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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番外三:绯色的求婚(七) ...


  •   “我伙计那边发现了英国佬的行踪,不过真的要得罪你未来的婆婆吗?啧啧,婆媳关系还没开始就这么紧张,不愧是你啊。”
      Lanbo说话犯贱的同时注意到一个有趣的事情,黑泽是一个众所周知讨厌肢体接触的事逼,但他完全不反感黑羽盗一的任何接触,Lanbo保证自己没有夸大任何一个字,是任何接触。
      刚刚怪盗先生帮忙捡起地上掉落的银色长发,亲密的塞到杀手冰冷的掌心,责问他怎么手这么冰,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然后行云流水的拍拍他的肩膀喊他注意健康,接着顺起那漂亮的银色长发,在手指尖绚丽动作,不出一分钟一个复杂华丽的辫子样式就出现了黑泽脑后,黑羽盗一末了还要称赞一句头发没有分叉,保养的不错!
      以上的任何一个动作放在某些人身上,是黑泽需要他们低则缺胳膊少腿,高则一命呜呼的程度,但他对黑羽盗一的这些举动无动于衷,甚至还在专心和Lanbo讨论新加坡的计划,就好像黑羽盗一天天对他这么做一样,连回复怪盗关心的那副敷衍的模样都带有当代儿女对父母絮叨的麻木。
      Lanbo恍然大悟:“Stacey,你那些编头发的技巧都是和盗一先生学的吧。”
      黑羽盗一笑道:“你不能指望一个连女儿都没见过几面的人会编辫子。”
      “哦,也对,我还以为黑泽是和赤井先生长大的。”不然怎么就爱上了呢?
      Lanbo怕好友真的一枪打爆他的头,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一直没开口的Gin这个时候说话了,他黑着脸反对个人隐私的泄露:“这里是什么圣诞聚餐吗?说正事。”
      意大利人翻了个白眼:“是是,大小姐,是我越矩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呢。”

      其实严格计算相处时间来讲,和某人所谓的初恋对象而言,Gin反而更加熟悉黑羽盗一。黑泽当年和赤井务武一同回到伦敦后度过了两个圣诞节,疲倦了平静生活的男孩在第二个圣诞夜前夕的贺卡上,给“圣诞老人”许下愿望,他说想要和银色的魔法师周游世界。狡猾的Stacey知道那位“圣诞老人”会满足他的愿望。年轻的黑羽盗一在新一年的初始接走了年幼的黑泽,之后两个人开启了牢底坐穿的环球游。
      他们走过了七大洲,没错,甚至包括南极洲,只可惜没有登陆,只是在游船上远远地望着那片冰晶之地,然后银发男孩用怪盗给的麻/醉/枪装作无辜可怜的走失儿童清理了海洋之心的守卫,让黑羽盗一轻松取走那枚精美绝伦的宝石。他们堪称完美搭档,毕竟很少有人会去怀疑一个小孩子。年幼的黑泽在协助怪盗的路上畅通无阻,也让他明白如何利用孩子的身份获取最大的利益,这大概也是他在见识过组织那枚胶囊的能耐后,毫不犹豫喂给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的原因。

      这段旅行中怪盗的另一位助手寺井先生很喜欢这位拥有独特发色的小男孩,不过寺井先生有的时候希望男孩能笑得不要那么阴森就好了。黑泽第一次吃的日本料理就是寺井先生做的,他们相处融洽,互相了解,所以在后来Lanbo提议让怪盗基德去替他们取回芯片的时候,Gin会觉得这是个绝妙的计划,他走出甜品店便给寺井先生打了电话。
      Gin从不做没有保证的事情,无论黑羽快斗有没有发现宝石重量的差异,他都会走入黑泽的计划。寺井先生一开始是拒绝让黑羽少爷涉险,但好在Gin是个花言巧语的婊/子,他总有说服人的方法,不然黑泽再神机妙算,也不会在第一时间知道黑羽快斗偷窥了日本公安的机密。Gin能提出邪恶的交易,这要多亏了心软的寺井先生的通风报信,后来黑泽亲自去了寺井先生的酒吧,在吃完一份猪排咖喱后,说愿意承认寺井先生的厨艺是日本第一,这是属于他奇特的致谢方式。
      寺井先生确实帮了黑泽不少,在他的不断劝说下,黑羽盗一接受了让年幼的黑泽回到日本接受正经教育的提议,而不是和一个罪犯学习如何在三秒内解开各国警察的手铐,黑泽对此接受良好,他总有计划能够完成他的目标,去日本或许更为方便,没了大人们的看管,黑泽如鱼得水。

