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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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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七五八年是安史之乱爆发第三年,以长江以北为主要战地:军阀割据,战火纷飞,白骨荒原;经济萧条,食玉炊桂,饿殍遍野;社会混乱,妻离子散,流离失所;大批文人墨客、政要艺人等纷纷南迁。
去年,安绿山为其子安庆绪所杀,并于几日后宣布继位;而今,以郭子仪为首率领60万大军围困安庆绪20万,双方各有胜负,僵持不下。
而此时位于南方的江陵府下辖的梧桐县,依旧一派相对稳定、安和繁荣、歌舞升平之景。江陵府位于江汉平原西部,向南紧靠长江,向北依带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有“七省通衢”之称呼。
当然,本地百姓大多因未真切经历到战乱之苦,也只是道听途说,时不时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面露哀容,到此沿街乞讨;
时不时见华车俊马宝箱绣服匆忙路过,随即消失在前方;经常会有穿着黑紫色差服的捕快面容严肃,或小队或大群到街上巡逻鸣鼓,捉拿奸细寇贼;
本县许多年满16岁的少年已经被征到城外骁蓟营参加民兵训练去了,以防止叛军突袭,保卫本镇百姓等。大家该干嘛还是干嘛,都觉战争似乎距离梧桐县很遥远,日子总得过下去。
转眼五月悄然而至,紫色的梧桐花开满了整个梧桐县,随风飘落到琵琶溪,并随之汇聚于城东南处琵琶湖,又飘落到每条大街小巷,屋宇庭院,让人看了似觉有些颓废之感。南渡过来的诗人才子往往三两聚在一起把酒话觞,以梧桐为主题,吟诗作赋,感天悲地,哭诉客居他乡,国破家亡之愤懑。
今日是端午前一日,阳光明媚,风光大好,夕阳恋恋不舍的挂在梧桐镇最高的青云寺塔尖,赤色的光辉侵染了半边天,分洒在梧桐镇的每一片瓦,每条街巷,每一颗梧桐树,每个来往匆匆的行人身上。
阿璃穿着一身简单的淡粉色流苏裙,绾着简单的双髻,额前一屡青丝搭在面具上,随着轻快的步伐,不时左右飘动。她悠悠的东看看细看看,倏尔,看到前方安老板在笑盈盈的向她招手,她便立刻小跑过去,给安老板打招呼。
安老板叫安贵,是梧桐镇某间点心铺的老板,暂且叫安心铺吧!远近驰名。阿璃总爱吃安心铺的樱花糕,不过其他如薄荷糖、红糖糕、桂花糕、茉莉蜜、枇杷膏等一样逃不过她的嘴,并且每次安贵新发明什么好吃的糕点,总会派人送到阿璃的府上来,让阿璃先偿,简直开心的不行。
阿璃本名祝令嘉,小名叫阿璃。父亲祝德全是个举人,算是梧桐镇一二等诗书世家;母亲田凌,贾人之女,二人一见钟情。祝德全年少中举,便到长安一带谋些官职,混的不尽如意,后结识妻子田凌,据说田凌是个商人之女,二人只生了阿璃一个女儿,5年前因为某一文章得罪了长安某权贵,被贬到梧桐镇,做了个吏目,基本没有什么权利的官职。
当然,也正得益于这次下贬,才侥幸免于叛军的屠刀,遂,一家人也乐得清闲。祝德全空闲之余,便在梧桐镇办了个小私塾,做起了先生,并且免费教学生。因此,祝家在梧桐镇备受尊敬。尤其是安贵的儿子安平生是祝德全的第一批学生,现在已经中了秀才,一直把祝家当成大恩人对待,从不怠慢。
安贵约莫40岁,个子不高,有些胖,总留着一溜胡须,为人和善忠厚,笑呵呵的迎接每一个来店的客人。他见阿璃跑过来,便招呼小厮赶紧包了一大包刚出锅的樱桃酥,并抓了几颗薄荷糖。
“安伯,好呀!”阿璃上前笑着微微鞠躬问候到,笑得十分灿烂。
“呵呵,好呀,阿璃,来这是樱桃酥,安叔今日稍微改良了一番,是咸味的,拿回去尝尝,还有几块你最爱吃的薄荷糖!”安贵将纸包递给阿璃。
“谢谢安叔叔,那我就不客气啦!”阿璃也不见外,笑着接过。因为安平生的关系,两家人算是结下世交了,阿璃知道给钱的话,安叔叔会不高兴的!
“这孩子,还跟你安叔客气啥,哈哈,想吃托人告诉我,我给你送过去!”安叔一脸慈爱的看着阿璃。
“嗯,还是安叔对我最好!哇,好好吃!”阿璃边说,边从包里拿了一块樱桃酥吃起来。
“哈哈,是吗?你喜欢吃就好!”安贵被赞的有些得意,更加高兴。
“安叔做的东西可是梧桐镇最好吃的,哈哈!对了,我得回去了,不然该被母亲说了!”
