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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六 空中商人 之一 ...

  •   卡邦的店到底在什么地方,很少有人能说得清。它像一个隐秘的传说,并且只在及少数人中流传。
      传说中的店主来自另一个世界,掌握着和我们完全不同的力量来源,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和稀世奇珍,热衷于在这个垃圾堆一样的世界里收集他喜欢的一切。他是卡邦•海德里克,是一个喜欢穿复古宫廷款正装的男人,除了手上那个巨大而华丽的家族徽记戒指以外,讨厌一切饰品。
      海德里克最喜欢收集的是快灭绝的东西。他喜欢指着房间里一件件标本,不无得意地说:呐,这是最后一个了,绝对的孤本,除了我这里,你去哪儿都找不到。
      所以二十多年前他见到我时,疑惑地问我要不要做他的收藏品,我就明白了韦斯特伍德一族的命运。

      那一年的帝都没有下雪,整个冬天干燥而寒冷。我烦躁地躲在大图书馆的顶楼,从书架的一端徘徊到另一端,看遍了所有目录,最终还是没有取下一本来读。
      教会大图书馆顶楼的窗子年久失修,玫瑰花窗的玻璃掉了一半,克里夫主教懒得再去找当年的工匠,就让我搞一点普通白水晶磨薄了补上去。我紧赶慢赶,终于在天气变冷前把洞全都补好。克里夫主教一高兴,便准许我在图书管理随便玩,只要不放火就成。
      现在的白水晶崭新崭新,透过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半个帕兰迪撒,我每天早上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俯瞰这座城里人们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阅读,是最值得记忆的经验。

      然后在那个早上,隔着我自己呵出来的白气,我看见了那艘船。
      那是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船帆像是上了油的牛皮,迎着朝阳泛出柔和的浅褐色光泽。甲板是深棕色的木料,冲着我的一面陷入巨大的阴影里看不出细节。船舷崭新得像是还没有下过水,没有一点点时间的痕迹。
      然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它就浮在我的面前,而我所在的地方,是帕兰迪撒的制高点,几千米高的人工奇迹——伽莱亚皇宫。我甚至能看到一些淡淡的云层缠绕在主桅杆上,而稍微下下移动一点目光,就能看见它完整的船体,连船底也不例外。
      这种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有人把什么不相关的东西生生丢进了你的世界。
      那艘船在我眼前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就像它突然出现的那样,突然消失。我闭上眼睛又睁开,十分笃定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这一次我判断错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克里夫主教派人来叫我,说是有笔录的工作要做。我睡得迷迷糊糊,随便抓了纸和笔就冲了下去。

      皇宫就像一座层层叠叠的蛋糕,教会大图书馆就像是唯一一根插在蛋糕顶端的蜡烛。我一路狂奔下逼仄的楼梯,在踩过三百二十八级台阶后豁然开朗。帕兰迪撒大教堂就矗立在我面前,我和它之间只剩一段露天的狭长天桥。教堂的五座尖塔构成了皇宫最美的皇冠,中间的圆形穹顶就是一顶暗红色的帽子。巨型皇冠之下,层层叠叠搭建的是帕兰迪撒最重要的建筑:枢密院、元老院、议事厅、情报处以及皇帝的寝宫。我们平时很少去下面,因为神谕只在高处才能聆听。
      克里夫主教说,其实是下面的人太麻烦,上面空气也好,风景也好,适合我们养老。
      我撇撇嘴说我这么年轻也要跟您一起养老,是不是太亏了啊?
      主教砸吧砸吧嘴,高深莫测地笑着说:小家伙,能享受一天是一天,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现在放弃了很多享乐的机会的。
      我那时不以为然,虽然我教不是什么苦行流派,但是主教跟侍从宣扬享乐思想显然是不太合适的。
      但是我很快就后悔了。在听到克里夫死讯的时候,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忏悔,祈祷,然而一切都来不及。

