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行灯》陈顾

7、柒

　　二月初八，诸事皆宜。
　　月华初上，玄月映衬在晴朗的夜幕中，清柔的光洒落在凉雾乍起的空气里。轻纱屏风围在四周，万苑观的一方天地里香气缭绕，这视野览敞的流水亭粉正是赏香会的主场地，此时宾客早已三三两两围坐在案几前。
　　“夫子授徒之地称杏坛，想见当年为师问学，其乐融融，何等气象！彼时可能还无今日之品香。但以心度之，可能有焚松柏枝叶之举。
　　“某以为，‘杏坛霭”最难得的也正是一味松香。“只是这竹兰和幽若，老夫一时也是难以取舍呢。赏香会还未开始，只听着一帮老学究们无休止地侃况而淡，身为仲裁的白圣香左手撑在檀木精难的小案上，勉强打起精神，但是这芬芳的香气还是让人昏昏欲睡。
　　没有了老学究们的争吵声，赏香会场安静极了，只有纱幔轻柔地翻动，恍如无人之境。圣香起身，四周的空应顿时如水中速流，泛着水纹缓缓散开，让人择不及防细入虚空！此时只有片片翩低的光影如萤火，在夜色中显有极缥缈却又清晰如蝴蝶翻飞的羽翼。
　　虚渺蜃中香，引人入幻乡。看来是有人趁他不备，燃了蜃幻香，把自己引来这个幻境中呢。
　　旁人看起来无异，只有中了幻香的人才会随焚香人走入这如海市蜃楼的世界里。圣香随着翩跹的萤火来到了流水亭树边，这里翅雾氤氢，看得也不真切刀，模糊看去似员有个人影。圣香慢慢地走近，这才不由惊呼一声：“小桂？”看到小桂，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桂侧过脸来看着他，一脸无邪：“白老板，尾随你来到香会，又唐突地把你带到幻境，实在对不起。小桂不想不辞而别呢，这一次，希望你能理解小桂的心情。
　　此时云霭慢慢散开，流水亭松的中间，一盏长俩的莲纹香炉香气缭绕，顾青岚正端坐那里调香，半响，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带入一个虚幻的空间里。
　　小桂从白圣香身边走出两步，到顾青岚面前，当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顾青的脸色立马变得冷漠起来。
　　“又是你，趁我展示香品时点燃这蜃幻香，把我带来幻境的目的是什么呢？不要再徒劳地妄想接近我了，以各种借口来顾家求香的王公贵族并不在少数。我并不认识什么小桂，更不知道你所谓的沉水香！”顾青岚说完像失掉了所有力气，清俊苍白的脸上露出决绝又哀伤的表情。
　　小桂却井没有被他的怒气吓住，她慢慢地靠近，手指轻拾佛过他脸频的眼泪。
　　年纪轻轻就成为顾家的当家人，日子过得是如漫薄冰，背后柏是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还有数不清的调香师既麟顾家的声望，恨不得这个年轻的继承人狠狠地摔一跤。如果在今年的赏香大会上，无法调出皇室要求的辟春寒，恐怕不只丢掉“国之香师”名誉这么简单吧。
　　其实，小桂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白圣香，那日尾随顾青岚回到顾家，躲在屋顶上的她无意中听到了顾家对手这次赏香会的商讨：香会在即，可是奇香辟春寒却不还差一味。
　　所缺少的那一味，正是极珍稀的千年沉水香………
　　小桂想起之前白圣香对李析年说起自己调配的解春寒还差一味香，想起白圣香戏称要把自己做成香料，想起他们初见时，白圣香困住自己后那兴奋的目光……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白圣香对待自己总是时而刻薄时而温柔——因为下不了手而无比烦恼吧。接着，她也恍悟了，为什么顾青岚和白圣香都是厉害的调香师，白圣香能认比自己的本体，顾青岚当然也能。可他明明认得，却要心急地将她推开，大概，是想保护她吧，保护她不会落入顾氏一族的手中。
　　小桂抿了抿唇，笑着对顾青岚说：“你想保护我的心，我能理解，但这一次，小桂也想成全你。
　　“我知晓你的心情，喜爱一样东西，是珍惜而非利用。可是世间称之为完美的东西，不正是相互珍楷，相互奉献的成全吗？”
　　接着，小桂回身看着白圣香，祭然一笑：“也要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白老板。”说完，她的身影便像流光一般，义无反顾地投入那片缭绕的云海。
　　“不要！”两人同时惊呼出声，向着那片烟波缥缈的云海直冲过去。但他们又如何快过那一道白芒……
　　云雾之后的香炉中，萦索不断的是赤金与水蓝色的星斑，交缠升起又如星尘洒落，时而变幻时而每久，给人以美妙的错觉。似乎每一缕香气都是独一无二的，父汇在一起时又生出全新的芬芳。
　　万苑观矮墙外的樱花此时就如同收到了什么使命一般，霎时齐放！
　　“喂，圣香，醒醒！”是李祈年正在健促也。
　　香会已经结束了吗？白圣香四下看去，流水亭谢已是人去楼空，只有会场中央的长树莲纹香炉，依然还留着缕缕青烟。李祈年意犹未尽地讲述着，今晚香会上顾家年轻的继承人是如何用精彩的调香术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叹服，说着叹了口气“只是身为仲裁的你呀。居然在赏香会上睡着了，实在可惜。”
　　在这样清而不寒的夜晚，只有初发的樱花随风轻旋，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与静谣，可白圣香却不知怎么的就落下泪来。他走到香炉前，伸出手仍带余温的香灰中摸索，最后，只找到一截仍未烧尽的沉香木。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真的有人会傻到把自己化成一味香料，投入这莲纹香炉里，甘为尘灰。他想起顾青岚临走前那落寞的背影，而他自己似乎也在这一刻明白了顾青岚的心情——调香人的惜香之心，是珍惜，而非得到。虽然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但是自己对小桂的珍惜之情，同顾青岚一样，也是从未止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