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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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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她哭得梨花带雨,白玉兰一时语塞,抬头看眼墙上挂钟,发现还有五分钟才开始上课,咬唇为难,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怎么帮你澄清...”白玉兰试图拒绝,却被陈雨荷拉住手抢白:“学委!你不是跟着贺望兰出去了?等下第二节晚课结束,你趁大家都去吃饭前解释一下,就说,贺望兰她是胡说的,让大家别信就好!”
等下下课,老师不会立刻离开,因为还要给有问题的同学答疑。如此,白玉兰要帮她,就要在老师面前抢白宣布,耽误大家正常休息吃饭不说,接着老师下课的指令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对老师也很不礼貌。
“班长说你会处理的!”陈雨荷有些急了,抽噎更严重不说,眼泪噼里啪啦又落下来好几大滴,“我听不下去课了...她一个旁听生不怕开除胡作非为...但那些话太过分了...”
眼看着自己的练习册被陈雨荷的眼泪洇得皱皱巴巴的,白玉兰无比糟心。她觉得她这个学委也快要当不下去了。
这一天天处理的都是什么破事?
旁边孙倩也品不出该如何回应,索性不再纠结,抓起笔又开始做题。
陈雨荷越哭越厉害,白玉兰从书桌地下拿了纸抽递给她,劝道:“我帮你问问贺望兰吧...晚上大晚自习老师不在,她要是肯提前几分钟来解释,比我更有说服力。”
陈雨荷当然清楚贺望兰说得是实话,而且那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妹,也根本不可能过来帮她说话。见白玉兰不肯松口,又快上课,她悻悻收手,决定晚饭再来和白玉兰继续商量。
陈雨荷这女孩很特别,尤其不讨女孩喜欢。只要认识她的,都喜欢讨论她和男生的关系。
她和所有靠得近的男生都处于一种看起来很暧昧的状态,比如和异性说话时会靠得很近,喝饮料不避讳同一个吸管。
原本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姑娘,但这些行为之下,大部分看不惯的女生,都不会再承认她有一点好看。
大部分男生倒是愿意配合,但男生里也有不喜欢她的。比如孔旻,就格外不喜欢她。
因为陈雨荷喜欢问问题,她问过班里很多男生,唯独没问过孔旻。孔旻超介意这件事,每次看到她又问男生问题,就要转过来向白玉兰吐槽:“你说!倩姐她不牛吗!兰姐你成绩不比她问得那些男生好吗!她问问题怎么就从来不来咱组问呢!”
孙倩当然不会搭理他,但白玉兰前几次还会哄:“你太帅了,她不好意思。”
后来被问烦了,白玉兰就直接戳穿他:“要不要我去问问她,她对班里那么多男生都感兴趣,为什么偏偏对你不感兴趣?”
几次堵得孔旻觉得没面子,也就不再问了。他堂堂一个“妇女之友”,和班上哪个女生都能打成一片,也不在乎区区一个陈雨荷。
下了第二节晚课,孙倩生怕白玉兰又被陈雨荷截到,拉了她就往食堂跑。但架不住陈雨荷这姑娘“勇”,拥挤的楼道里,白玉兰被截个正着。
“学委!”陈雨荷拉住白玉兰手臂拖到旁边一顿撒娇,“求求你,帮我一下好不好!就一句话的事!”
身边人潮熙攘,白玉兰还能看到有些人在对她们指指点点。
毕竟下午走廊里被贺望兰骂的不是陈雨荷,其实是白玉兰。
白玉兰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如何,但也能理解为何陈雨荷如此介意这件事是否被“澄清”。因为刚才她看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时,她感到难为情。
“七班的学委...说她是三?...”
闲言碎语灌入耳中,白玉兰叹口气,推身边孙倩先去吃饭。
她想答应陈雨荷。
她觉得那些词语听起来“社会”,“刺耳”,但别人谈论起来可不觉得难为情。
白玉兰开口问她:“你说我怎么...”
陈雨荷一脸激动,眼中全是期盼。就这节骨眼,她正要开口,却被一双手推开了。
“女流氓!你丫招惹孟通邢那种旁听生也就算了,怎么还敢碰你班学委?你是不作到停课不肯罢休是吧!”
鹅,就是一种超级好斗的生物,明明力气不如人大,还是有本事能张开翅膀撵着人跑。
贺望兰下楼冲过来,一句一进,陈雨荷被逼得步步后退。
“你说我要是跑去校长室把你和孟通邢那个傻子的事说明白,校长会不会给你停课!”