      黑羽盗一是一个有仪式感的男人,他选择回到一切的起始地——俄罗斯作为离别旅行,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就像真正的游客在不同的城镇大街小巷游览。虽然男孩自从有记忆起便在这片土地生活,但他被困在了研究所所在的那片草地,之后的逃亡生活没有留给他接触这个国家的机会,这算得上是黑泽第一次真正的走进俄国的城镇,只是一切都物是人非。
      黑泽记不太清这个为期一个月的旅行具体内容,他们走过了太多城镇和村庄,黑羽盗一似乎认定这是一场正经的旅行,没有进行任何违法行为,只是时不时带着黑泽在俄国街头表演即兴魔术,不知道这算不算雇佣童工。但总有那么一天是旅行中最特殊的日子,这趟俄国之旅也不例外,到现在黑泽还能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的所有细节。

      那是有阳光的一天,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火车,而是租车自驾,寺井先生负责开车,戴着墨镜的黑羽盗一拉着男孩在后座吹风看风景,还有聊一些不知所云的话题,黑羽盗一的絮叨成功让黑泽选择进入睡眠状态,他潇洒的一躺,枕在了怪盗的大腿上,伸手随便在男人上衣口袋一摸,拽出一条红色的丝巾,看清颜色后,黑泽嫌弃把这条丝巾塞进黑羽盗一的另一个口袋,然后又自然的拽出另一条黑色的丝巾,把男人的魔术道具满意的绑在了眼睛上,遮住了刺眼的阳光。黑羽盗一有些惋惜,毕竟这样的好天气不多见,但他还是放任男孩悠闲的入睡,再说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储存多点精力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们在傍晚抵达了城市,睡眼朦胧的男孩被拉着走进酒店的餐厅,喝下温暖的奶茶,然后心不在焉的吃着热乎的牛肉,两个大人在商量后天回日本的行程,黑泽安静的解决完晚饭便一声不吭的走进了房间,坐在开放式阳台的躺椅上的仰着头发呆,不知道是在想明天去哪玩,还是苦恼去往日本后的生活。

      “啊啊,这家酒店的餐厅真不错呢,有点撑到了。”
      换上了白色西装的绅士悠哉的踏入阳台,他站定在男孩面前,遮住黑泽眼前的天空,戴着礼帽和单面镜的怪盗基德弯腰向黑泽伸出右手以示邀请:“Stacey,想不想去散步?”

      纯白色的怪盗怀抱着男孩在无云的夜空中飞翔,数颗星星在排列成梦幻的模样,黑羽盗一垂眸看着怀里乖巧搂住他脖颈,靠在他肩膀上的小孩,黑泽银色的头发已经长至腰间,现在飘扬在空中,怪盗一瞬间误以为自己是穿过了鸟居,在缥缈的神境中夺走了作为祭品献给神灵的巫女,而这位祭品用着绿色的眼睛平静的望向地面上那片村落和平原,深夜里仅有几家门前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因为距离原因,这些在男孩眼里就像一只只萤火虫,是难以触碰的美丽。
      黑羽盗一轻笑,问:“喜欢这里吗?”
      男孩并没有抬头,他淡淡的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顿河畔罗斯托夫,是这个城市的名字。”黑羽盗一低沉优雅的声音缓缓的叙说:“而这里是旧切尔卡斯克。”
      黑泽早猜到了黑羽盗一的目的,所以在听见这个熟悉的城镇名字的时候没有吃惊,只是有些怀念的说:“原来她的家乡是这个样子。”
      “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我没有想过,但——”银发男孩顿了一下,似乎在抗拒继续说下去,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

