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策》南洛书

4、防不胜防

　　4防不胜防

　　知休一路拉着八角沿大路往山上走，直到确定再没人追上来，才放缓了脚步。
　　八角身子一软，硬生生倒在知休怀里。
　　“八角，你没事吧？”知休明显有些手足无措。摇着她清瘦的肩头。
　　这会儿才感觉到一股湿腻腻的血涌顺着她的手臂流下来。
　　八角脸色苍白，有些虚弱，却还是挤出了个笑来，小虎牙若隐若现，“本来一路都觉得没事的。”
　　知休看她这副死鸭子嘴硬的逞强样子，还是忍不住教训道：“ 你少说两句。流了这么多血，也不吭一声。等着流干吗？”
　　说着，便十分仔细的查看她的伤口，又探了探她的脉象，气息还算平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知休从衣服边角上狠狠的扯下一片布，撕成布条，将八角的伤口悉心包扎起来。
　　“那可不行，我还要留着命给你报仇呢。”八角看他又是验伤，又是探脉，又是包扎的，煞有介事，笑道：“你还懂这些，会的可真多。”
　　知休看着那皮肉绽开的伤口，心里像一根琴弦被人拨的发颤，“还疼不疼？伤口没化脓，也没什么中毒迹象，还好。”
　　“那是，本姑娘，哎呦轻点儿…本姑娘福大命大，他们的刀上没有毒，所以我才敢和他们正面上。伤了也不过就是破点儿皮，不算什么事儿。”
　　知休知道她故作轻松，“那若是有毒呢？你说的倒轻巧，姑娘家的破点皮，你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
　　“有毒我就跑了呀。还管你？”八角笑的有些没心没肺。
　　“有毒你若真跑了，我反倒心安了。好了，血止住了，这会儿别用力，只能止住一时的。你忍一忍，咱们还是先往回走。”
　　说着知休扶八角站起来，转身在她面前半蹲下，“你上来，我背你回去。”
　　八角瞪起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逸事，“我说哥哥，前面可十几里路呢，就你这身子板儿，要背我回去？”
　　“不然呢，这么长的路，你受了伤，与其我一路扶你回去，不如背着还能快点。少废话。”
　　知休说着，咬了咬牙，看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蜿蜒山路，有些发愁。
　　八角身上痛，心里却莫名有些痒痒的。抿唇有些害羞，慢慢爬到他背上。
　　还有些难为情道：“要是我太重了你千万跟我说，不要硬撑，我不会瞧不上你的。”
　　“你真重。”说完知休便紧接道，像故意似的。
　　八角往他肩头轻轻捶了一拳，小声嘟囔道：“不那我寻开心会死呀。人家哪儿重了，自打上次你说我胖，我都好几天没吃肉了。”
　　“干嘛不吃肉，你一日离了肉能活？”知休问道。
　　“怕胖啊，我可不想让别人挑毛病。说来这寺庙咱两真是投缘，你一个和尚不剃度，我从小在寺庙长大却顿顿离不开肉。你说咱俩是不是很登对？”八角撇撇嘴。
　　知休没理他，只回道：“怪我说错话了，你不胖，我逗你的。”
　　山路尚平缓，谷里都是阴凉，唯独阳光洒在对面山头高高的草甸上，金光耀眼。
　　“喂，知休，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你得罪谁了。他们到底是帮什么人啊，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来历？”八角问出的问题像连珠炮。
　　“这你得问他们，我怎么知道。”
　　想让他死的人多了，自然知休不会说这些。
　　他在打哈哈，额头上已经渗出斗大的汗珠子，背上也早已濡湿一片。
　　“也是，你一直都呆在山里，也没见过几个外面的人，怎么就得罪谁了。一定是他们看错人了。”
　　知休勾唇笑，一派孺子可教的样子，“你看，你自己是不是都理清了。我们八角聪明着呢。”
　　“可是，为什么又有一帮人要救你。而且救你的这帮人也是极厉害的，比鬼面人厉害。他们又是谁？”八角歪着脑袋努力的想，开启了自问自答模式。
　　头上的小辫儿随着知休的脚步一颠儿一颠儿。
　　知休不愿她唠叨，这样越问越深，她这样好奇，真要追根究底起来，恐怕要缠他好几天。
　　“别想了，小心一会儿脑瓜子疼，身体伤了还能治，脑袋伤了，就是果老也回天乏术了。”
　　“我怎么能不想呢，那帮人是杀你的，而我是保护你的，那他们就也是我的敌人，我自然要搞清他们的底细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慌。”
　　知休看她说的头头是道，还在半空自信的打了个响指，习惯性微笑着，“好好，那你想吧，相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告诉我，我也好防着些。”
　　“那自然，你不习武，自然不懂这些打打杀杀的人想要干什么。不过你别怕，有我呢。哎，知休，停下靠边！”
　　八角忽然眉目一蹙，声音压低了几分。
　　“怎么了？”
　　“前面好像有人来了，快，放我下来，咱们先躲到那树丛里去。”八角拍拍知休的肩膀，两人猫近路边丛林里。
　　八角顺势抽出藏在鞋筒里的短剑，目光犀利，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你不能使力，也别动武，伤口裂开怎么办。把剑给我。”说着知休便要上去夺下。
　　“嘘…别说话！”
　　确实有脚步声，来人好像是下坡来，步伐略快。
　　八角透过丛林的缝隙，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脚，但也能从那缝隙间的一动一静判断他的动向。
　　那人忽然间停下脚步，慢慢朝他们靠近了来。
　　二人屏住呼吸，待那脚步越来越近，八角直接起身举剑，准备刺下去。
　　只是在站起身与其对视一瞬时，惊讶的赶紧收住了动作。
