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平安极梦物语》一条闲余斋

10、分割皇后与中宫

　　藤原兼家离世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洛阳上下，随着这根定海神针轰然倒塌，嗥风怒海堆叠而来。晴明私下对博雅说：“一年之内连丧两位摄关，时局要变得晦暗了。”

　　此前在兼家和道隆的推动下，天皇已经决定立定子为后，相关仪礼都在紧锣密鼓筹备。天皇与定子新婚燕尔，很是恩爱，正在花园中为定子折花。宫人忽然来报兼家去世，天皇哭倒在花阴之下，对左右说道：“朕以冲龄即位，昧于国家大事，幸而有太师辅佐。如今太师弃朕而去，今后遇到疑难，该去问谁呢？”

　　天皇为兼家辍食一日，追封兼家为伊势国公，谥号文穆。

　　待到处理完兼家的丧事，已经是十月，道隆把立定子为后的事重新提上议程。藤原公任对此非常不满，他在阵定上当面指责天皇说：“陛下与登华女御情投意合，阴阳和调，壬丁交泰，是天下之福。可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纵使您硬要立女御为后，又该如何面对当今皇后呢？”

　　当今皇后乃是圆融院的妻子，也是公任的姐姐藤原遵子。公任说这话是有私心的，他恐怕定子被立为皇后，遵子就会失去名分，从而使得小野宫流失去后宫阵地，导致摄关嫡流落在九条流手中。

　　但是公任提出的问题确实尖刻棘手，朝臣们为此议论纷纷。

　　道隆对此早有准备，出班上奏：“皇后是先皇之妻，天下之母，自然是不能动摇的。登华女御不可以取代皇后的位置，宜册为中宫。”

　　道隆的提议委实大胆，群臣难以接受这种说法。

　　“什么？皇后与中宫有什么不同吗？”

　　“这样滥立名目，是欺陛下与大臣们无知吗？”

　　“还请摄政给我们一个解释！”

　　大臣们的这种反应在道隆预料之中，他等朝臣们喊完了，解释道：“现在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的三后之位都已经满满当当，可是陛下春秋渐长，到了纳妃选后的年纪，如果三后之位始终是满的，那么陛下的后位就要一直虚位以待吗？所以设立中宫，是势在必行之事。”

　　这话说得有道理，大臣们便安静下来细细思索。看到群臣冷静了，道隆补充说明道：“如若日后三后中哪一位凤返丹霄，自然会顺位替补，那时候就可以把中宫转为皇后。现在立中宫只是权宜之计，并非要一直如此。”

　　听了这话，大臣们放下心来，纷纷说：“既然摄政思虑周到，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全凭您的意思吧。”

　　藤原公任依旧心怀忿忿，固执道：“分割中宫与皇后，自古以来，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道隆反驳说：“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过去没有的现在有了，不算过分；过去有过的现在没有了，也不能算不足。您是朝廷重臣，怎么可以死板地固守古训，不懂得变通呢？”

　　公任气急，口不择言，斥责道隆道：“俗话说‘变古乱常，不死则亡’。晁错因不遵古训而受戮于东市，项羽因奋其私智而自刎于乌江。一帝四后，如此丑闻自古未尝闻也，山川百神必然归咎于你。”

　　“藏人过了！”天皇连忙开口制止，群臣也露出担忧和恐惧的神色。公任这话已经是威胁诅咒了，怎么可以宣之于重臣之口呢？

　　公任把话说出口，也自知在朝堂上放肆了，连忙向天皇谢罪。

　　道隆倒是浑不在意，笑着对公任说：“若是神明真的要降罪，只惩罚我道隆就好了，您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道隆又奏请封其弟道长为中宫大夫，天皇无不应允。

　　公任下朝后，求见了四条皇后，说：“道隆气焰猖狂，强行分设中宫，使其女居之。大臣们虽然多有异议，但是畏惧道隆的滔天权势，无人敢仗义执言。若让道隆得逞，不仅您的地位岌岌可危，还会因为一帝四后而令皇家蒙羞。”