      “还是莫斯科适合她。”
      即使莫斯科夺走了那个女人的生命。

      那个女人叫做叶列娜,是黑泽有记忆以来认识的第一个人。叶列娜本有可能成为留名青史的科学家,但她为了自己的爱人,放弃了光明正直的未来,转头进入了人间地狱,成为了潘多拉计划的主心骨。她的爱人——多里梅东特是这个违背人伦的实验基地的负责人,与政府对接,男人长相英俊,但总是冷着脸,黑色的头发、苍白的肌肤和翠绿的眼眸让他看起来格外冰冷,瘦削高挑的他像一件冰雪天的石像,而叶列娜和他完全相反,她的身体充满肉感,像文艺复兴时期丰腴的女神雕塑从海岸线走入了严冬,就连头发都和那些记录女神的画像里一样是温暖的橘色。
      这对夫妻不是传统意义的“恶人”,特别是叶列娜,她仁爱的包容每一个实验品的无知,但又无情的抛下失去利用价值的孩子,她可以给予这些实验品满眼的爱意,转眼又流泪看着他们参与必死无疑的项目测试。当年的Gin并不困惑这份矛盾,因为那里没有人会专门费心教他们善恶,更没有告诉他们什么是正常人类的三观,他们不过是“预实验”,结局从出生便已经注定,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实验品寥寥无几,黑泽很不幸的是其中一员。唯一有兴趣告诉他们人文情怀的只有这个奇怪的女人,这大概也是黑泽能够完美成为Gin的原因,他清楚人性的复杂。

      关于那个几乎贯穿黑泽童年的计划,男孩可能记不清里面的实验项目和高深莫测的方法,但他清楚的记得每一个参与计划的实验品和工作人员,特别是叶列娜,那个女人对他影响颇深,准确的说她对每一个实验品都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天空中的银发男孩少见的主动提起以前的事情:“她曾经也带我们来过草原,那里也有类似的河流。”
      黑羽盗一皱了皱眉,撇嘴道:“啊,我记得那里,我和务武在东边的小树林里埋伏了两天,那段记忆不怎么愉快。”

      他们所说的是研究所前的草原和河流,这是潘多拉计划里实验品最钟爱的地方,当然不包括黑泽,那位曾经代号为美狄亚的男孩,他平等的讨厌研究所里的一切。不过在那片草原上,他还是有一些值得回忆的故事。

      “你才不是美狄亚,刻瑞斯更适合你!”
      “不要这么说,闭嘴吧。”
      “这和你没关系吧,俄耳普斯你少管闲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要和平相处哦。”
      “毕达哥拉斯,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还能在这里叽叽喳喳,看来昨天的药物没什么效果啊,不如我给那群家伙说一声,让他们给你改良一下?不然也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我好不容易带你们出来一次,不是让你们吵架的。”

      橘色头发的女人微微弯腰,揉了揉挑起事端的女孩蓬松的发顶,笑着止住了几个孩子的争执,她向坐在草地上一声不吭的银发男孩挥手,柔声细语道:“美狄亚,过来,我有点事找你。”
      男孩没有犹豫的起身,听话的来到叶列娜身旁,盯着女人的眼神空洞如腐烂的绿色藤蔓,黑泽无视了女人一旁那个恼怒瞪着他的女孩,抬着头静静地等待叶列娜的下一个命令。
      叶列娜歪头对女孩说了几句话,转而双手抱起男孩,亲密的蹭了蹭他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说:“你们几个要乖乖听叔叔阿姨的话哦,我和美狄亚去给大家取今天的午餐,期待一下吧,是索菲亚阿姨准备的。”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在场的几个孩子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仿佛刚刚的争执是美餐前的庆祝派对,他们又快乐的玩作一团,没人再去关注冷冰冰的银发男孩和叶列娜离去的身影。

