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证》赴酲

3、3

　　3.
　　夏天的晚风还是有温度的，裹挟着白日的炽热，在沉沉的夜色下又勾出了一丝沁凉来，像烈日下拉开拉环的汽水。
　　临近期末，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偶尔会传来几句低声的交谈。这种安静的环境让人不由自主地走神。宋知川手上捏着笔，脑中思绪乱飘，兜兜转转又定格在了前几天。
　　细瘦白皙的手腕，萦绕身周的雪松木香味，还有稍稍抬起的伞檐下平视她的眼睛，隔着雨幕温温沉沉的望过来，像深澈的湖。
　　宋知川其实不是一个会随便加别人微信的人，恰恰相反，她微信里的联系人寥寥无几。那时脱口而出的请求就像在公交车上迎来的大雨一样，是不可预料的意料之外。
　　宋知川走了一会儿神，才又低下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练习本上。

　　林叙踩着点走出律所的时候感觉到了久违。她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这么准时的下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下班很准时，裴昭的电话也来得很准时。
　　“喂。”林叙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接通了电话。
　　“林律师有空吗？出来陪我聊一聊？”裴昭言语带笑。林叙却敏锐地感觉她语气有点不对。
　　林叙心里叹了口气，改变自己回家看看电影就睡觉的计划：“定位发来。”
　　裴昭在酒吧卡座里坐着，面前几个酒瓶已经空了一瓶。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裴昭向来人挑了挑眉，递过一支烟：“来啦，你也太慢了。来一根？”
　　林叙没有拒绝，单刀直入：“怎么了？”
　　裴昭噎了一下，对于自己有心事被林叙看穿这件事一点也不惊讶。她斟酌了几秒，闷了一口酒：“如果……你在忙忙碌碌乱七八糟地活了二十五年以后，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个同性，还他妈的是自己邻居家看着长大的妹妹……你会怎么办？”
　　“……”林叙沉默，“是程杏？”
　　裴昭闭了闭眼。
　　“她知道了吗？”林叙问。
　　“没，哪敢让她知道。没事谁会往那想……”裴昭自嘲地笑笑，“我家和程家这么熟，想避都避不开。”
　　“想避还是能避的，”林叙夹着烟，“把自己一竿子杵去国外不就好了？你家在国外也有分公司。关键在你想不想。”
　　裴昭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地吐出，在烟雾中垂了垂眼：“说得是。我明天就安排。”
　　“什么时候走？”
　　“等……六月份吧。”裴昭是说做就做的性格，雷厉风行，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自己的行程，“等她高考完。没几天了。”
　　林叙拍了拍她的肩。
　　“这么干脆就赶我走？”裴昭扯了扯嘴角，看向自己多年的好友，“也不挽留挽留？”
　　“不留你，记得回来就行。”林叙也笑了，“走之前请你吃饭。”
　　“行啊，你说的，一言为定。”

　　【程杏：嗯嗯！一言为定！】
　　宋知川看到程杏的回复，弯了弯眼睛，飞快地回复。
　　【不知川：小杏快去睡觉！高考加油！】
　　虽然还有几天，但是宋知川憋不住。她跑出房间，扒着二楼的栏杆朝楼下喊：“妈妈——程杏说她高考完带我出去玩——！”
　　宋母正喝着茶，被宋知川吓了一跳：“知道了知道了。别天天打扰人家！三年成败都在此一考了。你说你，天天跟人家小程一起玩，怎么没见你向人家学习学习，小程的成绩多好！你看看你！”
　　宋知川垮了脸：“我都说了这次期末考肯定能进步！”
　　“你都高二了！我着急！”
　　眼见自己的妈咪就要开始长篇大论了，宋知川丢下了一句“我真的读不动嘛”然后飞快地逃回了房间，关上门，还自己一个清静。
　　然后口口声声读不动书的宋知川抱着政治书窝在铺了绒毯的飘窗上背到了凌晨一点，抱着书睡着了。

　　林叙留了一盏床头灯，拿起床头放着的书，翻到夹了书签的地方，继续往下翻阅了起来。英文原版书，她看得毫不费劲。
　　手机时不时在床头振动两下，林叙觉得烦，打开微信去开免打扰，一不小心手滑点进了朋友圈。
　　一刷新，最新一条朋友圈是00:36的。
　　【宋知川：Goodnight［图片］】
　　林叙动了动指尖，点开了图片。
　　图片上是绵延的万家灯火，夜幕低垂，星月高悬。照片角落能看见不小心入镜的一角书页。
　　林叙放大一看——
　　“既要认同本民族文化，又要尊重其他民族文化，相互借鉴，求同存异……”
　　是高二政治。
　　林叙失笑。
　　照片里明明该是代表繁荣热闹的灯火，与零星星光一呼应，定格之后便显出了一种辽阔的安静来。林叙静静地看了片刻，放下书和手机，伸手关了灯。
　　——那就晚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