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咖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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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放假前的期末考试是学生党的噩梦，那么周末前的公司例会就是打工人的鬼门关。
姜迎怀里抱着电脑和笔记本，一手握在门把上，推开前先深呼吸了一口气，闭眼为自己祈祷。
会议室里她是最后一个落座的，他们工作室目前为止一共才十几个人，大家年纪相仿，员工之间也没有什么职别高低，虽然大致分了美术、程序、策划三个小组，但有什么问题都是一起讨论一起解决的。
这里没有大公司的严肃氛围，更像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组成的创业小队。
可团队毕竟是团队，拿不出一份像样策划案的姜迎一路垂着脑袋，怕和谁不小心对上视线就暴露出自己的心虚。
复印好的文件已经分发到每张座位上，坐在主位上的是老板李至诚，他名校毕业，学的就是软件工程，研究生时期在某知名游戏大厂实习过，平时跟大家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但关键时刻也是唯一能迅速做出决断的人。
开会的座位都是固定的，姜迎拉开椅子坐下，对面的方宇一看见她就问：“怎么样啊？”
姜迎摇了摇头，回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惯常的工作汇报，李至诚挨个儿询问了一下情况，今年十月他们就要准备公测，目前的进度不容乐观。
视线绕了一圈，最终落在姜迎身上，李至诚拿起手边的饮料瓶，问她：“你呢？有想法了吗？”
姜迎负责游戏策划，相比起前端后端的运营和场景人物的设计，她的工作似乎最没有技术含量。
但如果说程序是骨架、美术是皮肉，那策划就是整个游戏的灵魂所在，它决定了他们要讲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这同时也意味着姜迎必须做指明方向的那个人，如果她思路不通，其他人的工作进程也得跟着受阻。
“我……”
李至诚拧紧瓶盖，打断她说：“我刚刚忘了说，你们都有个共同的问题，你们给的很多想法都是你们想玩的，不一定就是玩家想要的，是吧姜迎？”
他目光又扫了回来，刚松口气的姜迎赶紧重新坐直，点头说：“是，上次内测的反馈我也看到了。”
李至诚点了点头，示意她：“你继续。”
姜迎动了动嘴唇，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她越在心里催促自己赶紧随便说点什么，喉咙口越紧涩。
“咖、咖啡馆。”这三个字突然从嘴里蹦出来，姜迎自己都懵了一瞬。
李至诚靠在椅背上，姿态松弛，看着她问：“用咖啡馆做主题？”
“嗯。”姜迎清清嗓子，看着面前的笔记本，抬手挡了下嘴。
“按照时间线，下一章苏小就要进入盛远集团上班了。”她抬头看向长桌边的同事们，大脑飞速运转，边思考边说，“之前我们考虑的西餐厅、啤酒屋，我都觉得差了点什么，剧情发展到这里其实是比较压抑的，苏小刚步入社会，整个人压力又很大，那我觉得她可能更需要一个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地方。”
姜迎一番话说完，李至诚并未表态，先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的。”方宇点头认可，“咖啡馆老板，如果设定成她之前那个竹马怎么样？兜兜转转两个人又重逢了。”
姜迎打了个响指，被他的想法打动：“可以诶！正好下章他就该出场了。”
这道闸口一开，大家的灵感都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一人一句越聊越嗨。
“我去，太虐心了吧。”
“真的要在这里就发刀子吗？”
“你们慢点说。”姜迎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两眼亮晶晶的，“我都记不过来了。”
大家伙脑洞大开，她打了满满一页的文字。
李至诚喝完最后一口橙汁，交待姜迎说：“那你回去把故事大纲整理出来，之前有给那个竹马定人设吗？”
“没，就定了一下有这么一个人。”
“行，那你抓紧点，我们的进度真的太慢了。”李至诚从椅子上站起身，“散会吧。”
“好的。”姜迎合上笔记本电脑，呼出一口气将额上的刘海吹起。
同事们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李至诚朝姜迎看了一眼：“诶姜迎。”
“嗯？”
“等会来我办公室一下。”
“……好。”姜迎鼓起腮帮，心里暗想她最近没干什么坏事吧。
