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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传国玺 ...

  •   打开一方金丝祥鸟纹蜀锦,呈现出一方四寸大小雪白玉螭虎钮,虎钮上交五蟠螭,隐起鸟篆书,白玉底部刻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这就是传国玉玺。手触在上面,绵若羊脂,却是冰冰凉凉。

      玉玺前身是“和氏璧”,当年只是深山的一块烂石,楚人卞和发现它,满怀欣喜献给大王,却被刖去了左右两足。待世人发现其确实是块美玉时,又引起多少将相王侯的觊觎。最后经秦始皇命人制成了传国玉玺后,本是深山无人问之石,如今摇身一变成炙手可热的宝贝,引来天下多少豪杰拼了性命,都要得到这个四寸大小的东西。这个东西真的带来的就是富贵权力么?我怎么看它就像是个催命符,我深吸一口气,合上蜀锦。

      我着一袭浅玉色素罗曳地衣裙,梳起简单螺髻,斜插支白色的凤尾玉簪,一脸清素不施脂粉。今日,我将面见燕王。

      燕王秦塬负手高高站在朝堂上,他身着绛纱平蛟长袍,头戴赤金簪冠,黑虬髯,目光冷冽,面目静肃。我们移步缓缓靠近,两边文武百官恭然伫立,默默的看着我和宇儿一步步走进朝堂。

      朝堂里宽敞光亮,金碧辉煌,殿前竟然有五丈方长的飞龙玉屏,玉屏两边各立一只纯金延年龟形香炉,龟口中氤氲吐着龙诞香,隐隐透有逾制之感。

      走进殿内,我与他两丈之距,他眼神冷漠却隐含犀利之光,面色冰冷平静如冬日寒潭。他也不说话,只待我开口,我松开宇儿的手,微微欠身颔首,“叔王——”

      他眉眼一眯,刚才还冷若寒潭的面容立即挤成痛彻心扉的皱纹,飞跨步过来抱紧我们,“可怜啊——怪本王无能,没有救出皇上和太子——”但见他面部哀痛万分,眼里却未见丝毫泪水。

      “先皇——老夫地下如何面目见你啊——”他那哀而不悲的表情彻底让我心寒。

      我吸了吸鼻子,“不怪叔王,实在是奸臣小人作恶,愿叔王能替我君家报仇!”

      他揉揉眼睛,大叹一口气,然后抚着宇儿的脑袋,“这是皇子宇吧,今年应有六岁?”

      “是——”
      “宓儿今年已有十五?”
      “年初便已及笄。”
      “太子宏可有子嗣……”
      “与太子妃一起罹难……”

      ………………

      他寒暄许久,只字未谈匡扶幼主的事情,令我更加肯定我的担忧,我越来越肯定凭他来辅佐宇儿君临天下压根就是妄想,与其等他刀架在宇儿脖子上的时候来抢玉玺,不如我现在恭恭敬敬向他奉上,我决定孤注一掷,但愿用其心系之物来换取我们的平安。

      少顷,我毅然打开准备好的锦盒,拨开蜀锦,呈现出一方雪白如脂的传国玉玺。

      “宓儿此时顺应天命,向叔王恭奉我君家的传国玉玺——”

      朝堂立刻轰然骚动起来,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惊讶万分,有的眼光诧异,有的神情叵测,谁也想不到初次见面,我竟直截了当的将传国玉玺拱手相送。

      “宇儿虽为我梁朝唯一血脉,但年纪幼小,不谙世事,实在难当君临天下之重任,今日,宓儿愿当天下人之面,顺应天命,向叔王进献传国玉玺,望叔王担起社稷重任,造福百姓。”我清朗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让刚刚骚动的朝堂立即安静下来。

      秦塬惊讶无语,眼睛里却闪烁出兴奋的光芒,但是他久久未语,似乎在认真思量。

      宇儿一言不发,乌黑的大眼珠子好奇的看着周围,他也许天真不解事,但是我无论怎么做,他都信任我。

      “宓儿——”他嘴角泛起一缕淡淡的笑,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怀疑,“我秦家世代受皇恩浩荡,此刻皇门惨变,秦塬定不会坐视不理,匡扶幼主是我秦塬的本分和荣幸,岂是图这玉玺,那与弑君篡位的何世宝岂不类同——”

      “逆臣何世宝岂能和叔王相提并论,叔王世代为我大梁保国杀敌,忠孝可嘉。我大梁可是一向重待叔王一家。”他的眼神发光发亮,透着异样的神采。我淡淡述着,朝堂依然寂静,群臣竖耳聆听。

      “普天之下,只有叔王担的起这拯救江山社稷的重任,叔王仁厚治世,兵强马壮,良臣众多,百姓需要的就是叔王这样的君主。”

      “可是宇儿乃系皇室唯一血脉,将来长大后……”

      “宇儿年纪太小,不谙世事,国家要长治久安,百姓要安居乐业,不能久等到宇儿长大。”

      “齐王君炯是先帝的胞弟,正值壮年,意气风发,坐拥兵马。”

      “齐王残暴成性,苛民重役,一旦成主,老百姓的日子如何好过。”