      黑泽奇怪的看着面前的河流和那匹低头亲近他的白马,但他还是没有提问为什么今天不选择往常通往研究所主楼的桥梁,而是要来到环绕主楼的这条河边,叶列娜似乎要选择骑马过河。
      “她很喜欢你呢,美狄亚,你还没有骑过马吧?今天就让我带你感受一下,怎么样?”叶列娜跃跃欲试的脱下鞋袜,卷起裤腿,笑嘻嘻的用双手把至今还没开口说过话的男孩横抱起来,“就让我来做你的骑士吧,美狄亚公主。”

      那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初体验,黑泽未曾想过这个温柔的女人骑马会如此野性,叶列娜娴熟用双腿夹紧马背,驱使这匹漂亮的白马沿着河流的浅滩向主楼前的草皮前进,女人贴心的提醒黑泽抱紧自己,然后整个人俯身口中呼喊着,让白马兴奋的奔腾起来,黑泽被马蹄溅起的巨大水花打湿了衣服和发尾,他把头埋在女人肩膀上,避免脸上和眼睛里进入混有泥沙的河水,他清楚的听着叶列娜急促的呼吸声和难以压抑的笑意,这个女人乐在其中,年幼的黑泽渐渐的被叶列娜狂热的心跳所感染,大胆的探出头看着被他们惊扰的河面翻涌的白色水花,他从未如此接近这样原始的风景,他新奇的触碰着脸颊上滑落的水珠。
      叶列娜瞅见男孩这般幼稚的举动,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对不起。”
      黑泽闻言转头看向女人,她看起来难过的要落泪,男孩不明白叶列娜突如其来的感伤,他尽量无视了这份因他而起的情感,专注于混乱的河面与白马的狂奔。

      多亏于叶列娜高超的骑马技术,让他们提前一个小时来到了与索菲亚阿姨约定的木桥上,叶列娜随意的将白马的缰绳拴在木桥的一侧,拉着男孩的手走到了草地,两个湿漉漉的人坐在地上享受自然所赠与的免费烘干服务。
      橙发女人干脆倒在地上,长舒一口气,用手指戳了戳仰望天空的黑泽的腰侧,问:“有点无聊啊,要不要我跳舞给你看?”
      黑泽看过叶列娜的舞蹈,是欢快热情的列兹金卡舞,女人身材绝佳,加上柔软的肢体,她的舞蹈像传统的烈酒一样令人沉醉,男孩喜欢舞动的叶列娜,但他从不表达自己的喜好,在这片研究所里他们没有必要装模作样去成为一个普通人。
      叶列娜对男孩的冷漠并不生气,而是单手在衣兜里摸索着,口中念叨:“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有趣的东西,你肯定喜欢,美狄亚,你肯定喜欢。”
      黑泽早就发现女人总是喜欢把一句话重复两遍,好像这样能让听的人知道她有多重视这场谈话。叶列娜挺起腰,皱着鼻子终于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长方体,黑泽在以前研究所安排的“学习观影”中见过这个东西,是放在嘴边能够吹响的某种乐器。
      “哈!终于找到了!”叶列娜猛地直起腰,口中夸张的发出拟声词,为这个物件的登场配乐,她贴心的为懵懂的男孩介绍道:“这个是叫做口琴的乐器,我来教你怎么吹响它,好不好?”

      男孩承认叶列娜学术能力是天才级别,但她不是一个好老师,天才的领悟能力多半与常人不同,这也导致他们教授知识的方式与众不同。黑泽无语的看着叶列娜把口琴放在唇边,嘴里振振有词,“先这样,再这样,最后划一下就好了,是不是很简单?”
      女人按照自己的说法开始奏响手中的乐器,黑泽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乐器演奏出来的曲调着实迷人,男孩不由自主的记住叶列娜嘴唇和手指的动作,以及她呼吸的节奏,叶列娜自然也注意到了黑泽专注的眼神,简单的吹完这一曲后,立即把手中的口琴递给男孩,她笑道:“试一试吧。”

