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哪吒是凶手》喝开水烫嘴

8、8

　　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宗潼，哪吒语气轻松：

　　“为什么数千年里，我从未为这件事做出过任何辩驳？因为没什么好解释的，敖桓……是我杀的没错，他确实死在我手里，无论缘由如何，被什么事情推动，这件事的结果都不会被改变。”

　　他勾着嘴角笑，装着一派洒脱无谓，但提到敖桓的那一瞬，他眼神黯淡，失了平日飞扬神采。

　　那样的神情转换只在瞬间，很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哪吒的神色再度冷下去：

　　“现在你告诉我，他死而复生，想为我翻案，共同复仇？愚蠢至极。”

　　宗潼僵在原地，冷汗湿透后背，舌根发木，腿脚也和生了根似的，长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这件事是谁告诉你们的？”哪吒慢悠悠转到他面前，稍仰起头端详宗潼的狼狈模样，眼底殊无笑意，一片森冷，“不会是敖广，这件事若被天帝得知，不会有任何事的结果比那要更凄惨。”

　　“水族中的知情者是谁？”他低声喝问，“没能看见我杀死敖桓的过程，却参与了他们当年的谋划，那人是谁，敖广手下的幕僚？”

　　宗潼感到自己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一下，答案卡在他舌尖下，要很费力才能不说出口：“是……”

　　自己状态不对！！！

　　宗潼心脏狂跳，电光火石之际，一个画面如同闪电，倏然蹿过他一片漆黑的脑海。

　　南天门前，他被痛苦冲昏了头脑，那股热流……

　　那是哪吒算计好的吗？

　　他从一开始就没相信敖桓复活的事，只想骗自己下界控制自己，把知情人和证人一网打尽！

　　“是谁？”火光在哪吒瞳孔里幽幽闪动。

　　火光映入宗潼眼底，热气从脉络中析出，柔和地包裹住他，那像是母亲、像沉在羊水中的温热触感，又像是坐在温泉里，不由自主的安全感强迫他打开了自己的每一扇心防，张开每一处毛孔，火光照映之处，宗潼抵死不从，又毫无防备，对哪吒缓缓全盘打开。

　　宗潼感觉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地慢慢张开，舌头用力，喉咙紧缩呼出气流：

　　“是……”

　　他的话被人截断。

　　“是我。”有人朗声接话，句尾带笑，声音温润如玉。

　　普普通通的两个字却引起了哪吒的极大反应，哪吒眼底火光猝然熄灭，猛地看向声音来处：“谁？！”。

　　哪吒的注意力被来人转移，再没空理会宗潼，九死一生的水草精终于得回身体控制权，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他以手肘勉强撑着地，鼻尖几乎蹭着地面，脸上的汗水汇聚成河，滴滴答答化在泥土里。

　　他不敢抬头，心知托那人的福，自己好赖捡回一条贱命，不过他既然来了，哪吒短时间内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顾及到自己。

　　宗潼想得没错，哪吒再也没有心思去关注宗潼的去向。

　　他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长久地僵立在原地，以一种近乎空白的表情，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人。

　　少年静立于树梢之上，背后映衬着一轮巨大弯月，月光的清辉为他渡上一层毛茸茸的光圈，看不清面容。

　　哪吒静静的看着他，嘴唇张合数次，神情恍惚，说不出话

　　“小哪吒，你还是没长高啊。”那人的语气促狭亲昵，随后，他飞身而下，轻盈如一片羽毛，飘飘荡荡落在哪吒面前，见他仍是发呆，便很是疑惑地在他眼前伸手一晃，“发什么呆呢，这么久没见，想没想我？”

　　这回离得近了，能看清那人其实也是个少年，生就一副纤细高挑的好模样，比哪吒高了半头，穿着身简单又小心思极多的鸦青长袍，越发衬地他眉目如玉，姿态高洁。

　　……在不说话的前提下。

　　是了，此人不说话时是个仪态万方的美貌花瓶，说话时便气质全无，像只聒噪的乌鸦，围着他不停地罗里吧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和哪吒记忆中一模一样。

