为发烧而变得迷离,可偏偏像能透视他似的。

      “我……”左思低下头,“哥……”

      “别骗我,我受得了,你说吧。”

      “我……是双性恋吧,不过,更偏重于男性。”为了减少他哥的心理压力,左思采取了比较灵活的表达方式。说完,又豁出去似地抬起头,看着他哥。

      左言颓然地侧过头,他没有说什么,仿佛已经认命了。

      等左思回来,他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左思没有回自己房间,他洗漱过后,就躺在了左言床上。他把床头灯调到最暗,但没关,在淡淡的光线里看着自家哥哥。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可以无所顾忌地看他,用近乎贪婪的目光。趁他熟睡,他悄悄抱住他,感受着他的体温。他想要做更过分的动作,可他没有。

      他暗暗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放纵,从明天开始,他必须抛弃所有私心杂念,做回左思——左言的弟弟。

      左言病得迷迷糊糊,半夜里说起呓语,喃喃地叫:“小思,小思。”左思没睡熟,听到他声音,他把手伸出去,握住他的手。

      “哥,我在,你别担心,我没出去鬼混,我听你的话。”不管他是否听到,他低低地回应着他。

      左言皱着的眉舒展开来,呼吸渐渐由粗重变得绵长了。

      左思伸手熄了灯,在黑暗中躺着,很久,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来,像夜晚苍穹中滑过的流星,一闪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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