      看一遍就把乐器的演奏方式完全掌握,这对于普通人类来讲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就算是叶列娜这种级别的天才也无法做到,因为人类的学习能力是有限的,目前还没有人类进化到可以完全利用大脑的高速运算。
      不过,叶列娜知道这个银色短发的混血男孩可以做到,他一定做得到。

      那首曲子又一次在草地上响起,如果有什么具有绝对音感的人在场,他一定会非常吃惊,因为黑泽与叶列娜所演奏的如出一辙,就连叶列娜无意间的跑调都完美复刻。如果说是同一个人演奏出现这样的情况还算正常,可黑泽是第一次接触口琴,加上叶列娜敷衍的教学,能够出声已经是奇迹,而现在的轻松表演证实了一件事情。

      “你果然是最成功的那个。”叶列娜脸颊兴奋的泛红,她双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草皮,把可怜的绿色小草折断在手掌中,她眼睛明亮,嘴角无法克制的翘起,声音微妙的颤抖着:“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可以——”
      曲子突兀的停下,男孩绿色的眼眸注视着说出丧心病狂的话语的女人,他把口琴还给了叶列娜,肌肤和他的眼睛一样冰冷,但他不再冷静,叶列娜讨厌美狄亚这样的眼神,她接过口琴下意识的深呼吸了一口,男孩像是浸透了毒液的死士,毫不掩饰自己强烈的杀意。叶列娜缓过神,她意识到美狄亚的失控是因为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恶毒,她欲言又止,最后苦笑了一下,把口琴随意的扔在地上,长舒一口气说道:“我的家族是来自顿河的哥萨克人,我为爱情来到了莫斯科,成了被人怨恨的恶魔,家里人他们说我傻,但我其实是家里最像哥萨克的,我选择了自由。”
      男孩没有回应叶列娜突如其来的秘密告白,女人玩弄着自己肩头的橘色头发,继续说道:“我不会因为过去的仇恨和委屈,放弃我现在能拥有的幸福快乐,你说这是自私吗?美狄亚。”
      男孩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这是正常选择。”
      “危险发言哦,不过还好是我,原谅你了。”叶列娜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片纯洁,她慢慢的诉说:“我其实并不爱这里,我只是爱这片大地,我出生在这里,收获了许多,但现在我逐渐失望,这里没有未来,大地和人民试图互相诉说苦痛,却无法传递,我多么希望有人能改变这样的状况,我留在这里,和我的爱人一起,也是想要再相信一次,相信一次莫斯科。”
      黑泽皱眉看着真情流露的女人,冷冷道:“用我们的命吗?”
      叶列娜低头尴尬的一笑,她吐了吐舌头,无奈的说:“不公平,是吗?但没办法啊,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她看见索菲亚阿姨胖乎乎的小车向草地驶来,叶列娜搂住面无表情的男孩,用手指撩开黑泽银色的短发,贴在他的耳边说:“这是我们的悄悄话哦,不可以告诉别人,约好了哦,美狄亚。”
      黑泽轻轻点头,轻易的接受女人的要求,毕竟他从不反抗这个研究所的命令,他知道做一个听话温顺的小白鼠会少很多麻烦。

      回程的路上,他们又一次骑上马,在流水中不同于来时的狂放,而是缓慢的行走着,橘色头发的女人轻轻拨开男孩耳边银色的发丝,为他别上一朵不知何时采摘的鲜红野花,叶列娜细软温柔的声音像是在祝福,她慢慢的说:“你要做一个有勇气的人,活得勇敢。”
      黑泽有那么一瞬间很想问叶列娜,这句话到底是对潘多拉计划中目前最成功的实验品的祝福,还是对一个被圈养的人类的诅咒,但他终究没能开口,他也许没有那么期待得到一个答案。

      黑泽以为自己不会有机会实现叶列娜的那句话,他以为自己会像同伴一样死在某一场实验里,然而那位巨人死在了他的前面,许多人因为那场盛大的葬礼而消失,他们这个“没有成果”的研究所是其中略显黯淡的牺牲品。

