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渡》白矖师尊

2、邪雨留客

　　“船家，听你这声音，你我年纪相仿吧，哦，对了，还未介绍，小生袁鸣，方应了科试，便得知家有急事，才寻了捷径，路过千郎镇……那个……这天气，还能渡河吗？”
　　“难，你若执意要过，且等等吧，若雨小些，我便渡你，若今夜都不停，你……也可在我这船里睡下。”
　　船家无风无浪的一句，让他心中升起一阵暖意：“那就多谢船家了，船家如何称呼，也不知你大我大，小生今年一十有八，船家呢？”
　　见船家抬了抬头，似乎看着袁鸣。
　　瓦罐茶水扑盖。
　　“船家，船家？水开了！”
　　船家似回了神，即刻转身提了提瓦罐盖子，装了茶叶的两盏端上了桌，竟见他徒手去端那滚烫的茶壶，炉火些微燎了那斗笠上的黑纱。
　　“船家！小心烫！”袁鸣要起身去找那刚刚还回去的湿布，却见船家只悠悠地倒着水，碧绿的茶叶在茶盏里翻滚，船家却依旧气定神闲。
　　“我无妨的……手上茧子厚，向来如此……”
　　袁鸣松了口气，心中却也打鼓，这茧子再厚能这么耐得住烫？撇见那稍稍有些微卷的黑纱，忍不住再次开口：“船家，若不愿说名姓便不说了吧，可这斗笠你还是摘了吧，碍事还危险！”
　　船家微微抬头，看着那弓着身的袁鸣，扬了扬手，示意他坐下，又将刚泡好的茶往他跟前送了送。
　　“你若不怕，那我便取下。”
　　闻言，袁鸣不知为了莫名来了精神，一屁股坐下，盯着船家：“我可不是那易受惊吓的船客，再说了，不过是‘阴天乐’，无甚可怕！”
　　在袁鸣的注视下，船家解下斗笠，一张没有血色，却甚是俊俏的脸呈现在袁鸣面前，他头簪桃木，脖围黑巾，抛开那骇人的肤色，倒也是个翩翩少年郎。
　　“袁公子，我并非不愿说名姓，只是时间太久了，很少有人问我名姓，我……我自己都有些糊涂了，我……我叫饮溪，袁公子可直接唤我名姓……”
　　“饮溪……”
　　“怎么……袁公子熟悉？”他有些急切。
　　他讪讪一笑，挠了挠头即刻又补了一句：“不过这名字可真好听，到跟你人很衬，不像个船家的名字。”
　　刚说完，他才注意到饮溪正泪光闪闪地看着自己。
　　“那个……饮溪，你怎么了？”
　　饮溪马上低了头：“没……只是之前有人跟你说过一样的话。”
　　袁明‘哦’了一声，将饮溪才给他添上的茶又一口干了。
　　船中有片刻的安静，饮溪总时不时的看着袁明，让袁鸣有些不自在，好在外头哗哗的雨声，倒也没让气氛太过尴尬。
　　袁鸣望着外头的暗夜，感受着浪打乌篷的摇晃：“这雨可真大呀……饮溪，是不是今晚过不得河了？”
　　“你若想过也是能过的……只是影川河面过宽，到了河中怕是风浪过大……”
　　“那不成！到底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性命，不敢让你跟着我冒险……”袁鸣打断道。
　　饮溪只点了点头，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盘糕点，推向袁鸣：“袁公子尝尝……”
　　袁鸣回了头，看着碟中精致的糕点，又看了看饮溪，见饮溪点头，他摸了一块，塞到嘴里。
　　“这是什么糕点，怎的还有股……腊梅的花香，很淡，很好吃！”
　　饮溪见他这模样，微微扬起嘴角：“你喜欢便都吃了吧……”
　　“那怎么好意思……是你的夜饭吧？”
　　“我时常吃的，夜饭已经用过了，本也是给夜间过河的客官准备的，你安心吃……”
　　“那……多谢了……”袁明正饿着，这样好吃的糕点，可不舍得错过。
　　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着雨声，望着影川河上的无边朦胧，体验着这孤船幽火，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对了饮溪，你们这晚间都不渡河吗？我看渡口的船上一个人都没有，你这船怎么也挂着跟那大船一样的船帆？还离得这么远？”袁鸣想起来时大嫂的警告，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
　　“是有传言，夜间渡河扰河神，怕招祸事，所以千郎镇的人都是晚间不渡河的，可终归有连夜赶路之人，我们行船做的都是与人方便的活计，我倒是不忌讳的……”
　　“那你也姓慕吗？”袁鸣追问。
　　饮溪凝视着袁鸣点了点头。
　　“那……那个童谣……郎千渡，渡郎迁，影川河上慕家帆。风如吼，浪涛天，平风抚浪保君安……是说的你们家吗？”他仰着头望着船外问道。
　　……
　　身后饮溪一声略带疑问的：“《久章赋》？”让袁鸣回了头。
　　饮溪正一手握着布巾，一手拿着一本书。
　　“抱歉，袁公子，方才想替你擦这淋湿了的箱笼，无意见着的……”
　　袁鸣摆了摆手，讪讪一笑：“这个……我写着玩的，就是个小故事，这东西，喜欢的人是当真喜欢，不喜欢的就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它……”
　　“这是为何？”
　　饮溪正打算翻开，却被袁鸣一掌按了回去。
　　袁鸣才发现饮溪的手很是冰凉，可能他生着病：“这个……你还是别看，到是没别的，只是我说了，这些东西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见袁鸣不直说，饮溪打算自己看。
　　袁鸣又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这回他索性也不抬手了。
　　在饮溪不依不饶的凝望里，袁鸣咽了咽口水：“我这……是……是……是两个男人的故事，你懂不懂？”
　　袁鸣以为饮溪定然是抽了手，丢了书，退两步而后如见鬼那般看着他。没想到他竟微微一笑，似乎很有兴趣：“什么样的故事？”
　　袁鸣又咽了口口水：“神仙哥哥找弟弟，一起屠妖灭仙，最后双双登了大道，幸福美满的故事……你……有兴趣？你不觉得……不好？”
　　这《久章赋》他写着时，就知道那些姑娘家家的喜欢，而男人来他那光顾的可少之又少，今日这随意一碰便碰上一个？
　　饮溪抚着书封，摇了摇头：“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好不好，一切在心……这书，今夜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啊……这本送你就是了……”
　　“多谢了……”饮溪将书收妥，又给二人添上了茶。
　　“不谢，论起来，我这又避雨，又吃又喝的，是我该谢你才是。”
　　饮溪微微一笑作答。
　　“对了，饮溪，你夜里跑船，家里可有意见？”
　　饮溪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孤身一人，无人给意见，我的家就是这条船……”
　　袁鸣只觉自己提了饮溪伤心事，喜色尽退，面色转窘，只微微的从嘴里挤出一声“对不起”。
　　饮溪一笑，道句‘无妨’，盈盈的望着袁鸣：“袁公子，你……成婚了吗？”
　　袁鸣正觉不好意思，这问话正好推了他的丧气：“尚未……此前定了亲了，此番回去，家里人打算便把亲事办了，算是给我娘冲冲喜，她身子不好……”
　　“这样……”
　　“恩……”
　　棚里须臾无话，饮溪提壶续了茶，低声道：“袁公子写书，我这有个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袁鸣两眼放光，这个时候，没什么是比听个故事更惬意的了，他端起了茶，看着饮溪。
　　饮溪亦饮了口茶：“大概是百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