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忙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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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寻拎着水果和营养品走到一扇门前，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囡囡，好好洗脸，不要玩水。”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手在盆里拨来拨去，撩起的水溅到衣服上。老妇人看不下去，帮她系好毛巾，一手扶着她，一手给她洗脸。小女孩用力甩甩，头发上都是水珠，脸上还有点不高兴。
“你就让她自己洗，不要什么都替她做。”坐在摇椅上的老人说话，声音浑厚。
沈寻推开门进来，“爸，妈。”
“哼。”老太太继续给囡囡擦脸。躺在摇椅上的那位闭着眼睛，根本就没看他一眼。
“爸爸！”女儿挺开心的，张开手想让她抱抱，老妇人没有松手，抓着女孩手臂。
“雯雯又没回来。”丈母娘的语气中透露着责备。
“她在忙。”沈寻苍白的解释。
“每次都是这几句话。”丈母端起囡囡洗过脸的盆，泼掉水。
“沈警官也是大忙人了，不用特地浪费时间来看我们老家伙了。”老局长摇着躺椅，慢悠悠说。
“您们是长辈，多过来是应该的。”
“你有这份心，就把心思多花在婚姻上，也让我们省点心。”
“会的。”沈寻拿出玩偶，递给囡囡，“来，囡囡，爸爸送你一个玩具，要好好听话。”囡囡小跑过来，他一把抱起，丈母没有再阻止。
和女儿抱一下，又关心下两位老人的身体状况，当然得到的都是冷冰冰的回应，他该说的都说了，也该走了，囡囡小眼神期待地看着他，可他只能说，囡囡下次爸爸再来看你。
走出这扇门，他长舒一口气。拿出手机，刚刚有消息提醒，是李年昖发的，他说他要再去见一下那个女人。
沈寻给警局小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李年昖去了的话安排一下。
李年昖再一次去见她的时候拎了几个苹果，放到茶几上，今天她的精神好一些，看起来有种坚定统御□□的感觉。
“身体好些了吗？”他照例和她闲话几句。
“还行，暂时死不了。”
“最近释放精神有悟到什么吗？”
“我的大脑很忙的。精神存在还是有意义的，简单来说就是看不透的事情有点透了，想不清的事情想通了，钻牛角尖的状态和谐了……大概就是这样。”
虽然她说的讳莫如深，但长期接触精神病人，他能理解。
“为什么想吃苹果，你的病不是限制这类食物吗？”
“我这个病，在饮食上有很多限制，越清淡越好，甚至连喝水也成了一种奢望。你知道苹果的味道吗？苹果本身有股淡淡的味道，但牙齿割开果皮，苹果的清新味道冲破一个临界点开始在嘴里扩散开，味道逐渐变得浓郁。慢慢地咀嚼，果汁放肆地在舌尖上溅开，野蛮地席卷干枯的味蕾。果肉中每一个细小的颗粒都会争先恐后地开裂，释放出更多的苹果味道。”
听她说的这段话，真有精神病感觉。关键是很多精神病人的思维还相当缜密，有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到底是病人疯了，还是他疯了。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李年昖拿出沈寻提供的照片给她看。
“啊，她照顾过我。”
“日常起居？”
“对。”
“她是保姆吗？”
“不是，我们认识。”
“好像和你丈夫的关系更密切。”
“我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就默认了？”
“不接受又能怎样，我身体这样。他年纪又不大。”终于她的神情有一丝落寞。
“当时发生冲突的时候你是目击者吧。”他用的是肯定句。
“李医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时间间隔较长，很多东西难以复原，但是处理的人不太成熟，或者是她也没有发现，在沙发下面滚着两瓶青霉素钾，而在这位女士的家中也发现了一排青霉素钾，以及用完还没扔的药瓶。你的病严重并发症就是高钾血症。”他自认为说的很清楚完整，接下来就看她怎么说了。
“你很聪明，不过这不应该去和警察说吗？其实我也是想让他死的。”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医生说我的病要积极治疗是可控的，心态很重要。可是在我们渐行渐远的过程中，更多是无力感。痛苦的透析，无味的生活，蓓蕾越寡淡，思绪越清明，这就是我为什么说释放精神。她至少还带给了我感觉。”
“也许她是想害你，而你丈夫是想阻止她。”
“哦？”她不语，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回味着那天的争执。
李年昖不能说死者是多么好的丈夫，但是从种种迹象表明，两个人之间还是有感情的。有些人的好就像埋在地下的酒，总是要经过很久，离开之后，才能被人知道。剩下饮酒的人只能寂寞独饮至天明。最遥远的距离是情还在，回去的路已不在。
那天他离开时，她喃喃低语，他隐约听到，“死”“一起”。
不好意思，弄砸了你的案子。他发信息给沈寻。
没事。沈寻回的很快。
后来听医院说她就像神游一般，寂静，不语，放弃了□□。手中还攥着剩下的一只苹果。
他问明容，苹果是味道。明容回答，苹果就是苹果的味道呗。
李年昖：可是为什么有人说出了陌生的苹果味道？
明容：那是什么味道？
李年昖：是一种达到临界点的味道，在唇齿间爆发，明明一种清淡的味道，伴随着颗粒开裂，争先恐后迸发出苹果味道。
聊天界面一直显示对方输入中……
李年昖以为明容会发过来长篇大论，结果明容只发过来短短一句话：无中生有。
他盯着手机笑了，还以为明容会用哲学角度解读呢。
之后，李年昖特地买了几个苹果，摆在桌子上，质疑自己：我真的知道苹果味道吗？
周五，李年昖又接到费希尔的电话，只是这次不是费希尔的声音，而是老妇人的声音，原来是费希尔的母亲。