      主教站在大教堂前的升降机上面招手示意我快点过去,我一边跑一边想着要不要把早上看到的怪船告诉他,但我注意到主教身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我从未见过。
      “这是吉儿,我的助手。”克里夫转身向那个人介绍道。
      我顺着克里夫的手势望向那个人,他个子很高,穿着双排扣的黑色亚光丝绒短大衣,口子一直扣到领口,和裤子一样,都是最传统的样式,熨得一丝不苟,一个细褶都找不出来。他的脸很干净的样子,眼睛细且长,朝我浅浅一笑,礼节性很明显。
      我猜这是某个下面的贵族,该不会是要请主教去做什么法事,我讨厌这种事,漫长而又无聊。克里夫应该很了解我的,一般都会带另一个侍从曼努尔去。
      “这位……小姐?”他似乎对我的性别感到意外,“难道是一位修女吗?”
      我冷冷地回答:“不是。”
      克里夫挠挠头,一边打开升降机开关一边解释说:“她是我的书记官,也是我侄女。”又对我说:“这位是海德里克先生。”
      然后呢?没了?克里夫眼神闪烁,我顿时明白了。这人身份还是有的,就是不能说。
      海德里克依然保持着精致的笑容:“抱歉,我对贵教知之甚少,接下来还要烦劳吉儿小姐多多照顾。”
      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克里夫已经开口道:“客气了,本就是请你来帮忙,谁照顾谁还不一定。”
      海德里克不置可否,伸手一指升降机下面:“马上要到了。”
      克里夫忙转身去调开关,我不咸不淡地说:“先生对皇宫倒是熟悉得很。”
      “嗯,我常来。”他对着升降机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先走。
      此人有古怪。我边走边念叨,完全我忘记了我是被叫来干活的。