“哈哈,行,早点回去,现在时局乱,一个姑娘家,别总往外跑!”安贵语重心长的提醒道。
“哈哈,安叔放心,我好着呢,别人见我都退避三舍,哈哈,不碍事的!”阿璃笑笑,指了指右眼那团面具下的粉红色胎记,一脸无所谓,不在意的笑起来。
这个胎记是阿璃从娘胎里带来的,一开始,还只是一颗朱砂痣般的存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便越长越大,如一个拳头般大小,越来越有点像一朵粉红色的桃花,就像是以眼睛为花蕊布满整个右眼。不过,即使是一朵“花”,“开”错了地方,照样是丑的,是注定要被人嫌弃的。
正如她最开始脸上还是一双大大的酒窝,结果现在渐渐缩小成了若隐若现的梨涡,她的这朵“花”也甚是奇怪,白天,尤其是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鲜艳明媚,到了晚上,有消失了,恢复到正常状态,就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似的,甚是奇怪。
爹娘曾经在长安看过一些郎中,只是说自己天生体质特殊,可能长胎记的那个地方不能接触阳光而已,可能是娘胎的缺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就罢了,虽然白天丑,但是晚上正常呀!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不招人察觉阿璃是个异类,除了爹娘、芝芝和陈婆婆之外,大家只知道祝家的大小姐是一个天生脸上有块胎记的丑小姐。
阿璃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越渐长大的胎记受欺负,受嘲笑,好在她是那种越挫越勇之人,尤其是父母亲的爱和鼓励,让她能够笑对一切。并且到了梧桐镇后,鲜少有人见过阿璃的真面目,只知道她脸上有块胎记,可能长得不尽如意而已,反而很同情这个乐观的官小姐。
也正因为这块胎记,让阿璃免去什么女子三从四德、切勿抛头露面等约束。祝德全夫妻对阿璃就是散养,反正她机灵着,也不会遇上什么不安全的事等等。阿璃经常和丫头芝芝偷偷溜到镇上玩,到晚上饭点前又回去。田凌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开心。
“哈哈哈,这孩子,别听那些人瞎说,你在安叔眼里呀,是最漂亮的!”安贵连连安慰。
“哈哈,还是安叔有眼光,对我最好,那我回去了!告辞了!”阿璃大方的笑道,继续向前走去。她们家在这条街的前头的第一间宅子,那里有个后门,她已经和小厮约定好了,敲三声学喵叫,小厮便只会来开门。
“诶!慢点!”安贵也回了店里,微微叹了口气,心里颇为不忍。感叹,祝举人一家仁厚善良,为梧桐镇百姓做了那么多善事,没想到生的女儿却是长了一块丑陋的胎记!阿璃已经过了及笄之龄,如果没有胎记,也能算是梧桐镇数一数二的美人了。
造化弄人呀!别人家的姑娘早在13岁时媒人已经踏破了门槛,而阿璃到现在确实无人问津,即使大家感恩祝德全一家,也只是在其他方面感恩,哪能真的让自己的儿子取这样一个丑妇当媳妇呐,没面子不说,万一再生一个长着巨丑胎记的孩子,哎!都不容易呀!
还好,祝家哥哥嫂嫂将孩子教的很好,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缺陷自卑过,反而十分开朗大方,笑对一切,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阿璃朝前面的小桥-雾里桥走去,桥下则是梧桐镇唯一一条城中河-琵琶溪。琵琶溪能约莫三四丈宽,来往船只很多,承载着梧桐镇的水路命脉,也是才子佳人约会的好地方。
她在夕辉铺洒的石阶上,拿一块薄荷糖吃去来,太好吃了!倏尔一阵风夹杂些细碎的梧桐花拂过,清清凉凉的就像嘴里的薄荷糖一样,带着淡淡的甜。
看了看嫣红的天空,她突然在桥上停了下来,朝前方望去,红色的霞光将溪水晕染成了粼粼的赤橙色,一只只小船在水上缓缓划开水面,荡起圈圈的连漪,将水面上的梧桐花朝两岸分开,铺出一条紫色镶边的花路。阿璃最爱看梧桐镇傍晚的天空,太美了,给人宁静和心安。
此时,一艘不大的绣船渐渐从桥下驶去,周围均吊了几个风铃,随着船的移动,风的轻拂,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同黄鹂鸟一样,将阿璃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向前走到石栏处,微微佝着头,想仔细看看那艘船。
结果下一刻,迎来一个白衣男子的目光,那人此刻正站在船尾,望斜上方的天空看去。他手持一把素色纨扇,腰间缀着一块玉佩,双手白皙纤长,眉若青山,眼若星辰,弧线柔美似绣,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如凝脂,头上玉冠下坠落两条白色丝带,随风轻舞,若孤松之独立,如青山之傀俄。
阿璃看的有些痴了,脸渐渐泛红,似乎男子在朝他笑。她更不意思的低着头,也微微一笑,两个梨涡满是羞赧和悸动。她赶紧回头,不敢再去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下有些微红滚烫的脸。等了一会,她再次转身,那船已经走远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便继续往回家的路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