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之东》Knighthood

4、瞭望· 高墙

　　第四章瞭望·高墙
　　苏醒过来，无论是意识还是身体残存的记忆都在不断提醒着她要时刻提防身边的陌生人，她应该尽力远离这一切，但是面前的景象却给她一记重锤。
　　楚辞现在仍然对厉九渊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所怀疑，毕竟她对这个陌生男人的印象还停留在PISO①的国际暗杀名单上面。
　　“妈妈，你和爸爸吵架了吗？”哥哥忽然问道。
　　职业杀手的思绪骤停，“没有，我并没有和他吵架。”
　　这肯定是她的孩子。
　　也肯定是她和厉九渊的孩子。
　　兄妹俩对视一眼，两双浅蓝色的小眼睛看着他们。
　　两个小机灵鬼并不买账，小大人似的摇摇头。
　　一只温暖的手掌适时地扶住了她，男人的眼睛里有种她看不见的东西与无法忽略的关心与深情，在孩子们上车后，他说道：“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这几天休战好吗？”
　　楚辞近乎机械一般回到别墅。理智叫嚣着她离开这诡异的一切，可是情感却在抽打她的内心，难道她连两个孩子都要不顾吗？
　　面前父子三人其乐融融的景象更是让她退却。
　　本能使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孩子，但是走进他们的那一刻却发现他们又是如此的陌生。

　　厉九渊的手机铃声在这时霍然响起，打断了楚辞的思绪。
　　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放下楚辞和两个孩子。
　　他示意他们先上楼。

　　“你们先上去，我一会儿就来。”厉九渊和陈氏兄弟打了个暗号。
　　“好的，爸爸。”兄妹俩异口同声地说道。

　　楚辞的脚步虚软，她点点头跟随两个孩子离开。走上楼时，她奋力牵住两个孩子的手。她难以表达出自己微妙的心境，她只记得“自己丈夫”的手机上清楚地显示了“Jack”这个名字。
　　等到两个孩子上楼后，楚辞顿住脚步，忽然想起厉九渊之前和她说的“卫星监控”的红色小木房。
　　她站在楼梯上，隔着玻璃望着窗外，为什么要在城市里建造这种建筑呢？警惕心提醒楚辞应该去查明原因。
　　厉九渊在楼下，两个孩子在楼上，敏捷的职业杀手脚步一转，动作轻巧地打开廊窗，从里面跳了出去。
　　**
　　红色小木房的小门被拉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个头高挑、黑色浅蓝眼睛的助理员工。她调整了一下左侧胸口的胸牌——正是这里的“珍妮”助理。
　　戴着口罩，楚辞对自己的伪装很满意。
　　刚刚路过石桥口，从桥上下来时，她便想到了这个方法。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木屋的另一侧是一座高山。高山之上以及侧面有什么暂且不得而知。

　　“轮到你值班了。”一个声音从前方的不远处传来。
　　“你真是辛苦了，还要去B区和C区，不像我只需要监测A区就行。”
　　“是啊，不过从‘隧道’里直接过去就好了。”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已经听不清楚，但楚辞凭借敏锐的直觉已经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A区？B区？C区？这座城市还没大到要分区域的程度。而“隧道”又是怎么回事？
　　从职业杀手的角度来看，这座城市并不大，从近处的别墅府邸到随处可见的“四脚山脉”，便没有其他的建筑了。
　　四脚山脉很长很高，之前逃跑的时候，职业杀手还曾想过翻山的可能，最终却选择放弃。
　　A区、B区、C区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辞的手中不知不觉全是汗。
　　就在此时，楚辞的正前方忽然传来“滴滴”、“滴滴”的细响。原本在对话的两人突然回头，那两双阴沉的眼睛正看着楚辞。
　　“你是谁？”
　　他们走了过来。
　　木门再次被拉开的声音从职业杀手的右手边传来。
　　楚辞猛地回头，竟然看到一双紧张的墨黑色眸子。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楚辞震惊地合不拢嘴，她的呼吸停滞了。