      “古力玫尔夫人是今天早上被发现的,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为我们领路的是后宫总管拜因夫人,她略微沙哑的声音理有掩饰不住的惊恐。我们穿过有着镂空墙壁的走廊,在一处狭窄的院子里停了下来。“前面就是女眷住的地方,两位先生请回避一下。”拜因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她进去。
      海德里克微微向前买了一步,说:“抱歉,如果不看到现场,我无法判断是谁干的。”
      拜因犹豫了一下,因为海德里克的脸看起来实在太诚恳,让人无法拒绝。
      克里夫也一脸严肃地说:“夫人,您应该相信我们,还请您走在前面,让夫人小姐们尽量回避。”
      我心里暗想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看,后宫里的女人再美,也不过是一群瓶里的插花,无趣无味。给我机会我也不会把她们怎样。
      拜因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保养得极其用心,平时一脸波澜不惊,远远看着和那些二十多岁的女人并没有太大差别。但是她今天状态很不好,心神不宁,脸上也没了平时紧绷的那份气质,眼见着一脸的皱纹就越铺越多,眼神也浑浊不堪起来。
      “那……出了什么事主教大人您要负责。”拜因抿了一下嘴唇,鼻翼两侧两道深深的笑纹一闪而过。
      我跟在克里夫身后,脚步细碎而急促。海德里克走在我们前面,迈着大方步,一点紧张感也没有。拜因带路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小银铃,边走边摇,听到声音的女人们就把门关了不再出来,省了许多麻烦。她摇铃铛的手显然有些不听使唤,铃声急促且没有规律,我踩不上拍子,几次险些踩到克里夫脚后跟。
      “别玩了,这回的事情有点严重。”克里夫回头低声警告了一句。
      “古力玫尔死了吗?”我漫不经心地踩着地上花格窗的影子。
      “还不一定。”海德里克突然回过头来,一脸神秘。
      “不要乱讲话!”拜因低声呵斥道。
      我们都闭了嘴,乖乖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花廊两边是一间连一间的小院子,和花廊相连的地方是一扇半身高的栅栏门,拜因身材不高,只比门高出一个半头,想要看清院子里面的情形不是很容易;而海德里克和克里夫还有我一瞬间都看到了栅栏门后面,那一截小小的甬道后面,挂满粉红色纱帘的大客厅。
      那个女人的上半身漂浮在半空中,头歪斜在一边,长长的褐色卷发一直垂过腰际,看不清脸孔;而长发下面,则是一片虚空。
      她的下半身不见了。
      四周静寂无声,我和克里夫都有点愣神。那个女人的腰部似乎是透明的,并且泛着一层淡黄色的光。在我们的注视下,她仅剩的半个身躯还在不断消失。
      海德里克摸了摸下巴,低头问拜因:“有人靠近过她么?”
      “一个侍女早上进去过,消失得无影无踪。跟在后面的另一个吓疯了,尖叫着跑出来,这才知道出了事。卫队长下令封锁现场,现在内院加了一道防御结界,应该没人再进得去了。”
      海德里克推开那扇栅栏门,慢慢走进了内院。
      “我说过有结界!”拜因高声说。
      海德里克停在内院正中心,仰头朝天空中望去。我们也随着他的视线向上看,除了一片蓝天之外什么也没有。等我们把视线拉回来时,海德里克已经走进了客厅,没人看见他是如何穿过结界的。
      这障眼法未免也太……低级了吧?
      但是我们都被骗了。海德里克穿过了结界,而结界没有受到任何扰动和破坏。如果按照拜因的说法,结界是卫队长设下的,那么就算是克里夫,也要花上半分钟才能打开。我大概需要半天……
      可是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居然一抬头一低头的功夫就进去了,这个举动带给我们的震惊不亚于刚刚看到现场时的感觉。
      拜因抢在我前面问克里夫:“你确定这个人没有危险?”
      克里夫点点头,俄而,又摇摇头。拜因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海德里克站在和女人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一会儿,然后以这个距离为半径绕了一圈。我注意到他踩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淡金色的痕迹。
      克里夫突然问道:“古力玫尔之前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拜因思索了一阵,说:“她很孤僻,失宠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从不惹是生非,大家也不怎么关心她。她有个弟弟在朝中供职,所以地位不上不下。刚才卫队的人给附近的人做了笔录,有个女人说昨晚听见她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
      “那个女人住在什么地方?”我加入了讨论。
      “和她隔了两间,不过昨天晚上她去另一头的姑娘那里,玩到很晚才回来,经过这间院子的时候听到的。”
      我撇撇嘴:“奇怪了,女人不是都很八卦的么?听到这种事难道不会偷听?”
      拜因一脸古怪地看着我,说:“吉儿小姐,若是你,你会偷听么?”
      我微微一愣,马上笑着说:“会啊,我最八卦了。”
      拜因摇摇头,满脸的不信。
      “那女人喝多了酒,只当自己听错了,也没多想就急着回去休息,所以问她昨天听见了什么她也完全想不起来。”
      克里夫轻拍双手,说:“这个好办,她忘了不要紧,我们会帮她想起来。这个吉尔最擅长,是吧?”说着冲我眯眼一笑。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每次卫队和军情局好不容易抓到重要的犯人,又审不出口供的时候,都会请我去帮忙。我在帝都的全部灰色收入就靠这个行当了。
      问题是克里夫居然知道这件事,这老头子以后少不了要从我这里抽点酒钱。
      我们正打算去找那个提供线索的女人,海德里克刚好结束了现场查看走了出来。他经过结界的时候没有再看天,我们都看见了一些黑色闪电在他周围闪过,而他毫发无伤地站在了我们面前。
      “很好。”他点点头,“现场保护的很好。”
      “你发现什么了?”克里夫一脸好奇。
      “哦,我只是验证一下,和我想的一样。现在我只想知道谁启动了这个装置。”
      “什么装置?”拜因脸色不太好看。
      “献祭的装置。”海德里克挠挠头,“太恶心了,今天我还在吃早饭,忽然发现露台上多出一双女人的脚,然后是小腿,大腿……大清早的,这是干什么啊?”
      我们三个都傻了,齐刷刷地说:“你……”
      “我?不是我干的,她只是被人送到我那里去了而已。我也不想要啊,这不还得亲自跑来一趟看看怎么能送回来嘛。”
      克里夫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记得……你刚才说的是……献祭?”
      “是啊。”
      “献祭……不是特指对恶魔的仪式么?”拜因也哆嗦起来。
      我们三个各自后退一步,和海德里克保持安全距离——虽然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距离算安全。
      “你们……误会了吧?”海德里克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们,“我是个正常的人类。”
      拜因捅了捅克里夫:“你从哪儿把这个人找来的?”
      克里夫一脸无奈:“其实我们认识有一阵子了,我是他的老顾客……但我真不知道他还做这种生意!”
      “什么生意?”
      海德里克笑眯眯地接过话头:“出售恶魔。”