      大多数实验品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被销毁,只有少数实验品发现了研究人员们焦虑的情绪,黑泽和那位因为药物白了头发的高个男孩是最早知道结局将至的可怜鬼。那天是美狄亚和俄耳普斯的训练日,叶列娜站在训练场附近心不在焉的看着仪器上波动的数值,这是在观测场上两个男孩在训练时的生理变化,汇总数据加以分析目前方法的成果和优化路线,从而及时调整实验方案。
      黑泽又一次被俄耳普斯拽住胳膊摁倒在地上,他刚准备放弃关节的完整,挣脱开白发男孩的束缚,却听见俄耳普斯在他耳边悄声说:“嘿,叶列娜有些不对劲,发现了吗?”
      黑泽斜眼看了一下那位橘发女人,不留痕迹的点了点头,他和俄耳普斯配合默契,继续以对决的样子在场地里你来我往,两个人熟练的交换身位避开场边研究人员的视线,进行着对话。
      “他们都不对劲。”银发男孩偏头躲开俄耳普斯的一拳随口说道,这个家伙明明才十岁,怎么就能如此壮实,而且肌肉满满,没人愿意和俄耳普斯训练,除了美狄亚这个受虐狂。
      “是啊,这几天可怜的好像被扎针灌药的是他们一样。”俄耳普斯翻了个白眼,说:“那几个蠢货以前还会耀武扬威的折磨我们,现在都是速战速决,不愿意在这个破地方多呆一分钟,哦,我想我们要知道为什么了,美狄亚,看看那边。”
      黑泽顺着俄耳普斯的动作,看向场边,见到了许久未现身的多里梅东特,高挑瘦削的男人似乎很疲惫,黑眼圈浓厚到阴森的程度,大概是饮水不足的原因,他的嘴唇干裂又苍白,没人见过长官这样脆弱可怜的样子,一定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了。男孩们没有因为好奇心而停下训练,毕竟他们的耳朵可以听清训练场的一切动静。

      多里梅东特把手里的文件袋交给了叶列娜,他说:“对不起。”
      这是叶列娜第一次感受到爱人的歉意,她开始落泪,满脸的鼻涕和泪水,女人自嘲的说:“亲爱的,你还记得我喜欢的那部电影吗?”
      男人掏出手帕亲密的替叶列娜擦拭快要滴落的鼻涕,薄薄的嘴唇毫不犹豫的张开,他太清楚爱人的想法,他说:“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女人抽泣着倒入爱人的怀抱,呢喃道:“前进、前进吧,同胞,为了我们回不去的故乡。”

      听见了这对爱人谈话的俄耳普斯肯定道:“我们终于要死了。”
      黑泽用双腿缠住白发男孩的脖子将他放倒在地上,不留情面的收紧大腿压迫着俄耳普斯的呼吸,他无视了对方痛苦的呻/吟,平静的注视着训练场的天花板,他看见了灰蒙蒙的蜘蛛网,研究所阴沉腐朽的味道席卷他的鼻腔。
      美狄亚淡淡的重复着同伴的话:“我们终于要死了。”

      但正如同叶列娜之前说过的,她是自私的,所以才会在孩子们争吵时带走安静的男孩,让他体验在马背潇洒奔跑的感觉,给他吹响悦耳的舞曲,多分给他一块奶油蛋糕,叶列娜对美狄亚的偏心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多年后的Gin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才会在日本的深山中诞生潘多拉计划最完美的实验品。
      黑泽记得那是凌晨两点十六,他的房间密码锁被突然解开,叶列娜肿着眼走了进来,她哭的很惨,从床上下来的黑泽这么肯定着,他一如往常的平静,等待女人的开口。叶列娜在他面前蹲下,然后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个滑稽的笑容,她递给黑泽一杯水,同时张开另一个手掌,直奔主题的对男孩说道:“美狄亚,你可以选择吃或者不吃这些药。”
      叶列娜话音刚落,黑泽便没有犹豫的接过女人手里的东西,吃下了那片白色药片。
      女人愣了一下,说:“你不问问这是什么药吗?”
      “无所谓,它们没有区别。”黑泽随口说道。

