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夜雪.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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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吗？”
清晨的冷风再次灌进山洞，我搂紧恩希欧迪斯的身体，相贴的冰冷肌肤互相传递温度。我摸到昨夜贴在手边的武器，古朴的花纹带来异样尖刻的触感、让我安下心来开口询问。“……我们一晚上没有回去，你的妹妹不知道该担心成什么样。你先起来，我去看看神威。”
恩希欧迪斯顺从地爬起来，裹紧搭在我们身体之上的保暖大衣。他沉默地站到了靠近山洞口的位置，手指摩挲着衣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靠近那名初次相见就愿意为我舍生忘死的金发少年——其中或许有诸多原因，但我不会轻易地否定和忘却这份好心。他在这个异世界认识的人，应当只有我了。想到这里，我的内心竟然诡异地生起一丝满足感，甚至对他行为背后的深意都无心探究。
“神威？”我伸出左手推了推少年硬邦邦的身体，触手可及的冰冷温度令我的指尖都颤了颤，右手攥着的长剑适时泛起暗红的光，我若有所思，手掌下少年的身体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你……快醒过来！该走了。”
我捏住他肩膀的手开始收紧，金发少年皱起眉头却怎么也不愿醒来。我松开手，半蹲在他身旁，静静地观察他仿佛熟睡的模样。记忆慢慢复苏——近来很久以前便遗忘的记忆都慢慢回到脑海中，无论是本应早已遗忘的故乡、家族，还是克林的钟楼和祭祀，我身上这套月白华服也应该是祭祀典礼的盛装。
——神威曾经说，他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构造体。构造体不需要人类的食物，那需要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对于根本不存在的构造体这种生物的泰拉大陆而言，能找到甚至仅仅是存在都非常不现实。他战斗时摇摇晃晃的身影，都令那时正处在危险当中的我揪心。如果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处于缺乏能量的状态了呢？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乖乖呆着。
“暴风雪已经停了，早走为好。”恩希欧迪斯站在山洞口，清晨脆弱的阳光在他脸上漫开，锐利而难掩稚嫩的五官透出漫不经心。
“……这样。在外面等我。”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神威那双仿佛永远不会睁开的、紧闭着的眼睛，把长剑连同黑色短剑别在衣带上，费力地扶起神威，将他的身体压在我的背上。
恩希欧迪斯过来扶了我一把，他紧紧抿着唇，眼中的漫不经心一扫而空、渗出点点担忧。“你可以吗？等他醒来再走……也可以。”
——“姐，我的腿受了伤，天灾还没完……你走吧，别管我了。我肯定要感染矿石病的，你走吧，我已经拖累你很多年了。”
——“……上来。”
往事浮上心头，我的话语哽在喉头，眼眶泛起干涩的热……不管曾经的生活多么艰难，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的妹妹。
“不，恩希欧迪斯，这不必在意……”
这根本没什么难的，即使在天灾降临的城市、我也成功地熬过来了。如今带着满腹疑问与愤怒，怎么能够先死。
神威的手臂虚虚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得益于我超乎常人的身体恢复能力、身体上大大小小的贯穿伤已经结痂，因此他传递出点点热度的身体靠在我的身上也只带来少许刺痛，不至于让我“旧伤复发”。
他肯定也知道什么，等他醒来，我必定要好好问问。
我人生的大起大落，肯定都是在这几天。
风雪果然停了，无边雪境里脆弱的阳光坠下来，枯枝败叶都慢慢显出身影、又被厚重的雪块掩埋。
我将神威的大剑握在手中，当作拐杖支撑身体的平衡，因为过于可怕的重量，身体仍然免不了左摇右晃。恩希欧迪斯适时地伸出手扶了我一把，“我帮你拿吧。”他说。
这柄泛着金属光泽、沉重得仿佛比纯源石还要骇人的大剑，这样平静地握在手中，竟然也和背上的神威一样毫无攻击性。这么想着，我将目光投向试图搭把手的恩希欧迪斯，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这样的话，他会更乐意相信我们。
“好。”
恩希欧迪斯被那柄比他人还要高的大剑压得一个踉跄，脸上紧绷的表情显出他的吃力。
“快走吧。”他一边尝试寻找着力点，一边咬牙费劲地说话，“恩雅和恩希亚，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空出一只手，调整了大剑压在他肩膀上的角度，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如果跟不上的话，我不会等你。”手中没有大剑以后，我顿时轻松很多，背着神威慢条斯理地走在前面。
——我当然看得出来，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恩希欧迪斯是家里的长子，承担着他这个年龄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们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穿过满是枯树细枝的森林，裹着一身冷淡的湿意，我掩盖掉我们前进的痕迹，倏忽间已落到恩希欧迪斯身后。年幼的雪境之主□□、倔强的背影落入眼中，我静默着陷入又一片记忆的深海，连已经抵达小木屋都未曾察觉。
我如释重负，这几天以来紧绷至极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将神威放到唯有的两张小床上、高大的身材被迫蜷缩在这张床上显得分外委屈。我瞥了手忙脚乱地安慰妹妹的恩希欧迪斯一眼，疲惫地靠在木质墙壁上，神色黯然。
不要再回忆了，记忆里没有救赎。
“恩希欧迪斯，不管接下来我和神威说了什么，把听到的全都忘掉。”
我把两柄剑从衣带中扯出、握在手中，它们兴奋地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轻轻发出共鸣般的颤抖。
“听清楚了吗？”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夜雪.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