      快到中午的时候,卫队长克劳德突然出现,带着二十个心腹请我们四个去喝茶。
      克劳德号称帝都头号钻石王老五,但是没人愿意被他请喝茶。
      原因很简单,茶虽然好,但是很有可能是要拿命去换的。
      “你批准你们进去的?”一路上一直一言不发的克劳德在落座后直入主题,其他人都有点不太适应。拜因脸一红,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奉了皇后的旨意……”
      我一脸玩味地看着克劳德和拜因,不由得感慨男女真是不平等,同样四十多岁的年纪,克劳德一派成熟魅力,迷倒不知多少人,而拜因就一脸的残花败柳惨不忍睹,估计这辈子只能老死在后宫里了。
      “这件事关乎皇宫安全,希望总管大人不要再插手,我的人自然会解决。”克劳德声音冷冷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就别跟着搅和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海德里克站在一边轻笑了一声:“怎么解决?”
      克劳德目光一凛,视线牢牢锁定在这个陌生人身上,停了足足五秒钟后,突然转向克里夫:“主教,你的人还请你管好!”
      男人之间的敌意有时候诞生的莫名其妙,但是最常见的是自己的权威被挑战的时候。克劳德在宫里只听皇帝一个人的命令,就算是皇后和他说话也要斟酌斟酌,突然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公然蔑视,心头火气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克劳德大人还是很有涵养的,不会马上下令把海德里克拖出去丢下鹰台。
      但是海德里克依然一脸不知死活地问:“大人,您真的知道怎么解决了么?”
      克劳德脸色非常难看,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还没有对策,否则不会偷偷联系克里夫叫他一起想办法。
      其实谁也想不到,整个帝都和教会来往最密切的人根本不是虔诚的教民,而是皇家暴力机构——宫廷卫队。他们经手的案子往往不能用常规手段来解决,必须借助我们的小手段来保守秘密。我在克里夫手下打的工只是一小部分,干了没两年,他们就绕过克里夫直接来找我了,因为我擅长的读心和催眠控制非常适合审问。
      神圣与邪恶对于凡人来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环形,他们看起来越遥远的东西,其实离得比谁都近。
      克劳德揉揉眉心,对一个手下挥了挥手,那人一脸了然的样子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盛装的女人被带了进来。
      克劳德冲我点点头,说:“该你了,查得出大家都没事,查不出……今天的事你们要给我个交代。”
      我看看那女人,又看看克里夫,后者居然一脸平静地说:“去吧,我们都相信你。”海德里克显然不可能这么淡定,他的视线穿透空气扎在我脑后,然我不得不回过头去给他点安慰。
      “我只是去做个笔录,干嘛这么紧张?”我试图微笑来缓解紧张气氛,但是又想起自己笑容惨淡,只好半途而废。

