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挽歌行》宫珏卿

2、第一章 当时明月皎

　　建晟四十年
　　是夜，疏星淡月，似烟非烟般的微云，烘衬着耿耿星河皓月，益显得素光流绮，银汉参横。
　　京安最繁华的街道浔阙街，因今逢上元节所以格外的热闹。街上人声鼎沸，笑语盈盈，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百月楼，乃国都排名第一的酒楼，每日接客众多，大多数来此处的都是些皇亲国戚，豪官贵族。一般寻常人很少来此，毕竟物价极高。
　　楼内地字号客房，布置富贵堂皇，香案上迷烟袅袅，梨花桌木上清秀少年珉了一口香茗，神目灵动，皎洁如月。
　　那少年望着窗外夜幕星河言道:“云碧，你觉得今日可玩得尽兴？”
　　少年身旁另一位个子比他矮一些的小少年闻言柳眉弯弯笑道:“小姐，当然甚是尽兴。这是云碧过的最开心的上元节！”
　　她不喜欢待在高墙深院，过着拘束金笼的日子。从十二岁起就拉着贴身小丫鬟云碧一同女扮男装，偷溜出府，游玩于外面的世界，看尽世间红尘风景。
　　而今时今日也有三年之久了。这是她同云碧偷溜出来过的第一个上元节，以前都是在府中同家中人一起过的。
　　恰逢今日，帝君传命宣朝中大臣及其家眷，同赴皇宫参加上元节安排的赏月宴会。她以身体不好，需卧床休息为借口向父亲告假。皇室宴会最是繁琐，官话众多，规矩也多，她向来是反感的。
　　百月楼窗外，鞭炮声不绝，烟花漫过天际，绚烂无比引得沐妧夕甚是喜欢。她满心欢喜的转过身，加快步伐走出客房内，想下去观望:“云碧，走我们下去瞧瞧。”
　　楼下出门便是人群聚集的浔阙街，各形各色的人簇拥，杂声不断，天际宣鼓齐鸣，街边摊位上吆喝声高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云碧跟在沐妧夕的身后，眼光跟随着她从糖炒栗子，假面具，金钗玉环，奇异玩物到杂技表演摊位。看着小姐脸上笑颜如花，甚是开心，自从两年前起，这是小姐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哎，公子等等我。”云碧沉思的瞬间，一转眼竟不知自家小姐到哪里去了。
　　沐妧夕戴着织女面具，心喜雀跃的走到行人簇拥的说书处。台上年过六旬的说书人，挥言如雨，说得兴致极高，吸引前来人纷纷驻留于此。
　　老者掐须缓言:“承天泽恩，鄞朝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康，实力在大陆各国中不容小觑。多亏了圣上圣明，治国理政处处有方。”
　　紧接着那老者品了口茶，眉目松缓续说:“这不，今日南淮候府的独世子南宫锦平战有功，前赴国都面圣邀功加封。”
　　南宫锦…
　　沐妧夕神情停滞，然后若无其声的退开听书人群，身后隐约可闻众人句句对这位世子的赞叹声。她拿着织女面具的手缓缓下垂，独步行于人群中，心悸一动，内心如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闪开！”一声怒吼。
　　她抬头只见一行人马向这边奔来，群众纷纷跑开。唯独她，还待在原地望着浩浩荡荡的人马，那是南淮候府的军队。
　　车马将近之时，毫米之差，眼看就要撞到她了。然而马却稳稳的停止下来，路人心皆松口气。从马上下来一个威武雄壮将领训斥:“大胆，竟敢拦南淮候府的路！来人，把这小子拖下去。”
　　带刀的兵士欲上前将她拖下去，她面色如水，丝毫没有畏惧感。
　　后面的一匹战马跟了上来，马上的玄色锦袍男子容颜俊美，狭长的凤眼微眯，瞥了眼眼前瘦小清秀的少年，然后冷言:“放开他，让他走吧。京安容不得尔等动刀动武！”