　　见到那只手伸到眼前，哪吒才回过魂，受了惊吓似的向后一仰躲开敖桓的手。

　　死在自己手里的人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纵使心里明白这是他人假扮，但还是免不了俗套的一丝惊骇和……惊喜。

　　“……你是谁？”哪吒哑声问。

　　声音太哑了，压抑在喉咙里，说出来的话都变成了嘶嘶的气流。

　　“认不出我了？”敖桓皱起眉，低下头端详自己今日的装扮，“我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啊……啊今天为了见你新换了身衣裳，怎么样？”

　　他臭美地撩起额前碎发，冲哪吒抛媚眼：“三千年过去了，怎么着你的审美都该有点长进吧，哥哥这衣服如何，衬我这张帅脸吗？”

　　“你是谁？”哪吒怔愣重复，语气很干瘪，比起质问，更像是在自问自答。

　　“真不认识我了？”敖桓皱起眉，叹气，“唉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是敖桓啊，东海龙宫三太子，你的青梅竹马玩伴……”

　　他兀自喋喋不休，好像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憋疯了的孙悟空，哪吒却冷漠地打断他，语气极为强硬：

　　“你是谁？”哪吒眼底泛起冷意，“假扮敖桓有什么目的？”

　　他渐渐从震惊中缓过，强迫自己回想起此行目的。

　　是的，他从头到尾都不相信什么死而复生，水族送宗潼到他面前，又编出敖桓复活，无非是因为敖桓与他有旧，是个最能打动他的借口。

　　在水族联系自己之前，他抢先带宗潼下凡，为的是打水族一个猝不及防，好让他们露出破绽，而特意从古战场离开仙界，用意很简单，他惊魂咒学艺不精，要借罗汉们的梵唱和古战场的气氛动摇宗潼的心防，好让自己能完全控制他，从他口中得到真相，并在今晚，借助宗潼，将当年的知情人赶尽杀绝。

　　为保护母亲和哥哥，他唯有出此下策。

　　“假什么假，我是敖桓，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你们有什么目的？”

　　“你傻了不成，莫非李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咒，让你把我都给忘了？”

　　“变回原身，还有，别再用敖桓的脸说话。”

　　面对着这张噩梦里盘亘了几千年的脸，哪吒逐渐开始暴躁。

　　“小哪吒，你有什么毛病？！我就是敖桓！”敖桓被他这车轱辘似的话说烦了，皱起眉大声反驳。

　　一路上的犹豫与见到他时的怔愣，还有瞬间的惊喜如同火油，刺啦一下全数浇上了哪吒的心火，暴怒的火焰蹿起老高，烧得他整个人火烧火燎，近乎迸发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来。

　　“闭嘴！你不可能是敖桓！”哪吒的声音和反应比敖桓更大，几乎咆哮着否定了敖桓的话，“他已经死了！”

　　哪吒身体轻微地发着抖，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从牙关里迸出句子来，字字带血：“他、已、经、死、了！”

　　敖桓怔怔地看着他，好像被他吓到，又好像不认识面前的人了。

　　“你是谁？！说话！”哪吒咬牙。

　　见敖桓仍然沉默，他再也无法忍受，右手猛然握紧，从他握紧之处开始，一簇金红色火焰如同熔岩喷射而出，焰光四射，火光映得他侧脸通红，那火焰足足暴涨出一丈来高，随后逐渐凝结出形状，岩浆成股地粘稠滴落，烧出碗大的深坑，断面光滑，像附着了一层光洁的釉质。

　　华光褪去，哪吒唇角紧抿，赤红双瞳饱含杀意，压低重心双手持握火尖枪直指敖桓，银铁枪尖凝出一点黯淡红光，散发出的极端高温让空间也不由自主地发抖扭曲。

　　“显出原形！”哪吒冷喝，“你想死在火尖枪下吗？”

　　“怎么还动上手了，小哪吒，唉，既然这样……”

　　敖桓顿了顿，唇角勾起怪异的微笑，伸手随意一招。

　　滔天的波浪翻翻滚滚冲上海岸，前仆后继地冲进敖桓手中，在白光中不断扭曲压缩，最终化为一把内里似有海浪流动的长剑，敖桓掂量了一下，随意挽了个潇洒的剑花。

　　长剑挥舞时，有浪声如雷。

　　敖桓平举右手，剑尖直指哪吒咽喉，语气轻松，说出的话却满含恶意：

　　“既然这样……小哪吒，你是要再杀我一次吗？”