      审讯室的门清响了一声在我们身后合拢,我听见面前背对我的女人重重松了一口气:“唉,吓死我了,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担心了。”
      我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薇拉,出了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她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显出一丝不满。“哼……你可是有日子没来找过我了,现在倒说这种话……我昨天去找玛琳娜,她说你最近总是泡在下城,怎么,看上哪个野丫头了?”
      “怎么会,不是说了我最近再修教堂的窗户,要找人磨玻璃的吗?”我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再说,没有我,你不是过得也挺开心的吗?”
      薇拉的记忆顺着我们身体接触的地方断断续续地传入我的脑中,她的生活一如既往的糜烂,不用读我也能猜得到。作为公爵之女,她有她的生活方式,无所谓对与错。
      “你真打算读我的记忆啊?”她向后仰头,细长雪白的脖子弯成一个耐人寻味的角度,“听说会很痛苦。”
      我笑笑,右手食指拂过她的耳朵,经过下巴的线条沿着脖子一路向下。
      “不会,我保证你会很快乐。”

      片刻之后,我打开了审讯室的门。门外所有人都一脸紧张的看着我,克劳德也站起来,问:“怎么样?”
      我摇摇头。
      克里夫和拜因的脸瞬间黑了。
      我露齿一笑:“她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没问你这个!”克劳德微微握了握拳。
      “嗯,我知道。”我递过一份笔录,上面潦草地记着刚才读取的记忆,很短,但是足够说明问题了。
      我一脸轻松地站到海德里克和克里夫中间,主教舒了口气不再理我,海德里克则好奇地问:“你的字那么难看,为什么还能做书记官?”
      我笑笑:“因为那不是字。”
      是密码。

      薇拉的记忆很吵闹,她昨晚在玛琳娜的住处和一群女人狂欢,前半段充斥着酒精和疯狂,后半段则只剩下黑暗的走廊和寒蝉的低鸣。她醉得很厉害,头很晕,只想回到自己的地方然后痛快的吐一场。
      然而她没坚持住,就差几步的时候,她停下来,在别人的院子门口扶着栅栏吐了个稀里哗啦。那是古力玫尔的院子,她没注意里面还亮着灯。这个时候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从房子里面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但是呕吐让她眩晕,她没有听清。
      于是我花了很大力气来还原这个声音。笔记上的符咒记录的就是这段句子。
      “伟大的马杜尔,请接受我的祭品,我以我的血肉之躯换取你的信任,我经过天空、大地、火焰与海洋,在无形中成为你的一部分……”这是女人的声音,准确的说,是古力玫尔的声音。

      “她自己搞的?”克劳德看完笔录后一脸的不信。
      我点点头。
      “为什么?”
      我摇摇头:“这谁知道?深宫里想不开的女人多了,你们每一个都管么?”
      海德里克也跟着摇头:“她自己怎么能知道祭祀的方法?向马杜尔献祭很麻烦的,还要一大块金子才能实施,她有很多钱吗?”
      我斜了他一眼:“马杜尔是谁?”
      “马杜尔?马杜尔你都不知道?”海德里克瞪大了眼睛,我觉得他有时候真的很像个小孩。“最强大的暗影魔马杜尔,来自地底最深处的影魔家族,喜欢吞噬人类的影子,被吞掉的影子对应的身体也会消失。当然啦,这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所有影魔都会这么干……”
      “说重点!”
      “……什么重点?你想知道什么?”海德里克仍然瞪着眼睛一脸无辜。
      “献祭的事情。”
      “我是在说献祭的事情啊……”
      “……”
      “好吧,我知道了。”他恢复了正常的表情,“马杜尔一般情况下不会随便接受献祭,我一共卖出过三个献祭卷轴,另外两个都离这里非常远,只有一个,我卖给了帕兰迪撒的一个男人。”
      克劳德眯起眼睛,也不去追究他话里的其他成分,直截了当地问:“他的名字?”
      “索利亚。”海德里克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黄金号角在手里晃了晃,空中马上投射出一团密密麻麻的黑点。他凌空在里面指指戳戳,那些黑点有的消失有的变大,渐渐变成一张张人脸。
      “就是这个。”海德里克用力一点,一张面孔放大到正常人大小漂浮在空中。
      我扭头低声问克利夫:“这什么法术?好炫……”克里夫根本没理我,只是一脸呆滞地看着空中那张脸。
      克劳德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这不是劳埃德勋爵么?”
      “谁啊?”我和海德里克一起问。
      “古力玫尔的弟弟。”

