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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那年夏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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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关昌沉浸在茶余饭后的闲散里时,只见都城一隅蹿起冲天的火龙,直奔天际,人们在呆愣了一会儿以后,便纷纷跑向那条火龙所在的地方......
而此时,全都集中在东院的下人们才知道他们担心要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反应过来以后便全部前去营救。就在人们想要先安顿好小姐和少爷的时候,才发现,韩夜早已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韩柔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因为哥哥告诉她,在他回来之前,不能离开这个椅子,她答应过爹爹,要乖乖听哥哥的话。
下人们无暇多想,只得见水就拎,拎了就泼,没有人注意那个站在火光中的小小身影,正是十岁不足的韩夜。
当他在东院感觉越来越不好的时候,便妥帖了妹妹,独自溜到北院来,虽然知道不应该违背爹的话,但是,心里的那股不安快要将他小小的心脏涨破了,当他溜进北院,却刚好看到自己的爹,在娘亲的惊恐中,亲手点燃了桌、椅、帘幕、门、窗......
当韩夜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想要上前阻止的时候,迅速腾起的大火已经切断了一切出路。这时韩霄也看见了他,看见了这个来不及疼爱,就要背负自己造下的孽的儿子,可是,自己现在唯一能为两个孩子做的,恐怕只有拉着夫人在这场大火里灰飞烟灭。
韩夜看见自己的娘亲拼命挣扎,想要逃出这个火笼,也听见了自己的娘亲哭喊着一个名字,不是爹的,不是他的,不是妹妹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那个名字他刻在了心里。
他看见娘亲在爹的脸上留下一条条抓痕,而那个自己最敬重最爱戴的男人,此时只是紧紧抓住娘亲的胳膊,然后,满眼愧疚和心疼的看着自己。韩夜没有动,没有喊人,也没有说话,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娘亲拔下头上的发簪,一下一下,刺进爹的眼睛和胸膛,可是那个刚毅的男人,任凭身上千疮百孔,血流如泉,却始终不放手......
当屋顶的大梁被烧断砸下来的时候,韩夜看见爹早已血肉模糊的脸上,隐约露出了许久以来,都不曾见过的轻松笑容,那是解脱。亲眼看着爹娘被大火吞噬,亲眼看着娘亲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亲眼看着爹娘住过的地方烧成废墟。这个脸色惨白的少年,几盏茶的功夫,便从人间跌进了地狱。
当大火被扑灭的时候,整个将军府已经烧毁了近一半,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们的脸上都写着疑虑、惶恐和事不关己。府里的人早已经手忙脚乱,但是没有一个人趁乱偷摸,没有一个人离开,即使很明显呆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保障。
有一句古语“树倒众人推”,虽然不免现实残忍,但却是真理,过去安分守己的辅佐贤臣,如今很多却冷眼旁观,甚至打算取而代之。就在将军府乱成一团,没有主心骨的时候,周围却多了豺狼虎豹,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块虽然烧焦了但是基石永固的风水宝地,正门口闪闪发亮的几个鎏金大字,早已迷乱很多压抑着野心的人的眼睛。
就在第一拨忍不住上前想吞食这个宝地的某小队,刚踏进将军府大门的时候,雪白的白羽箭,同时刺穿了他们的心脏,分毫不差,当他们来不及反应就要倒下的时候,眼睛里却清楚的倒映着那个置他们于死地的人影,一个肩背箭囊的小小少年。
不管是围观的,还是躲在暗地监视的人,甚至是将军府的下人们,全部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箭的速度远远超过一个成年人的力量,何况还是一发五支。
只见韩夜站在院子的正中央,正对着将军府的大门,脸色依旧惨白,却透着一股决然,身边是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箭囊,一支支刻着韩家专属标记的白羽箭,整齐安静的躺着,仿佛和它们的主人一样,随时做好了刺穿来犯之人心脏的准备。
少年的脸上,早已不见稚嫩和天真,完全被冷漠和杀戮之气所替代。就像一只嗜血的幼年小豹子,随时准备咬断敌人的咽喉,随时准备将侵入领土之人踩在利爪之下,随时准备撕裂野心之徒的心脏。
当天空陷入黑夜,当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当在黑暗中依旧睁大双眼寻找契机的恶毒眼睛也稍微暗下去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院子中央那个小小的人儿,笔直的站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府门外......
