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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春遇·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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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缃曾是一小族的分家孤女,父母早逝被主家收留,但是主家看不起分家,一直把她当下人对待。当时一群世家小弟子偷跑到灵祉山附近玩耍,兰缃意外在一陡坡边摔下昏厥,滑落的土层掩盖住全身,其他人都害怕逃走,没人去救。后来被云珏路过发现后救下,抱她回了灵祉山,兰缃当时只八岁却见识了人情冷暖,不肯回到主家,便强行认了云珏做哥哥希望能收留她。”
“云珏照顾了她一年,后来御守阁首长老按约来取灵珀发现了兰缃,震怒下当时就要将她赶回原主家,兰缃知道自己回去肯定会被严惩坚持不肯,首长老以此提出条件要云珏从此不准随意出山,全心为御守阁炼制灵珀,御守阁将兰缃送到安全之处抚养成人。其实御守阁在一两百年前就发现,只要有足够的修士耗费数月共同炼制也是可以结出灵珀的,但这麻烦的过程既然已有云珏顶替,谁又想无谓耗费自己时间?”
“太过分了,这灵珀修炼本与他无关,只因别人不想承担义务,让无辜之人平白受累。”烙声实在气愤,御守阁当初的建立使命就是提供灵珀以供各守护世家维护大阵,虽说当初是异变突生暂无他法所以拜托云珏,但后来既然已经发现解决之法,却仅是嫌麻烦就继续装作不知,这与那些推卸责任的仙族有何分别。
“兰缃自觉是因她而让云珏被困,曾经在御守阁前长跪不起想要挽回,被拒后黯然离开了。后来她与修乘风订婚,夫妻二人来到仙会送请柬,希望首长老能同意他们邀请云珏参加婚礼,还是被拒绝。”
扶桑自知御守阁在此事上难辞其咎,深感愧疚:“我们也明白御守阁的做法不和道义,但当时的首长老一意孤行,要求所有人对此事保密,甚至不能告诉长老院。现在想来真是造孽,因我们自私便让云珏独居深山三百年,承担了本该由我们所尽的义务,更造成他们兄妹二人分离,如今天人永隔。”
人世间的爱别离最是伤人,却时常无可奈何,烙声想到兰缃自知生命将尽,却欣慰能再次见到至亲,微笑着离世,希望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夙愿吧。
……
拜别扶桑后两人回了客栈,独处后烙声终于能有时间查看身上的封印。退下右边衣衫露出手臂,上面布满了疤痕一样的图案,形状颜色看起来酷似火焰烧伤后的焦黑透红,疤痕各处都施写了封咒,从小臂一直延伸到肩上,给人十分不祥的观感。烙声对着铜镜仔细查看,好悬,这侵蚀溢出封咒差一点就要到脖颈处露出衣领,被人看见可就糟了。
取出随身携带能消退侵蚀的符水,将喻叔准备的药粉倒入混合,拿起喝一口,好久没喝过了真是不太适应,这法子起效期间,一定要保持清醒,烙声拿起符水出门,既然不能睡那就到楼顶赏月吧。
今晚是弦月,夜色静谧月光较暗,正适合安静独处,走到房脊上落座,可惜只有符水作伴,这时候有点想念和喻叔彻夜品酒的时光了。
“烙声公子为何还未休息?”突然一人声响起,惊得烙声差点被符水呛到,才发现房脊另一处阴暗里坐着一个人,“云珏公子?你也是来赏月吗?”
这人真的是无声无息,刚才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烙声自认为不善于应付云珏这样的人,现下两人独处,此刻更是想逃跑了。
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能不失礼数离开,云珏主动说话了:“我有些困惑需要思考,屋顶比较安静。”
烙声这下倒好奇了,扶桑长老话语中心无七情六欲的人也会有困惑?“哦?不知是什么样的困惑让云珏公子烦忧?不嫌弃的话能否说出来听听,有时一个人思索容易片面,我可以帮忙分析分析。”
安静地看了烙声片刻,云珏淡淡地说起,“我知道这世间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像我这般冷血之人,很久以前我也曾有几次短暂游历人间,想知道这人之常情为何物,虽然只是远远看着,但人的感情十分复杂,学起来很难,我始终无法理解何为喜怒哀乐,后来也就不再出山。”
“我救兰缃只是出于本心,从没想过要她报恩,在山中的一年,大多数时间她都是自娱自乐。当初同意御守阁的条件,只因我觉得兰缃还是重回凡间较好,并不知她会如此怪罪自己。”
“兰缃说我总有一天可以拥有七情六欲,所以要我答应一定不能先学会悲伤,至少也不要因她而学会。”说到这,云珏微低下头,轻轻说道,“我答应了她,却食言了……”
仅仅只是低了点头,明明还是古井无波的表情和语气,但烙声就是感受到了那份哀伤,不同于普通人伤心哭泣,这份平静的哀伤让烙声觉得难过到喘不过气来。
沉默片刻,云珏向烙声表示感谢:“多谢烙声公子能耐心倾听,今日有幸得烙声公子相助让我与修峋再见到兰缃,云珏感激不尽。”
“没事没事,能尽微薄之力就好。”烙声连忙摆手。
“时辰已晚,烙声公子早点休息吧。”
“好。”
看着云珏离开,烙声坐在房脊思考片刻,起身离开来到修峋的门前敲了敲,修峋开门看到是他便让进了屋,“你怎么来了?”