“她现在看起来很不好，又不想看医生……”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还有框框当当的声音传来，咣！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老人最后染上了哭意，匆匆挂断了电话。
下班后，他给明容打了个电话，恰好有事情约他出来，可明容说他这段时间忙课题研究，没空。虽然约会作战计划失败，他还是说了今天接到关于费希尔电话的事情。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他又看了一眼手机，确认没有挂断。明容才出声“近期，我也不清楚表姐的情况，不知道她如何了。”
“那你要过去看看吗？”
“还是不要了，”明容拒绝，“姨妈都没和我们说过表姐的情况，我觉得大概是不想让我们看到吧，谁又会希望把不幸总展现给别人看呢？”
“好吧。”挂断电话后，李年昖心里也很复杂，不单单是对疾病的考量，而是患者根本无法信任他，至今他也无法理清费希尔背后的关系网。
叮咚，按响门铃，李年昖深吸口气，正正领结，低头看下腕表，是约定好的时间。门打开了，一位和善的妇人站在门口，梳着利落的头发，难掩的倦容，这位应该就是昨天打电话的人——费希尔的母亲。
“李医生，您好，再次麻烦您了。”
“没事，不麻烦的，费希尔呢？”他熟练地换上门口的拖鞋。第一次来时，门口的鞋柜还满满当当，第三次再来就空了一半多。
“她可能一会儿会醒。”妇人说着，脸上抽搐着，显得很痛苦。
“她现在睡眠如何？”想起来昨天妇人并没有提到费希尔失眠的事情。
“有时会睡下，大部分是在凌晨睡下。”
他点点头，看到客厅大鱼缸下面摆满了空空的酒瓶，整齐排列，错落有致，大小各异，像是精心准备的艺术品。昨天，她母亲说费希尔现在酗酒严重，已经到了借酒聊以为生的局面。
酒依赖？李年昖心中出现这个名词。
“李医生，你怎么来了？”费希尔从楼上探出身子，穿着长长的白裙，手里拿着一小瓶酒，说完还喝了一口。她多半个身子都探出来，李年昖很怕她会动作摇晃，不小心掉下来。
“因为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所以来看看你的情况。”
“看看我，我不就这样嘛。”她双手摊开，本来扶着栏杆的手也松开，李年昖的心一下子提上来了。
“你在那里我看不清，你先下来。”
费希尔摇摇晃晃，最后一步蹦下了两个台阶，身上的酒气由远及近，他用手扇动空气，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味道。
在楼上就看出她消瘦了不少，脸颊已经凹陷进去，一走近，更加明显，衣服空荡荡的，两条手臂上血管若隐若现。
“李医生，我下来了。”她现在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要向医生要糖吃的小朋友，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俏皮。
“为什么老是喝酒？”
“我以前也喝呀，只是以前都偷偷喝，现在不用再偷偷喝了，我光明正大喝。来，干杯。”她做出与空气碰杯的动作，瓶中剩下的一半酒全部一饮而尽。
“哎呀，没有了，”她喝完还倒一倒，“再去取一瓶。”
“你的儿子呢？”
“被商盛接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她哽咽了一下，“可能不会回来了。”
“就这么放弃了吗？”
“我治不好的。”她转过身看着他，一脸泪水，眼中无助、迷茫。他看着她流泪，时间静止着，她的母亲也在角落抹泪。
“希尔……”她轻声唤她，想过来拿走她手里的空酒瓶，不然一会儿随便扔了，到处是碎玻璃容易受伤。
酒瓶被紧紧攥着，“你是谁啊？为什么抢我的东西。”她的眼神变得浑浊，没有一丝清明。
“不是要抢，是帮你收拾起来。”她妈妈循循善诱着。
“哦？”似乎听进去了，手渐渐松开。她目光四散，不知看向哪里。
“乔星雨，你来了？”她突然指着李年昖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费希尔说到这个名字了，这得多深的印象，哪怕有精神障碍还记得清清楚楚。
“商盛不在，他又有新欢了，”她继续自言自语，“你说我当时针对你个什么劲儿啊，就应该让你在他身边，我看你们是如何成为生活的搭伴者的。”
“你说你当时多可怜，”她抓住李年昖的衣服，“被他妈妈说的一文不值，还回不了口。”
“多么好听的名字啊，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她笑着看他，像是看一个美丽的布娃娃，当然如果手上没用那么大力就更好了。
“真应该让你体会一下黑夜中无法入眠的痛苦，让你体会那种抓不住的存在感，让你们一起腐烂！”她突然发了狠，猛地用力推他。还好他上次看过她发病，有一点心理准备，可真承受时，也被推的后退了好几步。不过总算是摆脱费希尔的禁锢了。
松开他之后，她又放空了，自己走上楼去。
旁边费希尔的母亲忍不住哭出声来，连连向他道歉。虽然不知道她家人是否能认可，他还是得说：“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最好能入院治疗。”
她母亲快速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回避着，“如果住院了，她在就真的不可能在有争夺抚养权的机会了。”
“她现在却是不适合抚养孩子。”
费希尔母亲的脸色逐渐变白，手脚也不自然，不知道该摆哪里好。
“我知道这件事情决定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您可以考虑，但她一定要用药。”他拿出纸笔，写上药名和剂量，嘱托务必找人抽空去医院取药，而且要想办法让费希尔服用。
她的母亲重重点头，还抓着他的手拜托务必医好她女儿。
李年昖只能实话实说，“如果她配合的话，有治愈的概率。”
从费希尔家出来，衬衫出皱了，领结也歪了，不清楚情况的人，还以为他去偷情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忙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