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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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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瓶加拿大啤酒,不要杯子。”
“你是想喝得走不动道吗?我们打烊后就只能把你甩到后门的垃圾箱里。”
年轻的酒保见罗根一副严肃的模样,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开个玩笑,”然后转身在后面的酒柜上取下两瓶贴有红色枫叶图案的酒。
罗根撇了他一眼,“放心,我呆不了多久。”
他在柜台放下几张零钱,拿起酒,走到一张靠窗并且没人的桌子旁坐下。
夜已深,街上一片冷清,除了偶尔飘过的一两个落寂背影,只有远处闪动着光泽的霓虹彩灯和断断续续的汽车喇叭声还证明着这座城市没有完全进入梦乡。
不过酒吧里倒还热闹。昏暗的房间烟雾缭绕,粗鲁的脏话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破旧的墙壁上分布着细小的裂纹和乱七八糟的脚印,飞蛾正围着头顶上冷淡的光晕不断扑腾。
一桌人喝得酩酊大醉,有两个家伙趴在桌上,手却不肯安分,在那里胡乱挥动,捶打桌子,震得玻璃酒杯哗哗作响,嘴里还嘟囔着神志不清的呓语。一扇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走出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他扭了扭腰间的皮带,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走到吧台前点了一杯酒。
这地方实在称不上优雅,但比起那些播放法语歌的高档餐厅,罗根还是更喜欢这个强盗窝似的小酒馆。至少,这儿没人想要他的命。
罗根靠在椅子上,垂下头。那些酒后的胡言乱语和癫狂的笑声将他淹没,而他在伤痕累累的心里寻找片刻的宁静。窗外,一辆警车飞驰而过,闪动着的红蓝警笛灯光令他神情恍惚。他开始回忆自己在濒死之际所看到的幻象。
但他不在乎那个叫詹姆斯的孩子身上是否残存着他童年的记忆。也不关心那场~坦克纵横,飞机轰鸣的战争结果如何。至于克里德,就当那是个荒唐的噩梦吧……
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答案——那间由猩红碎片拼成的木屋里,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她是何人?为什么他看到那幕惨相,心就如刀割一般疼痛?
那满腔怒火从何而来?又该倾泻在谁身上?那些困惑了他十多年的记忆却在他将行就木之际才显现出端倪。这不是命运的愚弄,又是什么。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了罗根的思绪,一道身影迎面走来。他从酒桌下抽出椅子,坐在罗根对面。
“老兄,一个人在这喝闷酒?”他翘着腿,双手放在桌上,装作一副和罗根熟络的样子。
这人一头金发,而两鬓却是黑色的,明显是染过。右耳挂着一个银色的耳环,眼角下突出的颧骨处纹着一个骷髅样式的刺青。他看起来年轻,不过精神却不太好,苍白的脸上一副病殃殃的表情,深陷的眼眶让人联想到科幻片里面的僵尸。
罗根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瘾君子,而这个家伙找上来目的也很明显。
他露出一个客套又僵硬的笑容,“我知道这样打搅您很不礼貌,但……”说到这儿,他垂下脑袋,语气颤抖起来,“先生,我现在急需帮助。我的女儿得了白血病,医生说不尽快进行手术的话,她……”那人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喉咙发出抽泣的声音,“她就会和其他得了白血病却没钱医治的孩子一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果您愿意可怜可怜我的宝贝女儿,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只要五十美元。”
罗根不想直接戳穿他的拙劣表演,当然更不打算傻傻地给钱。
“喝一杯?他把啤酒推到那人面前。”
那人接过酒,咽了一口唾沫,“您真是一位好心的先生。”
“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足以支撑你照顾女儿。”
“什么?”
“我是说,你脸色不太好。”
那人楞楞地点头,随后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没错,我为了她操碎了心,”他揉了揉眼眶,“我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我不单单是指病床上的护养。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你还得在她人生的道路上为她指明方向,教她辨别是非,别让她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给骗去。最重要的是……别染上毒瘾。”
那人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但她现在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要是我筹不到钱的话……”
“老兄。在酒吧里随便找个人伸手一张可不叫筹钱。”罗根已经不打算跟他绕弯子了,“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会让你们这些年轻人感到厌烦,但老生常谈总是有它存在的道理。我现在告诉你,”罗根眯起眼睛,浑浊的老眼锐利起来,“离那些毒品远点,伙计。”
那人楞了一下,用双手捂住脸,深吸一口气,摊放在桌上。“好吧,我也没指望能骗到人,”他的表情一下凶狠起来,低声威胁道,“五十美元,我只要五十美元。”
罗根波澜不惊,“老兄,我们在酒吧里呢。”
“我才不在乎!给我钱,不然就在你的老脸上开个窟窿!”那人像是发疯了一般猛地站起来,双拳锤在桌子上,震得酒瓶颤动。无神的眼珠一下睁得老大,里面透露出狂热的光芒,活像一只狂吠的狗。
罗根迎上那充满威胁的眼神,“想都别想。”
那人脸色一横,伸手从腰间一掏,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准罗根放在桌上的右手狠扎下去。
他刚想撒腿狂奔,却发现酒吧里一片风平浪静,那个老头没有惨叫出声,也没引得其他人来围观。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时情急把刀子插歪在了桌上。
等他回头,罗根咬着牙,脸上一阵抽搐,结实的身躯轻微发颤。那把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手背的中间。鲜血从伤口中慢慢渗出来。
“好了,小子。”罗根发出沉重的鼻息,眼中的血丝仿佛要炸开,“告诉我……这好玩吗?”
那人慢慢举起手,朝后退去。苍白的脸此时因恐惧变得扭曲,“你,你感觉不到痛吗?天哪,你一定是个变种佬!”他的声音发颤,双腿战栗不止。后退时一脚踩空了台阶,狼狈地摔倒在地。他发出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酒吧。
有些顾客只是被他夺门而出的响声吸引了,但他们并不知道靠窗的那张桌子发生了什么。
“混蛋,”罗根阴沉着脸骂道,他握住匕首,把它从手背上扯了出来,“狗娘养的!”闪着寒光的利器贯穿了他的手掌,深深插进了木头桌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在疼痛在他手上爆发开来,再一路顺着神经涌进脑子里时,他差点就想把那人的头给砍下来……
但罗根并没有痛下杀手。
是的,他犹豫了,他也不知道,对付这种死不足惜的社会宰渣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也许是身处的场合让他忌惮,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真的称不上是明智之举。这个理由也理所应当地遮挡住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那对爪子沾过太多的血,他不想再增添不必要的杀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