李至诚的办公室在最里间，门敞着，姜迎放轻脚步走进去，喊了一声“老板”。
男人单手托腮在看手机，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指了下面前的沙发，说：“坐。”
“这两天都加班到很晚？”
这话问得出乎姜迎的意料。
难道是保安大叔和他告的状？他心疼公司的电费？
卑微打工仔赶紧解释道：“啊，也没有很晚，我一进入状态就没注意时间，下次我一定带回家做！”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至诚无奈道，“我是怕你身体吃不消，再肝也别熬到凌晨才下班啊。”
姜迎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她没听错吧？
当年参加game jam比赛的时候李至诚近两天没睡觉，平时也是不到凌晨四五点不合眼，论肝谁能比得过他啊，他居然也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
李至诚又问：“是不是我最近太push你们了？”
姜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对的对的。
李至诚也料对方不会说实话，起身从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张卡，说：“去给大家买点下午茶，这段时间辛苦了。”
姜迎的眼睛偏狭长，这下因为倍感受宠若惊而睁得老圆，她双手郑重接过银行卡，就差鞠躬谢恩：“谢谢老板！”
李至诚挥挥手：“去吧。”
姜迎刚从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座位，周晴晴就坐着椅子滑了过来。
“李天王找你说什么了？”
姜迎勾起嘴角，用拇指和中指夹着银行卡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要请大家喝下午茶。”
“我去！”周晴晴忍不住惊呼。
姜迎瞪她一眼，示意她降低音量。
“他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周晴晴凑近姜迎，小声说，“我上个礼拜问他，说我们找乐好做首背景音乐怎么样，他说太贵让我滚蛋。”
姜迎也觉得事出反常，猜测道：“可能是今天开会顺利，想犒劳一下大家吧。”
“说起来，你那个咖啡馆什么时候想的啊？早上不还说灵感枯竭了吗？”
“什么时候？”姜迎拿起桌上的本子，翻到那一页递给周晴晴，“就刚刚。”
周晴晴接过那本子，上面哪有什么方案，纸上七七八八列着姜迎近来的开销，右下角还有她开小差画的简笔画。
“不过也多亏了它。”姜迎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行字上——芝士蛋糕，25。
刚刚就是看到这一行字，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才灵光乍现提了个咖啡馆的想法。
姜迎举着笔记本，又回想起云岘在前台忙碌的身影，她舒展眉眼，嘴角不自觉漾开了笑。
短短半天没见，她努力回忆，脑海中却始终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姜迎只记得他左眼下方有颗小痣。
“晴晴，我去买下午茶了啊。”姜迎腾地一下起身，拿着手机和信用卡快步走出格子间。
前几天都阴雨连绵，今天终于放了晴，微风暖洋洋的。
云岘早上去花鸟市场买了几株幼苗，他决定自己动手栽在店外的空地上。
昨天刚好是植树节，这也算为绿色地球做了一份贡献。
衬衫沾染了泥污，一双白净的手也脏了，刚刚在劳动不觉得，这会儿洁癖犯了，云岘举着手走回店里，用手肘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打了两遍洗手液将里外都洗个干净。
等洗完了手，他把衬衣外套脱下收了起来，就穿着里面一件T恤。
云岘出生在九月，处女座人士，虽然性格不至于招人厌，但典型的那些小毛病也不少。
洁癖还好说，爱干净怎么说都是好习惯，就是有点强迫症，受不了白色的东西被弄脏，多小一个污点都不行，看着扎眼，心里难受不舒坦。
只是他偏又更喜欢浅色，衬衫T恤多是白色，开的车也是白的。
要不怎么说处女座事儿多呢。
今天是工作日，到店里的顾客不多，一个下午也就来了三桌，早上倒是接到了好多咖啡订单。
春困伴着天气回温侵袭人类，赵新柔边擦杯子边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停不下来。
都说哈欠会传染，苏丞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打游戏，也跟着打。
两个人此起彼伏，跟二重唱似的。
云岘终于看不下去，抽了张纸巾擦干手，对两人说：“今天客人不多，明天周末有的忙，就给你们放半天假吧。”
赵新柔眼冒星星：“谢谢老板！”