　　皇后大惊，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头脑，无非是仰仗父家的地位罢了。父亲业已过世，目前只得求助于弟弟。

　　“我是妇道人家，没有什么主意，而今为之奈何？”

　　公任见皇后心动，遂献计道：“为今之计，只有先皇圆融院能让陛下收回成命。”

　　皇后颔首道：“我知道了，自会去向先皇诉说。”公任唯唯退去。

　　于是皇后向圆融院哭诉，并骂道：“道隆不学无术，竟想出这等馊主意！”

　　圆融院亦觉不妥，见到妻子哭得梨花带雨，便一边抚慰，一边派人责问道隆。

　　清少纳言正在为定子整理文稿，疲累时抬头看看窗外，无意间望见圆融院派出的使者，便迎上前去问道：“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使者回答说：“奉了圆融院的旨意，责问内府另设中宫之事。”

　　清少纳言得到这个消息，小跑着找到定子。定子见她气喘吁吁，额上隐隐洇出细汗，笑道：“有什么事，跑得这样急？”

　　清少纳言把刚才使者的话说了，并出主意：“非得皇太后出马，才能对付四条宫。太后是您的亲姑母，久居深宫，见过的事情、懂得的道理不比外朝的卿相贤达差，只要您一说，她自会明白该怎么做。”

　　定子二话不说，带着清少纳言去拜见皇太后。太后聪慧无比，立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面见圆融院，说：“听说您不同意将登华女御立为中宫，您是我的夫君，我不能违逆您的决定。所以我愿意让出皇太后的位置，使四条宫升为太后，这样登华女御就可以被立为皇后，而不必设置中宫了。”

　　“万万使不得！”圆融院吃了一惊，拦住了她，“你是天子的生身之母，若是你退位，天下人如何看待天子，又如何看待新任太后呢？太后之位得来不易，还是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太后垂泣道：“一面是夫君，一面是儿子，为什么你们男人间的事，要让女人家为难呢？无论偏向哪一个，都是让我痛苦万分的啊。”说罢，她便呜咽起来。

　　太后与皇后都是圆融院的妻子，这下圆融院也犯了难，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把使者召回，自己闷在宫中仔细思量。

　　一旁的祇园女御本就是个好乱乐祸的，又知道持盈寄居在兼家府上，是道隆的义妹，决定干脆再添一把火。她轻移莲步，靠在圆融院怀里，在他耳边娇滴滴地说：“妾身只听说天皇的正宫称为皇后，天皇的母亲称为太后，从未听说过其他人能占据后位的事情。”

　　言下之意便是皇后遵子与天皇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应当退位让给定子。

　　昔日圆融院在位时，遵子才貌均不及诠子，圆融院为了讨好遵子的父亲、大权独握的关白藤原赖忠，才立遵子为后，实际上圆融院对遵子并没有什么爱意。后来遵子始终无所出，却一直占据后位；诠子生下了一个男孩，便是今上，所以诠子被尊为皇太后。

　　圆融院对祇园女御是何等的宠信自不必提，然而与皇后结为夫妻多年，即使当初没有感情，如今也有了斩不断的牵挂，哪能就这样让皇后伤心呢！罢罢罢，还是另设中宫的好，便用了这折中之策吧。

　　于是立定子为中宫与三后并立的事，就这么敲定了，藤原公任徒呼奈何。

　　“天无二日，亦无二月。一帝四后，还能四时理顺、万物得宜吗？”

　　晴明与博雅谈及此事，感叹人心不古。大约是末法时代，恒沙业障流于世间，才有此亘古未见之事吧。

　　两人言谈间，有参议藤原佐理来拜访。

　　“啊呀呀，藤原宰相[1]可是稀客呀。”晴明赶忙倒履相迎，博雅也跟着起身迎接。
　　[1]参议唐名宰相。

　　“长话短说……”佐理来不及寒暄，不等坐下就匆忙说道，“您快随我进宫。中宫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