      “亲爱的,亲爱的,认真听我说,时间来不及了。”叶列娜张开双臂把黑泽搂入怀中,她发现男孩并没有表面那么冷漠,他的身体在发热,还有些许的颤抖,女人用手抚摸着黑泽的后脑勺,用温暖的声音安抚他:“这些药需要三年的疗程,我已经把剩下的药交给了值得信赖的人,你会在门口遇见他们。”
      她克制不住的又一次哭泣,原本红肿的眼睛已经痛到快要睁不开,叶列娜压抑着哭声,说道:“这些药或许可以让你变成普通人,懂吗?亲爱的,三年后你有可能性会变成普通人,这个药是我专门为你设计的,可惜还是未完成品,我无法保证它的效果,我不会强迫你吃下,他们也不会。”
      叶列娜松开了怀里的男孩,她用布满泪水的脸面对自己最成功的作品,她抬起右手捏了捏黑泽的脸颊,看着男孩变形的小脸,破涕为笑,说:“你自由了,美狄亚,你自由了,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要无条件服从我。”
      “什么?”
      “跑,跑起来,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叶列娜将自己的身份卡塞在黑泽的手中,又递给他一把枪。

      “她说:‘离开这里,活下去’。”
      因为风声黑羽盗一没能听清男孩说的话,问道:“什么?”
      黑泽沉默不语,不再回应。

      这是那位恶毒的科学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在跑出研究所的路上被打扮成安保的赤井务武救走,一起坐上了外面负责接应的黑羽盗一驾驶的飞机逃离了这片即将燃烧殆尽的国家。黑泽很快就接受了赤井务武和黑羽盗一的存在,他们在欧洲逃亡,多亏了黑羽盗一出神入化的易容技术,这一路还算顺利,黑泽从没有开口询问过那个研究所和叶列娜的结局,只是在看见报亭里写有苏联解体的报纸时短暂的停留了一下,赤井务武问他要不要买一份看看,被男孩摇头拒绝,转身继续赶往下一个国家。
      那段时光里的黑泽表现的像个正常人,因为两个大人都是日本人,于是默默学习了日语,夜晚在酒店无所事事,还会拿出口琴为疲倦的一天画上句号,听着赤井务武结结巴巴的俄语童谣也能平静入睡,连黑羽盗一都感慨过男孩心灵的顽强,没有哭闹、没有抑郁,甚至没有反抗。这份正常在两个大人眼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黑羽盗一希望这个男孩能够真的做到像个普通人去面对生活,所以他才会在把男孩带回日本前留给他一份难忘的旅行,而赤井务武也是这样想的,他没有黑羽盗一的大张旗鼓,只是带黑泽爬了一次山。

      他们为了看日出早早的登顶,这座山并不出名,而那天又是工作日,赤井务武和黑泽好运的承包了整个山顶。一大一小两个人随意的坐在山顶的石阶上,聊了几句Sandra奶奶做的苹果派,他们居然因为到底好不好吃争执了起来,黑泽觉得味道恰到好处,而赤井务武则表示他们一家人都被苹果派的甜味刺激到难以下咽,不过这场幼稚的争论没有持续太久。