　　“厉九渊先生？”
　　“她是新来的助理。”
　　此刻，楚辞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只不过声音的主人从未用这样苛刻的语气同她说过话。
　　即使隔着伪装，对方也能认出她的真实模样。
　　“好的先生，我们这就去工作。”两个工作人员噤若寒蝉。
　　厉九渊转头，这才注意到楚辞难以克制的颤抖的身体。

　　楚辞的心砰砰地跳得很快，她的心脏宛如被一只大手攥紧了。
　　她不知道厉九渊是来干什么的，也许是来救她的，也许是无意之间戳穿了他的真面目。可是本能告诉楚辞，答案是前者。
　　可是为什么厉九渊的出现会造成这种结果？职业杀手的眉心拧得很紧。
　　脑中紧绷的每一根弦都拉起了她的紧迫感，忽然想起之前厉九渊恳求的话语：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这几天休战好吗？
　　楚辞的心口堵得发慌。
　　**

　　在令人窒息的情绪蔓延得更彻底之前，他们已经回到了家中。
　　厉九渊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孩子们爆发出惊喜的欢呼声。男人看上去很严肃，却全然没有了那种威严到吓人的气势。
　　“落霜、玖棂，你们先上楼。”
　　孩子们懂事地点了点头，纷纷跑上楼。
　　房间里安静的诡异，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晚饭的缘故，楚辞格外的疲惫。
　　当楼上的房门被关上的一刹那，厉九渊猛地将楚辞抱起。
　　“不要说话，跟我来。”厉九渊温柔地说道。他将楚辞抱进里屋，随后来到一张红色长桌前，放下怀中的人，一人一边坐下。

　　男人伸手在木桌底下摸了摸，桌面上方随即浮现出一张巨大的透明电子屏。楚辞惊叹了一声，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张地图。
　　“这是我们所在的世界——‘伊甸’，”厉九渊说道，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A区由大头目Jack管辖，我目前只是一个小头目，B区是实验区，C区是废物处理区，D区是非控制区。”
　　厉九渊弓着腰背，眉头因为紧张而拧紧，墨黑色的眼眸全是疑虑。像一头受伤的雄狮，面对爱人时用尽了全部的温柔。“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如果被发现你可能被当场处决，C区已经实验好多年了，这里的人极少有反抗的意识。”
　　看着楚辞瞪大的双眼，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的世界早就不一样了，‘伊甸’的战火蔓延到了全世界，这里的居民绝大部分被‘the stone’所洗脑，划分成不同的阶层去到不同的区域。”

　　“十年，阿楚，我们认识十年了。”厉九渊低下头，认真地说道。
　　这或许是一句调情，又或许是一句玩笑，可是当它被说得像是最真挚的表白时，就莫名地让人眼眶发酸。
　　不知道为什么，楚辞没有再问什么。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多了一些她说不清的情愫，那种叫做“温暖”与“家庭感”的东西。