苏丞热泪盈眶：“哥你人真好。”
两人的困意荡然无存，兴高采烈地脱了围裙拿上自己的背包准备下班。
云岘低头笑了笑，下班的动作倒是迅速，生怕他这个老板又改了主意。
手机发出提示音，他从口袋里取出解锁屏幕，是李至诚发来的微信。
他说：刚散会，把人叫到办公室问了一下情况，还掏卡请所有员工吃了下午茶。
云岘刚看完，他又发来一条：有被仁慈的自己感动到。
他笑着打字回复：铁公鸡拔毛，难得啊。
李至诚：还不都是你给我吓的。
他又发了一张表情包，攥紧拳头的小胖手。
云岘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低声笑起来。
今早逛花鸟市场的时候他想起姜迎来，那个在植树节过生日的女孩。
夏芝平日最爱给他转发推送文章，当季养生食补到最新社会新闻，各种各样，全方位涵盖。
云岘翻了几页聊天记录，挑了几篇给李至诚发过去。
【惊！公司职员连续在岗24小时猝死！】
【五十条熬夜的危害！看完你还敢熬吗？】
【员工过劳死，公司赔偿五十万……】
收到推送李至诚给他发了一排问号，还打了个电话来确认是不是他本人有没有被盗号。
云岘三言两语简单叙述了昨晚在咖啡馆遇见他员工的事儿，省去诸多细节，重点突出雨夜凄凉的气氛和加班后女孩楚楚可怜疲惫忧愁的神态。
听得李至诚心里发虚，愧疚不已。
他和云岘说：我刚刚给卡的时候，觉得自己特别霸道特别帅。
他又说：给卡的那一瞬间我是爽的，给完我又觉得心好疼。
云岘无语道：至于吗你？
李至诚：工作室上下哪哪都要钱，你懂个屁。
云岘懒得再和他废话，直接发了个红包过去。
对方乐颠颠地收了，给他回了一个小狗歪头的表情包。
店里最后一桌客人也离开，云岘道了声“慢走”，放好手机起身去收拾桌子上的餐具。
他端起餐盘和玻璃杯，听到身后铃铛响，下意识地张嘴说：“欢迎光临。”
树荫下昨日雨后积起的水潭还未干，暖阳落在人间，白云淡薄，和风吹过枝叶，世界金黄灿烂。
女孩背着光踏入门内，云岘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形，往前迈了几步，光线切换，她的面容才置于明亮下。
是姜迎。
穿着浅紫色的针织衫，淡蓝牛仔裤勾勒出一双笔直匀称的腿。
许是阳光正盛，将她也映得柔暖。
“云老板。”姜迎叫他。
“你好。”云岘把瓷盘被放进水槽里，问她，“今天想吃什么？”
姜迎粗略扫了一眼收银台旁边的菜单，启唇说：“五杯拿铁五杯美式吧，蛋糕还有多少啊？”
云岘看了眼旁边的展示柜：“还剩七八块吧。”
“那我都要了。”姜迎从口袋里取出李至诚的那张信用卡。
云岘猜到她为何而来，问：“给同事买下午茶啊？”
“嗯。”姜迎把手里的卡递过去，“今天我们老板请客。”
爽快地划拉一下，李至诚的手机收到扣款提醒，却不知这笔钱进了谁的口袋。
十杯咖啡制作起来要些时间，云岘有些后悔今天让赵新柔和苏丞提早走了，但至少有事可忙碌能让他不那么无聊。
姜迎也不着急，她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撑着下巴看他熟练地压粉、萃取。
昨天似乎也是这张位置，也是这个角度。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做咖啡的啊？”姜迎问。
云岘把咖啡液倒进满杯的冰水里，回答她：“就这两年，不是很专业。”
“才没有。”姜迎顿了顿，又说，“虽然你跟我见过的咖啡师确实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姜迎不知道怎么描述，她去鹭岛旅行的时候参加过当地的一个咖啡文化节，那里的咖啡师大多具有艺术家的气质，自由而随性。
“就是，不太一样。”
云岘笑了笑没说话。
全部餐品制作完毕，云岘找了个纸箱给她打包好，他自己拿起来拎了拎，发现重量不轻：“拿得动吗？要不叫你的同事来帮忙？”
“没事，拿得动。”姜迎小心捧起箱子，是有些吃力，但拿到公司应该没问题。
“老板，再见啊。”姜迎说着就转身朝外走。
“诶，等等。”云岘叫住她。
姜迎抬腿撑了下箱底，问：“怎么了？”
云岘递过来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一串数字，说：“这是我的号码，以后要是再给公司买下午茶，打个电话就行，我让店里的人给你送过去。”
姜迎把纸箱放到桌上，伸手接过那张纸：“行。”
一路走到门口她都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心一横还是鼓起勇气回头问他：“可以加你微信吗？”
没等对方回答，她又急忙补充说：“这样联系你方便一些。”
云岘点头：“可以。”
得到应允，姜迎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十杯咖啡和八块蛋糕，心情却轻飘飘的像踩在云上。
此刻她满脑子只剩一句话。
——该是我的早晚都会是我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