　　“……！”

　　哪吒的瞳孔骤然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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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啷！”

　　枪尖与剑刃又一次悍然相撞，嗤嗤声连绵不绝，被蒸发的海水从长剑中源源不断地化作白雾，不消片刻，他们所战斗的区域便笼罩在滚烫的浓雾里，再也看不分明。

　　宗潼坐在一颗树下发呆，想自己最开始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不知道敖桓看上他什么，但当敖桓找到他时，他觉得这是个机会。

　　一个位列仙班的机会，一个能从此摆脱低劣妖族身份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他此生再不会有机会能一窥仙界的风景。

　　那时他对仙界满心向往，因此答应地毫无犹豫。

　　但现在，在生死间走过了一遭后，宗潼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仙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好，清寂孤冷，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仙人们也不像他想象的清心寡欲，彼此一样有倾压争斗你死我活；而且，种族偏见和歧视甚至比妖族更为严重。

　　这和宗潼想要的全然不同。

　　想到这里，再联系到方才的生死一线，他抿起嘴角，目光有些游移地看向左侧。

　　树林的尽头，漆黑的海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温柔的波浪在岸上冲刷出痕迹。

　　他心中蓦然一动。

　　方才哪吒杀心已动，战斗结束之后，他能继续活下去的几率不超过三成，既然如此……

　　宗潼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擂鼓似的，几乎盖过背景的嘈杂。

　　他要跑吗，回到海里，忘记他的野心和妄想，重新做回那个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可悲植物。

　　宗潼情不自禁地伸长脖子，深深嗅着海风，在近在咫尺的方寸之处，他却忽然感觉到一种悠久酸麻的乡愁。

　　不，他回不去的，四海之内，皆为王土，只要在海中，他就躲不过敖桓的眼睛。

　　那么，躲到人类中去，他认识几个不错的妖族朋友，或许会愿意收留他……？

　　宗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内心激烈斗争着，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什么地方。

　　“咔哒。”

　　身后不远处传来枯枝折断的声音。

　　“嗯？”宗潼一愣，余光里只见白色的什么闪过，后颈传来剧痛，意识模糊之际，听见有人说话。

　　“……打晕了，现在怎么办？”

　　声音粗犷浑厚，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而且，好像在哪里听过……

　　宗潼的脑海中转过这最后一个念头，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熊常动手将宗潼拖进隐蔽的灌木林里藏好，随后 ，他抓抓头问姬楠：“接下来怎么办？”

　　说话间，他的目光一直紧紧黏在森林中，试图从浓雾中看出两人的战斗情况。

　　“也不知道哪吒在干嘛……”他自言自语。

　　“他还轮不到你关心。”姬楠冷嗤。

　　“有空担心那个打架狂，不如在他之前先找出水族的目的，三千年前敖桓死的千真万确，怎么会突然复活，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既然想帮哪吒在天帝那里解除嫌疑，就得先知道水族的真实目的，这才能真真正正的帮上他。”

　　姬楠沉思片刻，又道：“看哪吒方才对宗潼所作所为，这趟下凡，他与我们目的相同。”

　　姬楠的尖酸是出了名的，熊常习以为常，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姬楠却不理会他，只冷冰冰地扫视了一下林中状况，目光掠过方才被熊常踩到的树枝，又阴阳怪气地开了口：“熊大人，好身手啊。”

　　“啊？”熊常憨厚地摆摆手，“还行，还行。”

　　姬楠眉尖一抽，自觉自己和此等粗人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了，只好捏着鼻子吩咐熊常，“拖过来些，这水族还能派上些用场。”

　　“做什么？”熊常满脸警惕，“这小哥人不错呢，我不能看着你把他霍霍了。”

　　“你不想帮哪吒了？”对熊常的这番浑话，姬楠罕见地没和他计较，只是唇角轻扬，命令道，“想就动作快些！我要搜他的魂，看看水族究竟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