　　“你再跟我来。”
　　楚辞深吸一口气，握住那只宽大有力的手。
　　厉九渊带楚辞来到厨房。
　　厨房里的水龙头旁是一个黄色的小按钮，用来装洗洁精。不过没等楚辞考虑更多，厉九渊就以“快快慢快”的速度连续按了四次。洗碗池的下方应声发出“呲呲”的金属声响，很快整个厨房便陷入底下。
　　“来，”厉九渊抓住楚辞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就将自己的后背亮给了对方。
　　“这里是……”
　　“武器库。”厉九渊抓住楚辞的手退出了房间。
　　他用手指碰了碰墙壁，不知道摁到了什么，小小的房间内竟然出现了密集的红外线光源。
　　“机关，贸然走过去就会被切成血块，”男人指了指开关，“再按一下，红外线就会自己动起来。”
　　楚辞吸了一口气。
　　职业杀手心中一动，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握紧了男人的手。
　　“手枪、95式自动步枪、狙击步枪、冲锋枪。”厉九渊一个个列举。每个柜子里都是一种枪支种类，并都配有上百发子弹。
　　厉九渊领着楚辞又向前走了几步，对面正好有一扇金属门。
　　“防爆门。里面储存有食物和水，万一出了事情，你和孩子可以在里面安全地度过两个星期。”
　　楚辞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终于，滔天的怒火席卷了他。只见男人转过身，深沉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阿楚，你必须知道，我同样是被监视的，Jack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但是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
　　雄狮入门的那一刻，室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随之，迎着画面移动的是棕色圆形花瓣花岗岩地板。
　　顾轻柠看着那双令人震惊的深蓝色眼睛，像被冰封了一万年的海面。
　　紧接着她能听到这个房间的门扉被大力闭合的巨响。
　　他不喜欢自己。顾轻柠几乎立刻就接收到了这一残酷的现实。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是最不幸的一个。
　　“休息吧。”临走前，顾轻柠还记得这样冰冷的语气。
　　青年学生此刻并不是很累，只是等待会消耗大量体力，但她还是努力地坐在自己的床上不动，尽力保持冷静。
　　她知道现在自己最重要的是脱掉衣服好好睡觉，但强烈的紧张感使她无法入睡。
　　取而代之的是，偷偷地下楼，仔细侦查这栋豪华的府邸现在是什么情况。
　　出乎意料的，她来到了书房。
　　那些都是新世纪②的图书。
　　她这样想道，手指轻轻划过这些书籍，心中无限感慨。自从华盛顿特区沦陷后，自己就再没有机会见到父母和外面的世界了。
　　现在更不要说这些书籍。
　　这样想道，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自己哪里还有“人生”可言？
　　不知怎么的，战争一爆发，自己就成了无数少女中被“伊甸”选中的实验品。由于生育率的下降，“伊甸”从世界各地俘虏少女为新大陆的高级官员服务，并在所谓的《道德手册》中美名其为“奉献”。
　　这样看来，自己只不过是对方“认养”的一头“家畜”。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绝对的好事，但除了道德的沦丧，顾轻柠还感受到统治者极其的荒诞以及人性的残忍。
　　笑完之后，她终于重新打起精神，慢慢地将那件“新大陆”分部长官看都没仔细看过的衣服脱了下来。
　　她将衣服捧在手中，望着那如高墙般禁锢身体的书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忽然，她听到了司孟婆婆上楼的声音，她的脚步声和平时一样轻，声音中却透出了一丝焦急。
　　“你不该这样对待她。”司孟婆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安。
　　“我还以为这样就可以。”司钰城长官说道，他吐字混浑沌而沉闷，让人有些听不清。
　　青年学生开始忍不住皱眉，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话极具讽刺和侮辱的意味。
　　司钰城是这个分部长官中最年轻有为的一名，他的身份地位非常高，这一切从这栋豪华的别墅就可以体现，就是他提出了“原子弹1号计划③”，“伊甸”军才抓住机会取得了胜利，也因此他获得了极高的声望。
　　顾轻柠光着脚站在地板上，最终她还是忍不住把耳朵贴在了墙壁上。
　　“我不需要你来说明该做什么，”司钰城的声音拔高，语气也开始变急，“从一开始我就不赞同什么实验和‘伊甸’学堂，更反对从世界各地掳来少女，这在旧世界是无比肮脏的行径，更别说为了新大陆的正义和存在，他变了，他们都变了。”
　　他越说越愤怒，“现在请您出去。”
　　“这就是你一直无法晋升的原因。”

　　怕是他还没有看清新大陆的本质。顾轻柠这样想道，此刻她已牢牢地依靠在墙壁上。

　　青年学生听到司孟婆婆叹了一口气，“你会明白的，你会的。”
　　空气沉默了几秒，在楼梯中横置的木板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像是司孟婆婆的刺绣鞋子在小幅度的挪动，这一切显得怪异无比。
　　她说完之后，顾轻柠便听到了房间的门再一度闭合，她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而被留在房间里的司钰城再也没有说过话。顾轻柠安静地站在与那个分部长官一墙之隔的地板上，整个别墅像是突然沉寂一般，恢复了可怕的静谧。

　　注释：
　　①PISO：一个由私人掌控的以“国际安全组织”作掩护的杀手组织（Private international security organizations ）。
　　②新世纪：指21世纪。
　　③原子弹1号计划：由司钰城所提出的美国政府无法及时控制核武器并下令发射原子弹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