      劳埃德勋爵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光看他的脸你就会以为他是个性格懦弱的人。劳埃德家族算是个没落贵族,勋爵画得一手好画,很受皇帝喜爱——非常喜爱,以至于封了个爵位给他。但是劳埃德家族并没有因此复兴,反而更加艰难了。

      “不是我干的。”他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自己的脚尖,语调悲怆,“我姐姐是我最亲的亲人,她怎么会……”
      “‘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对不对?”海德里克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伸出一只手。“卷轴呢?我知道在你身上。”
      劳埃德头也不抬,沉默了半晌,从怀里摸出一张很薄的金箔递了过去。海德里克看也不看一把夺了过来。
      “好了,事情基本解决了。过会儿那女人就会完整地送到我那儿,你们派个人跟我去取回来就行了。”
      其他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没人搭腔。
      海德里克叹了口气:“这不很简单吗?那女人希望弟弟飞黄腾达,自己拿了卷轴去交换;弟弟不希望姐姐一辈子不得宠老死宫里,也巴不得把自己献上来,但是姐姐抢先了,弟弟就中断了仪式,所以只献了一半,而且献错了。”
      “错了?”劳埃德猛地抬头。
      “是啊。”海德里克晃了晃手里的金箔,“你拿错了,这张是我给你的会员卡,不是卷轴。”
      劳埃德张大了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张卡只能把你送到我办公室,马杜尔一点一不知道这件事。”海德里克皱着眉,“以前从来没人这么用过会员卡,只送一半过来,你也真考验我的服务态度。”
      劳埃德嘴更大了。
      “所以我决定收回你的会员资格,你,和你姐姐,以后都不要找我买东西了。”海德里克刚一说完,劳埃德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姐姐没有死?你是说她没有死是不是?!”
      “没有,不过再晚一会儿就麻烦了,她会在两个空间中间被挤得精神错乱。”海德里克低头看了一眼金箔,只是一瞬间,那片金箔变得更薄,而且似乎也小了一圈。
      “她就快过去了,你们谁跟我去把她带回来?”海德里克不耐烦地环顾了一圈,突然一指我,说:“你去吧,都是女人比较方便。”
      “不必了!”克劳德冷冷地打断了他,“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古力玫尔因为私用禁术,已经犯了死罪,吉儿你去直接将她正法,不必带回来。”
      “不!”劳埃德冲了上来,“买卷轴的人是我,是我用了禁术,你们不能这样,救救她,求你了,求你……”
      克劳德一记清脆的耳光结束了他的呼喊。
      “蠢货!”我第一次见到克劳德真正发怒,“你若真能体会她的一片苦心,就好好活着,别再消沉下去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的瘆人,劳埃德勋爵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眼神突然平静了。
      “我去。”我打破了寂静,“但是我不能执行死刑,她必须被带回帝都进行审判。”
      克劳德舔了舔嘴唇,哑着嗓子说:“你不会是不敢杀人吧?”
      我懒得理他,海德里克跟着接了进来:“大人,的确不能在我那里处理,否则她的魂魄会遭遇恐怖的事,而我们则会遇上更恐怖的东西。”
      克劳德盯着海德里克看了半晌,说:“那就先带回来吧,但是不能公开。”
      海德里克点点头,拉了我的手向前虚跨了一步,我只来得及看清金色的光圈在我们周围一闪,场景就完全变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二十六 空中商人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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