      赤井务武断言:“我觉得你的味觉肯定有问题。”
      黑泽不留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说:“可是你做的饭我并不觉得好吃。”
      “喂喂,秀一和秀吉都很喜欢我做的饭啊。”男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从怀里取出烟盒,在清晨的新鲜空气中毒害肺部,赤井务武点燃一只烟,随口问:“你以后想做什么?”
      “你放心吧,我没有那么有信念,不用担心我的复仇,太无趣,为了那种东西。”男孩补充道:“顺便一提,我讨厌红色。”
      “你被伤透了心,不是吗?”
      “那倒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可能这些对于我没有那么重要。”
      “你应该知道的,比受伤更痛苦的是缓慢的愈合期。”
      “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要那么严肃嘛,就当和朋友聊聊天,Stacey。”赤井务武咧嘴笑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黑泽简单的说出一个单词:“复仇。”
      “看来某人心口不一。”赤井务武没有因为男孩无理取闹的回答而生气,他是个合格的家长,“是为了她吗?还是你的同伴们?”
      “也为了我。”
      “你要复仇,清洗别人的罪恶,但你也会沾染罪恶,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显然这种话对于一个小男孩过于晦涩难懂,就算黑泽脑子再好使,他也一时说不上话,赤井务武意识到自己欠考虑,银发男孩的早熟表现让他忘记这只是一个和自己大儿子差不多一样大的孩子,他缓和了语气,思考片刻,用了小孩子最容易接受的解释方法,“打个比方,安提戈涅?还是克瑞翁,你会选择相信宙斯吗?”
      黑泽熟知这些名字和故事,叶列娜和那群科研人员最喜欢给他们用这些神话故事训练逻辑和语言能力,他选择用故事里的话回应大人的问题:“我不认为一个凡人下一道命令就能废除天神制定的永恒不变的不成文律条,它的存在不限于今日和昨日,而是永久的,也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赤井务武吐出一口烟,悠悠道:“因为我们遭受痛苦的折磨,所以我们承认我们犯了过错。”
      黑泽稚嫩的声音继续诉说晦涩的语句:“即使为此而死,也是件光荣的事情,我遵守神圣的天条而犯罪。”
      “好吧,是我为难你了,我们没办法选择,这种冲突在所难免,其实,这也是每个人都会遇到列车难题,有的时候你是做选择的人,但你也会成为被选择的人,你会难过吗?”赤井务武顿了一下,加上了前提条件:“如果你被放弃。”

      “你也要抛下我吗?”小时候的Gin枕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胳膊,说了意外幼稚的话,这大致是黑泽一生中仅有的示弱。男孩柔软的脸颊挤压出可爱的模样,已经长至胸口的银发乖巧的垂在空中,他偏头望着赤井务武,黑泽在这个时候意识到所有人都在试图让他变成一个普通人,只有赤井务武知道他从出生起就丧失了拥有这个选择的权利,就连黑羽盗一和那位神秘的天才协助者都没有发现赤井务武对这个小孩的残忍。
      黑泽在山顶初升的太阳光芒里,露出许久未有过的轻松笑容,他没有等男人的回复,而是说着曾经夜里女人为他诵读过的故事里的那句话:“我是早已为死者服务而死了。”
      叶列娜告诉过他,要做一个勇敢的人,黑泽轻声许诺:“我要为她举办一场葬礼。”
      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女人曾经的家乡,看看那里的顿河,为她吹奏一曲安魂曲。

      赤井务武无奈的笑了一下,伸出手把男孩搂在怀里,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黑泽愣了神,在男人带着清晨潮气和烟味的怀中无所适从,他听见赤井务武的声音,那个人像是在礼拜,望着日出,橙黄耀眼的光芒沾染了他美丽的瞳孔,在上面映下属于这一刻的灿烂,他用着故事里的话虔诚的回应Gin的决心。

      许多年后,即将踏进警校的黑泽站在盛开的樱花树下,望着人来人往的学校大门,那些和他一样的新生在家长朋友的簇拥下露出各异的表情,他不自觉的回忆起当年赤井务武在山顶对他说过的话,喃喃重复着,“这人间就只有你一个人由你自己作主——”他停了下来,似乎在害怕亡灵们的偷听。
      “活着到冥间。”

      然而有人泄露了秘密,一个满头黑色卷毛的外国长相的少年走到他身边,这个人看起来一副没睡醒的颓废样子,像个家里蹲的啃老族,少年调皮的冲冷漠的黑泽眨眨眼,说:“没人能忘记安提戈涅的故事,兄弟,认识一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番外三:绯色的求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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