      “姜王君煜是先帝的长兄,为人和蔼仁厚。”

      “姜王性格懦弱,胸无大志,兵马大权都由外戚掌控。”

      “理王君炼有勇有谋,一直得先皇器重。”

      “理王年事已高,他底下几个王子纨绔懒散,甚不成器,叔王却有能文善武,德才兼备的世子。”

      “唐王君灿……”

      “唐王当年在我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多次意欲谋害,此等违背孝悌、心狠手辣之人难配为人君。”

      “我秦氏虽受皇恩浩荡,得以封王,但毕竟不是皇家君氏正统,恐怕天下不服。”

      “上古尧舜禅让,并非同姓,然后天下方得安康;叔王德才兼备,必得民心,万姓归依。”

      我一字一句、干脆利落的回答,秦塬目中暗暗生喜。周围文武百官一个个仿佛都是泥胎木偶,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大殿内紫袍绯服、青裳灰甲、黑发白头、形色人等,我皆无视。我抬起目光聚于最首的那个欣长身影,他睿目俊首、清逸出尘,举手投足间淡淡透着清雅之气和王者之风。瑧哥哥,你知道么?一万万个理由都比不上我心里另一个理由,那就是你,十五年未出过宫门的我历经千山万水、百般曲折,就是想来到你的身边,我觉只有你才配的上这传国玉玺,我相信只有你才能保护我们姐弟周全。

      秦瑧身边有一个陌生的面孔,看其服色应该是秦塬二子秦玮,他眼睛里透过复杂而神秘的眼神,脸上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秦塬三子中最肖其父;再旁边就是秦琮,他的眼神最是干净、清澈明亮。

      收起远投的眼神,再次直面秦塬。他面泛喜悦红光,我方略舒口气。从他今天的反应看的出我这招先发制人、投其所好还是颇有效果。只是我将愧对君家列祖烈宗,但是为了我的弟弟,为了我君家唯一骨血得存,我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了然放手但求平安。

      “所以,宓儿认为只有叔王您才能受用这块传国玉玺,”我凛然道。

      他眼底含笑,哑语沉思。每当我看到他眼底含笑时,脸上一定是不笑,每当他脸上笑时,眼里一定无笑,他演技及其出色,颇有帝王天份,这块传国玉玺,他是势在必得。

      “这……秦塬绝不能受,老夫本欲勤王剿贼,岂能自立为帝,岂不是让天下人唾骂——”

      ……………

      第二日,我依旧上朝献玺,秦塬依旧百般推辞。

      我心中苦笑,自古以来,所谓的“禅让”至少要经过“三请”,我必须耐着性子陪他将一出“禅让”好戏演完。

      ………………

      第三日,我依旧上朝献玺,他依旧万辞不受。

      文武百官跪拜请求,呼号不绝。

      他终于“无奈”的接受了。

      “秦塬今日接了这传国玉玺,定传承大梁先皇仁孝治国的理念,灭逆贼,拯万民,建安邦。”

      他走近我,拉起我和宇儿的手,“而后秦塬定会善待你们姐弟俩,拼全力也要周全君家血脉。”我要的只有他这句话,如果一块玉能换来宇儿一生平安,我觉的值,毕竟,玉是死,人是活。

      我拜谢,文武百官匍匐于地,高呼“万岁”,声洪振天,绵绵不绝。

      我淡淡一笑,这场戏终于结束了。玉玺离开我,我身上倏然一轻,如卸去千万重担和枷锁。

      “宓儿还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恩准。”我一声“皇上”,他长目一眯,唇角微扬,似乎乐的心花怒放。

      “快说罢——”他笑道:“宓儿求的第一道旨朕岂有不办之理。”

      “宓儿想求一封赦书。”

      ………………

      是年,梁灭,七月初五,燕王秦塬于长安称帝,改国号为燕,立秦瑧为太子,封秦玮为易王,秦琮为克王,君宇为宁王。同时封授百官、昭告天下。从此,天下已改秦姓,梁朝已经成为史书一页。

      ………………

      雨绵绵、风瑟瑟,厌翟车缓缓停在大牢门口。

      金黄的免死赦书徐徐在我手中展开,狱卒替我推开一扇扇冷冰冰的铁门,打开一串又一串冷冰冰的铁链,我终于看到他。

      死牢里虫豸遍地、苍蝇飞舞、气味令人作呕,萧澈在破席上昏躺着,狱卒喊他他似乎也听不见,苍白而僵冷的面孔更加突显脸上那两道刀疤狰狞骇人,泛白而干裂的嘴唇,嘴角还残留着丝丝血迹,身上衣破如缕,透出遍体鳞伤的皮肤,连脖颈上那块蜜蜡黄都因粘污血迹成了令人心有余惊的褐色。

      “澈——”我鼻子一酸。

      他不应,我连叫了好几声,他才微微抬起眼皮,微弱的眸光闪了闪,嘴里含糊不清的喃喃道:“我这是在阴间了么?”

      “澈……因为我你竟受这般苦……”我的眼角立即湿漉。

      “不对,阴间里怎能看到你……我这一定是在梦里……”他又昏了过去。

      “澈……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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