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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敲打 ...

  •   假侍从把假何彦拖进殿门,站定,手一松,任由他咚地一声砸在地上,假侍从双手抱拳,哈腰道:“盛爷。”

      盛爷转身看他,眉头一皱,两只手背在身后,没说话。

      假侍从很有眼力见,立即接道:“青云宗的,自称是六长老徒弟。”

      “长老的徒弟?”盛爷偏头看向假人。

      白岚隐于梁上阴影处,垂头扫了底下三人一眼,目光落在假侍从身上,若有所思。

      “何彦!”假人又慌又怕,身子费力往前挪动两下,急急道,“你们把他怎么了!”
      她目中似有水光盈动,其中焦灼真真切切,好像那倒在地上的是她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的人。

      侍从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颤,气息倒是不疾不徐,毫无波动,他俯身提起那人衣领,恭敬道:“盛爷,如何处置?”

      盛爷两只小眼滴溜溜转了一圈,他哼笑一声,颐指气使道:“拖过来,让长老好好看看。”

      他看着假人的目光恶意十足,似乎已经计划好,接下来要如何折磨这可怜的美人,让她快快归顺,让他好交差。

      侍从点头称是,缓步走向假人。
      白岚透过假人的眼,与他遥遥相望。

      黯淡月色下,侍从随着前进步伐慢慢睁大双眼,他目光如狼,其中幽光莹莹,跳动着的,是难以抑制的杀欲。
      他像是胜券在握的狩猎者,正走向背对着他的,无知无觉的肥嫩羔羊。

      在与盛爷擦肩之时,侍从脚步一停,仿佛被烫了手一般猛然将“何彦”扔向殿外,嘴里喊道:“盛爷小心!这小子耍诈!”

      就在他脱手瞬间,那昏迷不醒的“何彦”突兀睁眼,空中一个折身四肢着地,他双眼赤红,野兽一般嗬嗬低喘,只一顿,猛然向盛爷飞扑过来。
      他身上灵力暴动,竟火焰一般覆盖全身,周身气息凶残肆虐,如雷暴下狂风怒号,要将眼前所见一切尽数摧毁。
      毫无征兆的,他要自爆了。

      来不及指使走到身后的侍从,盛爷身前金光大作,一柄灵气凝成的长剑在他身前浮现,速度快如闪电,转瞬在他身前形成了个密不透风的剑光屏障。
      盛爷并起两指控制长剑,指尖微微发抖,冷汗从他额头滚落,落在他脖上层层皱褶中,好似水入海绵,转眼消失。

      爆炸只在一瞬。
      残破大殿轰然坍塌,砖瓦横梁碎裂飞散,尚未落地,又在极度高温中卷曲汽化,消失无踪。
      大地震颤不止,修士怀死志引发的可怖暴动,在瞬间摧毁了半个山头。

      扬起的尘土缓缓下沉,在爆炸中心形成的巨坑里,盛爷两腿打颤,他身前剑光形成的屏障支离破碎,呈点状散落空中,彻底损毁。
      盛爷颤抖着手擦擦额头,接连急喘好几下,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为劫后余生颇为庆幸地长吁一口气。

      自身无恙,他这才想起被他忘在脑后的白岚与侍从,心道一声不好,赶忙扭过肥胖身躯想要回头查看,却是身形一颤,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一柄长剑从他心口刺过,在外露了个尖。

      “谁……”
      他猛咳一口血沫,艰难转动脖颈,却已经丧失回头的力气,甚至来不及再作挣扎,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嘴角抽搐几下,面上错愕迅速凝固。

      自他胸前穿出的长剑略一停顿,缓缓抽回,鲜血飞溅而出,他软软栽倒在地,烂肉一般,彻底没了声息。

      月色空明如水,水中树影婆娑,被鲜血缓缓染作猩红。

      那侍从打扮的人手腕轻摇,将剑上血珠尽数抖落后,收剑入鞘。

      他一脚踹向盛爷,将他尸身翻面,这才俯下身来,伸手捏住盛爷下巴,左右转动两下。
      他脑袋低垂,月光照亮的侧脸上线条紧绷,他神色认真,似在欣赏对方惊恐犹存的脸。
      好一会,他弯弯眉眼,轻笑出声。

      “最后一个。”他拍拍盛爷的脸,亲切道,“钱盛,下黄泉吧。”

      他站直身,展臂伸了个懒腰,随手搓起一簇火苗扔在钱盛身上,火苗转瞬覆盖全身,熊熊燃烧起来。

      巨坑数米之上的高空,白岚御剑而立,她面色沉静,手里还掂着半截绳索。
      她垂眸俯视许久,自剑上一跃而下,长剑随她动作飞入鞘中,她轻盈落地,衣袂飘飘如云。

      透过炽热火光,那人抬头向她望来,面上光影急剧变幻,最终化作梦中熟悉的少年面孔。
      离得近了,白岚才发现这张脸比梦中的要稚嫩许多,他望着她的眼清澈透亮,神色坦然得近乎无辜。

      “师尊来啦。”琉璃似的人俏生生地笑,干净又明媚,像是清晨柔软的光。

      “何彦,”白岚抓着绳索在手中缠了两圈,抬起头来,对他挑挑眉,“讲讲吧。”

      何彦笑而不语,指尖勾着条暗红发绳,发绳尾部串着几枚铜钱,随着他动作叮当当地响。
      他往后顺顺头发,用发绳把它高高束作马尾,这才对她眨眨眼,无辜道:“师尊让徒儿讲什么呀?”