　　“啊！救命啊！”那人也是吓得七魂丢了三魄，跌坐在地上。
　　“知通？！你怎么在这儿？”八角惊讶道。
　　三人对视，这才都长舒了一口气。知休上前将其扶起。
　　“师姐，二师兄？你们怎么在这儿？！躲在这树丛子里做什么？”知通也是一脸茫然。连带看他们的眼神儿也变得有些奇怪。
　　八角察觉出这小子在想什么，直接上手拍到那油头锃亮的脑壳子上，“你想什么呢？！佛门子弟哎。你不在寺庙里好好给大家准备饭食，来这儿做什么？”
　　知通一脸白嫩，被八角说的反而耳根子通红。双手合十，又十分委屈。
　　“我早晨和知善本在河边挑水，遇到大师兄，他说师傅一早让你去后山找二师兄去，可这会儿也还没个人影儿，师傅着急，让大师兄来寻你们，大师兄本管着县里安善堂的捐赠账本儿，恰巧冯知县来了说要看看，于是大师兄便和冯知县去了，让我来寻你们。”
　　“那你方才好好的在大路上走着，到草堆里做什么？”
　　八角许是经刚才的事给吓怕了，一朝被蛇咬，这会儿倒一点也不放过的问起知通来。
　　知通道：“师姐还说这个，刚才没把我吓死。我…我本想解急，结果刚走进树丛，便听到里面有动静，我壮着胆子来看看。幸亏我看了看。”
　　八角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将受伤的手臂努给他看，“唉，一言难尽呐。我们刚刚遇到了刺客，受了伤。听见你的脚步上，以为又是刺客便赶紧躲进去。”
　　知通看着八角手臂上已经开始隐隐泛红的裹布，下意识捂起嘴，有些惊讶的嚷道：“什么？刺客？？好端端的山里怎么会出现刺客。师姐，二师兄，你们还好吧？”
　　知休点点头，“我们还好着，就是你师姐受了点伤。”
　　“能伤到师姐？！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啊。谁不知道师姐的武功得了师傅真传，整个瀕山都没几个是她的对手。想起以前还有些不知死活的武林高手来挑战的，还不是被师姐揍的服服帖帖。”
　　“那是，我给你说师弟，要不是刚才他们人多势众，个个有两下子，我早把他们收拾的妥妥的了。唉，得亏你师姐武功高强，临危不惧，才从万般险惧中突出重围杀出来。我告诉你，刚才那个情况…”
　　八角就是有这毛病，一吹起来便停不下来。好在旁边知休及时制止。
　　“好了，你身上还有伤，边走边吹…”
　　八角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横过来，知休立马改口，“你边走边讲你刚才的英勇事迹，知通，搭把手，咱俩一人一边，把你师姐搀着，先往回走。”
　　“哦哦。”知通忙应声道。
　　三人同行，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八角絮絮叨叨，终于看到弘恩寺万佛塔的顶儿了。
　　知通抹了把汗说道：“快了快了，终于快到了，累死我了。师姐，你再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就到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着八角手臂的血好似又慢慢渗出来了，知休还是有些担心，说道：“师弟你先回去，把果老请到卧佛殿西侧的禅房里。记住，不要惊动旁人。”
　　知通有些不解和为难，“可是二师兄，我现在回去，你一个人行么？万一路上再遇到什么，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都走了一路，那些刺客要再来也早追上下手了，不会让咱们走到这儿。”
　　“那行，我先去。先找果老来。”
　　“哎呀！”八角忽然大叫了一声儿，继而又是前前后后的摸了一遍自己身上。
　　“怎么了？”知休不解问道。
　　“我兜儿呢？！我兜儿怎么不见了？”八角边说话，边往四周看，很是着急。
　　“什么兜儿？”
　　“就是那个，我经常带在身上，上面绣了两只小老虎的兜儿，怎么忽然不见了？”
　　“师姐，不就是个兜儿嘛，赶明儿我托吴大娘再给你绣一个。咱们先走吧。”知通担心她的伤势说道。
　　“是不是刚才在草庐外打斗的时候掉了？”八角的小兜儿知休是见过的，虽从没有问起过，可认识这么些年，从来没离开过她身上。
　　“不可能。我走的时候还从草庐里揣了个东西在里面，你忘了。路上也不可能掉啊。不行不行，我必须找到，里面藏了我好些东西呢！”
　　说着便不顾一切的往回走，二人赶紧拦住。
　　“你有伤在身呀师姐，不然咱们先回去，我再和知善出来找好不好？”
　　“不行不行，没了它我晚上都睡不着的。”说着八角已经在环顾四周，往回走了，边走边看，止都止不住。
　　“这样，你和知通先回去，我给你去找。你现在有伤在身，必须先回去让果老给你医治，至于旁的，我替你去。”
　　看八角满脸的担忧，又有些无奈，知休微笑着宽慰道：“没事儿你放心，刺客都已经跑了，我没事的，兴许就在不远处，我找到了还能追上你们。你也知道果老的脾气，一直不待见我，知通回去才叫得动他，换我肯定不行。我回不回都一样的。”
　　“这怎么能行，你一个人我怎么也不放心。”说着，八角咬咬牙，“算了，我们听知通的，晚些让他们来找。”
　　“哎，你们看，是不是那个啊！”
　　二人正说着，知通看着远处坡下一个花布点子。
　　因为旁边四周都是土灰灰的坡路，因此那布兜上五颜六色的小老虎格外显眼。
　　“还真是啊。原来是丢那儿了。”
　　三人如释重负，知休道：“你们等着，我去拿回来。”
　　知休说着便往回走。走了两步，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他看见八角的布兜上系着一条三指宽的挎绳，那挎绳很长，并不是系在腰上的，而是斜挎在肩上的。
　　既是斜挎在肩上的，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给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