烙声进屋坐到桌边给自己倒杯茶,“这不是白日里听了那样离奇的故事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嘛?”
“没心情。”修峋坐在一旁,一脸的烦闷不高兴,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烙声可不打算放过他,“那就我说,你答。今日咱们都听过扶桑长老说的往事,云珏隐藏身份不想与你产生交集,却一路尽心尽力相护,恐怕就是不想你和兰缃夫人一样因与他产生羁绊而徒增烦恼,他为你做到这一步,难道你还要继续怨他吗?”
“我就是不怨他才会请求扶桑长老告知实情的。”
“可在墓园你不是还在怪他?怎么突然转变想法了?”
修峋低下头,懊悔地喃喃道:“我当时不是跑到他旁边了吗?本以为母亲消逝他不会有任何反应,可我却清楚看到他流下一滴泪,你不明白那种感受,仿佛全身被哀伤淹没一样,我有些明白母亲为何一直愧疚与他了。”
烙声心道他又怎能不懂,刚才那种难过的感觉还在心中萦绕,兰缃夫人要云珏答应不要因她学会悲伤,因为让那样一个无欲无求亦无烦恼的人因自己伤心真是感到罪过。
“那你打算怎么做?与他就此成为陌生人?”
“肯定不想啊,他是我的亲人,我当然想和他更亲近一些,可是当初我鲁莽无知,那样过分的骂了他,本想和他道歉,我又怕……”
“怕他根本不在乎你骂了他,也不在意你是否道歉,更无意与你成为亲人,对不对?”
修峋被说破心事,这就是他一直纠结的烦恼。烙声心下了然,主动给他出主意,“给你出一方法,照我说的做,一定可以缓和你们的关系,我保证。”
听他说完如此这般的计划,修峋将信将疑道:“这么简单?能行吗?”
“我说行就一定能成,看你敢不敢吧。”
“谁不敢了?明早我就去。”
……
陈家门前,将已疯癫的陈孝礼押起来,扶桑和弟子出发赶回仙会,烙声一行人也离开了青石镇。这一月连日奔波调查,大家难得放松一下,接下来的行程都在沿途游历。
途中在一处茶铺休息时,云珏发现一路上烙声和修峋两人都在看着他说悄悄话,于是出声询问:“你们是有事要同我说吗?”
烙声将修峋推了出来,“哈哈,是修峋有话要告诉你。”修峋想退回来,烙声拦住悄声道:“去啊,昨晚不是信誓旦旦说没问题吗?”
修峋纠结着走到云珏面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打算回湖州向义父和成律兄长告知这次事情的经过,澹台家所在的千重翠,此时春景正盛,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停顿一下,修峋抬头,“舅,舅舅……”
“噗……”烙声听他最后这称呼说的那叫一个忸怩,完全不见昨晚逞强的劲头就想笑,修峋气得白了旁边幸灾乐祸之人一眼,好想上去打他。
两人正较劲,却听到一句“好。”看向云珏,明明阳光下那人依旧云淡风轻,却隐隐让人能够感觉出一丝不同以往,一丝温暖和煦,沁人心扉。
修峋红了脸,却十分开心,烙声的方法真的有效。闻音在一旁看着,很少见到他这样孩童般的喜悦,十分欣慰,自己也更加喜欢烙声和云珏了。
解开隔阂,修峋终于能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舅舅,我身上这半绒羽的蝶形图案是何物啊?”
“这是羽叹蝶,是我灵力的化形。我与兰缃自她幼时分开便没有再见面,只知她安好,后来在往御守阁送灵珀时才听说她要成婚了,我便将灵珀制成羽叹蝶形状的贺礼拿给你父亲,请他转交给兰缃。”
『原来我受伤可以很快愈合,母亲也靠它才续命,都是因为舅舅的灵力保佑。』想到这,修峋更是心生感慨。“袁伯父说当年你向他打听过父亲的为人,那结果呢?”
“你父亲天赋颇高,为人豪迈,心有荡尽世间不平的志向,是正道英雄……”
云珏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但这样的人,很难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这是兰缃的选择,我会尽所能为她将来考虑。那羽叹蝶是我分出一半的灵力,于平常人只要不是断头碎心,都可保性命无忧。”
终于知道母亲临终前为何会说那是‘世间最纯净之人的祝福’,自己这条命都是云珏保下来的。修峋明白云珏的良苦用心,起身面对云珏深鞠一躬:“舅舅,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不能一直这样霸占着属于你的灵力,你把它收回去吧,我保证今后一定努力修炼增强实力,不让你担心,更不会再让你伤心。”
云珏看着他坚定的脸,答应了。
看着这边大团圆的一幕,烙声鼓掌祝贺,还不忘调侃一下某位别扭小公子:“哎呀,我们修峋懂事了,闻音,你回去可得好好跟澹台家的师兄弟们说说。”
“哈哈,好的,烙大哥。”
“闻音,你别听他胡说啊!”
“少爷成熟了,真是可喜可贺。”
“我,我不理你们了。”
“哈哈……”
阴霾已去,此刻只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