当管家上前想要劝小少爷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只见门外迅速蹿进几个黑衣蒙面的身影,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成包围之势散开。正当管家想要叫人的时候,只见韩夜沉稳的拉弓上箭,没有丝毫犹豫的射了出去,每发必中,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的时候,仅离韩夜有一米之遥。一米的距离根本拉不开弓,韩夜便直接手攥白羽箭,亲手刺进了黑衣人的心脏,依旧,不差分毫。
跟随了韩霄多年的管家,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日里懂事温文的小少爷,此时就像当年的韩霄,果敢坚决,嗜血如常,那可怕的力量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可那个时候,韩霄已经快十六岁了,且上了战场,生死由天不由命。
可韩夜还不足十岁,又刚失去了双亲,这弱小的身躯是如何坚持着守护将军府的?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拉开一支又一支白羽箭?是什么力量让他小小年纪就能亲手结束一个又一个生命?那种来自本能的杀气是极其可怕的,谁又能想象一个又一个人死在这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手里?没有人知道那股力量从哪来,那是禁忌的力量。
这件事,不管是对大昌民族还是对皇室都是平地惊雷,任谁也没有想到,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镇国将军,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生命。
隔日,皇帝的近卫军便驻进了将军府的各个角落,保这个塌天陷地的将军府一个安宁,为首的是平日里和韩霄最为交好的皇叔,身边,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年。
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很顺利,脚还悬空在将军府的门槛上时,一支支白羽箭便硬生生的阻挡了他们的去路,谁都看见了那个挺立在院中的少年,脸上披了一夜风霜,寒若深潭……
皇叔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柔和的看着韩夜,给他一点时间缓和,当韩夜终于认出来人以后,才放下了手里的弓,卸下了弓上的箭,紧绷的神经才有了一丝丝放松。
皇叔身边的美丽少年定定的看着韩夜,眼睛里是疑惑、担心、怜惜和好奇,他原本只想跟着皇叔出来,好有机会溜出去逛逛,却没曾想见到的会是这般情景。这个站在院中的少年,一下子就刻进了他的心里,出生到现在,他没有想要保护过谁,而眼前的少年,让他有了想要保护的念头,却不知,最终,却成了他一生的牵绊。
有了可以信任的人守护将军府,不知道撑了多久的韩夜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他忽然想起年幼的妹妹还在东院,急忙赶了过去,只见韩柔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只不过因为太累,小小的身子斜靠在椅背上,脸上泪痕未干……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收拾整理被烧过的地方,没有人照顾到这个吓坏了的小女孩。
看见哥哥,韩柔的小脸上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只不过带着泪水的笑容多少显得有些惨淡:“哥哥,柔儿很听话,一步都没有离开。”
韩夜轻轻的抱起韩柔在怀里,一边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轻笑着柔声哄到:“哥哥知道柔儿最乖,柔儿最听话了,柔儿记住了爹的话,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韩柔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小脸皱成了一团:“可是哥哥,我好害怕,昨天他们都跑走了,只留下柔儿一个人,柔儿想去找哥哥,找爹娘,可是柔儿要听话,柔儿不能走。”
韩夜眉头微皱,心里对于下人们的疏忽有些不满,但是想到当时的情况又觉得情有可原,可是这样说来,妹妹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喝水,甚至连觉都没睡过?正想着,就见韩柔揉了揉眼睛,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
韩夜叹了口气,将韩柔安置在厢房的床榻上,又命人准备了很多吃的,等到韩柔醒来便可以填饱肚子,然后特别指定了一个平日里做事利落稳重的大丫鬟专门伺候韩柔,并且嘱咐她时刻要跟在韩柔身边,护她的周全,此时他最珍贵的就只有妹妹了。
而这一切,也都落尽了一双美丽的眸子,眸子的主人近乎贪婪的看着韩夜的侧脸,他从未发觉,男人的脸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这么吸引人,这么想着,抬脚准备踏进门槛,想要离他近些,却被身后的声音唤了回来:“殿下,该走了,王爷又该找人了。”
被唤作殿下的人,正是早些时候跟着皇叔一起来的那个美丽少年,他叹了口气,生气的瞪了一眼身后的小厮,尽会败兴的玩意儿,不过是该回去了,不然皇叔又会以为他溜了,派人四处搜他了,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留恋的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心有不甘的匆匆离去。
放心的将妹妹交给下人以后,韩夜也离开了东厢,并没有留意刚才发生在他门前的一小段插曲,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当他路过一个拱门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了进去,正要动手,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骤然收回了拳头。一张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粉嫩娃娃脸,大大的摆在了他面前,惊的韩夜半天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