      火光熄灭,地上只余一捧黑灰,何彦以脚碾去,便什么也不剩了。
      他接道:“一切皆如师尊所见,徒儿讲不出别的了。”

      好嘛。白岚心想,看来正常问话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不过,确认搞事的是主角后,她已经完全想起了这段剧情。

      原作小师妹“白岚”在这一阶段对主角起了疑心,她怀疑主角对青云宗图谋不轨,这才下山跟队,想要看着主角。
      结果主角反手卖了她的行踪,用她钓出了自己最后一个仇敌。
      没能及时清醒的白岚被自爆波及,受了重伤,被主角藏在山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醒来。
      回到青云宗时,她师兄许谷池离奇失踪,几位长老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都在主角身侧,而她被打作叛徒,已是人人喊打,再无立足之地。

      看来现在正是关键节点,而她已使剧情发生改变。

      “你不想说,也好。”
      白岚微微一笑,把那丧失效用的绳索随手一扔,从袖中拿出一面铜镜,曲指轻弹两下,镜面亮起光芒,其上显现的,正是刚刚发生的一切——从何彦装成侍从开始。

      “一切皆如你我所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着何彦渐渐阴沉的脸色,白岚敲敲铜镜,将影像撤去,“杀人焚尸一条龙,很好,真不愧是你。”
      “乖徒,你说说看,假如这留影镜落入他人手中,你会如何?”

      使计令人自爆丹田,犯仙修忌讳,他会如何?
      御剑门弟子被他杀人焚尸,灰也不剩,他会如何?
      青云宗掌门人的小师妹被他暗算,险些重伤,他会如何?
      就算青云宗愿意保他性命,他也会失去他在青云宗想要得到的一切——声望、地位,与权力。

      何彦没有接话。
      他目光沉沉,略显阴郁地盯着白岚看了一阵,也不知想到什么,那泥泞般厚重的黝黑忽地消融,光亮从中迸发出来,他又笑了。

      “师尊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他轻声道,高马尾随风轻摆,铜钱相撞,叮当叮当的。

      “不同么?”白岚也笑,“是该不同。”

      “小师妹还存在”这样的假象,她只会尽力做给在意她的人看,至于何彦这倒霉玩意,谁管他呢。
      她确信自己并非夺舍,而是真正融合,是以他没法证明她不是白岚。

      这堪称直接的回答确实让何彦有些意外,他笑意淡去,若有所思地盯着白岚看了一会,点点头。
      “算计师尊,是徒儿错了。”
      他垂下脑袋,双手搭在身侧,连那叮当作响的铜钱都止了声,他以诚恳认错的乖顺姿态蛰伏起来,像兽收敛爪牙。
      “徒儿任凭师尊处置。”

      “别紧张,”白岚笑容和善,“你毕竟是我的徒弟,我不会把你怎样,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师尊想问什么?”
      “不着急,”白岚抽出碧云剑来往空中一抛,偏头望他一眼,“我饿了。”

      仙修之人崇尚辟谷,无须进食,只是到点了,她有点嘴馋。
      再说了,抻一抻何彦会使敲打效果加倍,而地图不熟的她也需要一个人把她带回正轨。

      白岚舀了一大碗冰粉,满足于异世也有相同美食,悠哉悠哉在旅店大堂落了座。

      夜深人静,窗外灯火阑珊,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和主人略显不耐的喝止,一切又重归寂静。

      “师尊想问什么?”何彦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他撑着下巴坐在桌对面,目光落在白岚脸上,显出十足的认真与好奇。

      “很简单,”白岚道,“我想知道你与他的中介。”
      “这钱盛修为不高,你要杀他不难,除非他谨慎相当,你根本见不着他的面。所以你以我作饵,想把他钓出来。”
      “我想知道,这鱼饵,你在哪发现的?”

      钱盛不会无缘无故认定她有秘境钥匙,何彦也不会无缘无故认定钱盛会被她钓出来。
      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的?
      这是她漏掉的剧情细节,她必须弄清楚。

      “天机阁。”何彦有问必答,“我在天机阁看到有人打听您的消息,还一连发了十张悬赏令,看来急得很。”
      “我顺着查了下去,认出了他的侍从。”何彦顿了顿,嗤笑道,“他二人主仆情深,我由此确信是钱盛在找您。”

      天机阁,嗨,怎么把这个设定忘了?原作中声名赫赫的情报机构,仙盟五大门派之一,号称天下世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秘境钥匙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假如是天机阁给的消息,那么钱盛如此笃定,甚至为之丢了性命,倒也不为奇。
      刚好这回下山,不妨顺便去一趟,同天机阁做做生意。

      打定主意,白岚把勺儿一放,端着空碗站起身,越过木桌走到何彦身边,从袖中摸出那面铜镜,轻轻放在了他的面前。
      “喏,拿着吧。”
      何彦一愣,很是讶异地微微睁大眼,他低头看看铜镜,又抬头看着她。
      “您……”他不解道,“不生气?”

      白岚垂下头来与他对视,一双眼幽暗且深,其中无波无澜,寒潭一般,使人望而生畏。
      “乖徒,”她说,“为师不同你生气。”
      “为师之前不曾与你讲明,现在再说倒也无妨。”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你大可放心,我不在乎。你我本来井水不犯河水,曾经如此,现在亦然。”
      “当然,你也可以算计我。只不过……”
      说到这里,白岚弯弯唇角,美人冰似的面孔缓缓解封,生动,却也危险。
      “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好了,”她拍了拍何彦肩膀,低声笑道,“晚安。”
      说完,她端着空碗转身离开,往厨房去了。

      原地,何彦静坐许久,抬起手来摸摸手臂上尚未消去的鸡皮疙瘩,慢慢眨了下眼,他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上楼的白岚,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我记住了,师尊。”
      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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