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夜雪 ...
-
【时间之外-长卷】
part. 1风雪夜归人
从模糊的意识中清醒过来，我躺在一片茫茫的大雪里，在战斗中变形的武器再次恢复成了原本的状态——一柄黑色短剑，和漆黑长剑。
我裹紧身上破了不少洞、沾满血污的长袍，尽力锁住身体迅速流失的热量，提着两柄剑，缓慢又艰难地探索雪山中封堵的道路。
在战斗中渐行渐远的雪白身影，怒吼着的漆黑巨兽。
厚雪堆积在枝丫，白色雪片朦胧视线。
我咽下喉里泛起的猩甜，抬头看着木色的枯朽枝干。
神威不见了。
我连累了他，而他作为异界来客的构造体、我是他唯一的倚靠……我要找到他。即使我对他并非全然信任，这件事也必须去做。他会在哪里呢，是不是正在担心我的安危？我的内心一旦产生这种充满希冀渴望的念头，便不可遏制。脑海中有关于最后那一刻，神威不断坠落、像是在忍受极大痛苦的模样不断重播。
我支撑着身体，挪向避风的位置。大雪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没有补给也没有居所的我想要活下来、只有先找到稍微能躲避大雪的地方才有心思从长计议。
伤口尚未包扎，鲜血在我走过的路上拖出长长一条线，我回过头不耐地思索如何处理这些碍事的东西，手中已经按捺着催动的源石技艺。如果不是担心雪崩……我叹了口气，挪到背风的方向，靠着树干坐下来，兀自喘着粗气，血腥味在我鼻尖萦绕。雪地的猎犬、野狼、猎鹰迟早顺着血腥味来袭——那时候说不定我可以勉强饱餐一顿。
……
就、等雪小点，去打猎吧。
我不能死。
意识模糊，我陷入漆黑的梦境。漫天的大雪落在我的肩上，耳畔传来轻灵的铃响。我没有认真地醒来，仍在试图窥视方才梦境里漆黑的冰山一角，试图拿下一片剪影。
声响越来越近。
不耐烦地摸到武器，催动其中的源石技艺。
我垂着眼睑，眼睫撒下一片密密的阴影，视野狭窄。漆黑长剑出鞘，银光闪烁，剑身稳稳当当地插在山壁上、斩断一截灰白发丝，在我视线里飘扬下落。“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侧过头看着她，“万一断的是你的脖子，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
她瑟缩地后退，一只手搭在树干上，侧过身想要离开。
“等等……打听个消息。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金发的少年？额头上有异角，紫色眼睛，笑起来很……阳光、看着没心没肺的。”我笑了一下，脑海里不禁浮现了少年仿佛认不清气氛剑拔弩张的那副傻样子，“他可能就在附近。”
女孩儿顿时警惕的样子让我心里一阵发酸——那时候或许我也是这个样子。
“别把情绪摆在脸上，带我去见他。”我瞥了她一眼，靠在树干上借力站起、从山壁上拔下长剑提在手里。我实在没有恐吓小女孩、把她抓成人质的打算，只要对我的最终目的没有影响，我不介意对她的警惕与怀疑甚至是敌意容忍一二。
女孩儿留着灰白色长发、编了辫子，手里捏着色彩鲜亮的铃铛，裹紧厚实些的衣服在我前方慢吞吞地带路。“你是谁？”她问。
“……你可以对一个将死之人稍加宽容。”我垂下眼睫，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这本来是一件月白色、华贵出众的长袍，如今染了血污破了大洞，丑得不忍直视。“告诉你也无妨。我如今没有放弃活着，只是恰好因为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我如果死在这里，而你刚好没空，可以不必理会我的事迹、与我的尸体，灾难会洗刷一切。”
包括我的罪恶，和这片土地上将洒满的鲜血。
无论从前的事如何，我现在已经有新的方向了。和这半生落魄紧密相连的仇恨愤怒紧紧缠绕着心脏，光是回忆都感到窒息与痛苦，我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要苍天睁开眼看看这苦难的世间，我要大地看着我将可恨之物全部撕碎。我疯了吗？不，我没有，我只是对乐凛这个名字代表的过去嗤之以鼻。
因此我这样回答这个女孩儿。
“凛，我的名字。”
终有一日，所有人都会将这个字视作禁忌，谈之色变，恨之入骨，无可奈何。
鲜血拖出长痕，在雪地里蜿蜒。
“你知道吗，你现在在成为一个魔鬼的帮凶，一个疯子的共犯。”我的恶意肆无忌惮地散发，哪怕这个小女孩只不过堪堪到我肋骨底下。
她一直没有说话，像是没听见一般，垂在衣侧的手却在轻微颤抖。
余下的清脆铃声在这片土地上回荡。
我敛下方才妄动的情绪，不再说话。
“我已经对你稍加宽容了，一会儿见到人可不要乱说话。”能远远地望见一个小木屋时，她回过头，微皱着眉，嘱咐了两句。
我觉得无趣、这也合理，点头却随意敷衍至极。
“你叫什么？作为回报，我……”
“恩雅！”少年匆忙地跑到女孩儿的面前，目光警惕、正审视着我，“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挑了挑眉——少年显然比女孩儿早熟得多，对妹妹的保护溢于言表。我此时此刻反而不紧不慢了下来，与他犟嘴争论显然是不可行的，别忘记我还是个伤病员、在未知环境中随时有二次重伤危险的外乡人。
“嗯……你是这个女孩儿的哥哥？”我敛着眉目瞧他，试图尽力收住那次战斗以后难以克制的负面情绪、露出稍微好相处些的神情，“我是个外乡人，来找人。”
她何必骗人捉弄于我呢？神威会在这里的，我这么告诉自己可怜巴巴的内心。
“留着金色短发，紫色眼睛，瞧着年纪不大，额头有异角，穿的是黑色衣服、那套衣服适合军事作战，脚底下的鞋也是这样。”我陈述道。
少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没几秒钟便收住了。
“他不见了，现在我要去找他。”他说。
我松了口气，看着他向前行进的身影。
“这雪山里大概有哪些地方是有山洞的，或者适合隐蔽暂时躲藏的，告诉我就好。你回去吧，理应我去找他。”
他顿了顿，拒绝了我的建议——想来我在他心目中仍然十分可疑。无所谓，面对异乡人，本地的人大多会抱有不轻易相信的态度。
而我内心仍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女孩儿手里拿着铃铛呢？那样做工精致，材料金贵的东西，怎么也不是普通人家、山里猎户该有的。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夜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