　　兵士退开了她，她微微抬头望向南宫锦。他比以前更有气概了，多了几分成熟稳重，颇具将领风范。可他不会知道，她就是那个尚书府的三小姐沐妧夕。因为她现在早已易容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年。
　　“锦哥哥，别耽误时间了。萤儿还要去看皇祖母呢。”
　　一言倩语，沐妧夕看向南宫锦的马上坐着一位红衣女子，那女子面容姣好，眼眸灵动可人。让旁人可见她与南宫锦的关系不浅，好一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南宫锦看了眼身后佳人:“起程。”
　　她站在街边望着南淮候府的兵队愈走愈远。不知几时刚才冷若冰霜的她，此时心如刀绞，眼泪在眼眶流转。她仰着头望夜，黯然的星星似在与她对话。
　　他刚才当真没认出她？她苦笑。
　　那年阳春三月，陌桥岸上，众人之下，许她十里红妆，百里聘礼，迎她过门的男孩，如此真挚，让她芳心暗许，三年朝暮。
　　她以为自己信他，等他两载，他归来时便下聘提亲。结果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不知心中人，已有佳人在侧。
　　她面容冷清，偶然感觉有不知名的液体流过脸颊，是泪。
　　“公子！云碧可算找到您了。”云碧转悠了半天才发现小姐，急忙的跑来只见小姐脸上有泪，“小姐……”
　　她用衣袖擦了一下脸，然后平静的对云碧说:“云碧，我们回府。”
　　尚书府内灯火通明，烛影摇曳。虽说家里主人大多都入宫去了，但下人们还在有条不紊的布置这府内一切。
　　梦夕阁中，床榻上一女子，盖被转头而眠。心跳极速，呼吸声不断，顷刻抓紧被子。只听有开门声，她转过身下榻见来人，神情一喜:“小姐，云碧你们可算回来了。”
　　云碧望着一脸惊恐未平的云裳，唉声叹气:“云裳，每回假扮小姐都那么胆子小，以后怎么保护小姐呀？”
　　“我知道了，只是太惊险了，万一老爷他回来了发现小姐不在府里就不好了。”云裳支支吾吾的回答。
　　“哎！小姐云碧为你整理妆容。”云碧摇头叹气，然后走向坐在铜镜旁的穸窈，缓慢的为她褪下假面。
　　云裳和云碧是穸窈的贴身女使，云碧是穸窈十岁那年到金陵时见她本是随父亲行走江湖，然被仇家追杀，至亲惨死，孤苦无依，无家可归而收留的。然而云裳，她从小就是在尚书府里长大，做事谨慎，平日里安分规规矩矩，性情与云碧截然不同。
　　云碧不缓不慢的为穸窈褪下假面，渐渐露出了她原本的容颜容态华丽，冠绝当世，顾眄颦笑，无不姣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绝代风华。
　　穸窈看着铜镜中的姣美惊艳女子，神情冷淡，然后尽力扯出一抹笑容。她是名动天下的绝色，是京安的才女，却因性情冰冷，被称冰美人。
　　但却能让南淮候府世子而动心。
　　可笑，亦是可悲！
　　晓月坠，宿云微，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她清冷而言:“云裳，赏月宴会几时开始？”
　　“回小姐，一时辰后便开始了。”
　　她沉思片刻，起身道:“云碧更衣梳妆，云裳去安排马车，进宫。”
　　“是，小姐”云碧云裳应声后，云裳便出阁内去安排马车，云碧欲为她梳妆。
　　绾起的惊鹄髻，血玉发簪轻轻固定，一朵粉玉雕的琼花别于发间，配以芙蓉冠；娥眉淡扫，朱唇榴齿，的砾灿练，赤朱蝉衣霓裳，霞帔长裙，但见镜中之人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虽是跟着三小姐长大，看着镜中摇曳的美人云碧愣是又一次地失神于她的美貌，心中暗叹：怨不得老爷沐家上下要将小姐护得滴水不漏，这姿貌任是女子见了也心动，更莫说世间平凡男子。
　　沐妧夕独坐铜镜前，看着梨花桌木上的织女面具，花容低沉。
　　她是时候寻一个关于他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