“你什么样人,你以为你班人心里没数?我以前都不认识你,平白无故冤枉你干什么?”
“要学委帮你撒谎?你脸够大的!不知道咱学校监控都是高清的?我去申请调监控出来,你说你会不会被开除?”
想想觉得不够劲,她又补一句:“以后离小白花远点!人家大学霸考不上清华你拿什么赔!”
一连串嘴炮放完,贺望兰拉着白玉兰下楼走向食堂,边走边和她解释:“麻烦是我惹的,我应该和她私下解决。今天请你吃饭行吗?你就原谅我...你刚才都差点原谅那个女流氓了,肯定会原谅我的...”
贺望兰越解释越觉得话烫嘴,渐渐开始语无伦次。
文理分班前,她和孔旻是一个班的,两人关系原本就不错,也所以下午贺望兰来七班找茬,孔旻那么有话。
陈雨荷为难白玉兰,这消息是孔旻告诉她的。她是想整陈雨荷,但也不想这么个黏黏糊糊的女孩沾上白玉兰,耽误人家正经学生学习。所以刚才下课,她去七班拦陈雨荷没拦到,跑下楼正好撞上陈雨荷又在磨人,她要一口气把陈雨荷治个明白。
早春的晚上还挺冷的,白玉兰打断她,不想再提这件事,道:“你记得私事私了,不要上升班级就好。我没怪你,这事和我原本也没关系。”
知道白玉兰不介意,贺望兰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却也跟着一阵怅然。
同龄人都在学习,准备进入高三,就她自己窜上窜下,在忙些有的没的。
也不是不想学,是一开始入学落下了,再追起来太吃力,她跟不上了。
贺母是本市很有名的律师,擅债券纠纷案件,一心就想让贺望兰考政法大学,好承她衣钵。
然而父母早早就离婚,抚养她母亲工作又忙,导致贺望兰上了高一就放开了作妖,认识些同为旁听生的学生,上课睡觉,晚上逃自习去网吧,还跟着一个高一就被开除的老哥去夜场蹦过迪。
一年混下来,高中的新知识一点没学不说,初中学那些也都快抖落光了。
有心捧起书本,她发现自己连语文卷上的阅读都做不明白,选择做三个错三个,心态全崩。
捡不起来书本,她就给自己洗脑:“我是个文科生,高三再学也来得及。”然后把心态放平,跟着孟通邢等人更踊跃地逃自习,去网吧包宿打游戏。
可晚上跟着白玉兰走了一段夜路,她竟莫名其妙又焦虑起来,担心起自己该几时学习前途何在的问题。
果然跟着成绩好的人,连走夜路都这么痛苦!
察觉到身边那只“鹅”突然低落,白玉兰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说话太过严厉,把气氛搞僵了,忍不住开口调节,问她:“你喜欢吃什么?”
贺望兰嗜辣如命,想都没想,直接答她:“辣的。”
白玉兰不吃辣,一句话把天聊死,她只能应一句:“哦。”
本来尴尬的气氛该停滞一阵,但路过小树林时,贺望兰一声喜感的“鹅叫”打碎了这诡异的氛围。
“哦哦哦哦哦!”贺望兰兴奋得就差跳起来拍手了,“来了!来了!来突袭小树林了!”
大概小树林里的幽会的男男女女都听见了她的“警告”,三三两两从四面撤离,只剩树林里不知道哪个年级的壮汉提着手电吆喝:“不许走!都给我站住!我回去会调监控核对的!”
老鸟都知道这是吓唬人的,这小树林里藏了几十人,他一个年级主任,上哪认全这么多人?
但偏就有个傻子站住了,老远轮廓看着得一米九高,迎着手电走过去,停在那位老师跟前,开口粗声粗气的:“你是高几的?”
壮汉撑死也就一米八,被这话问一愣,以为对面的也是老师,忙道:“我是老师...”
贺望兰老远看到这轮廓,转头给白玉兰解说:“这哥们,六班梁昊,分班前我和他一个班。你看吧,他又要作妖了。”
一米九的猛男毫不客气,打断这位举手电的老师问他:“就是问你高几的老师!”
“高...高三...”
老师说话都不再流畅。
黑灯瞎火的,这人长得又高又凶,口吻好像校领导一样,吓得老师手脚冰凉,手电都忘了举。
“那你走吧。”梁昊说完手一揣兜,走出小树林,回到路灯下,老师才看清他穿得是校服,背上“云市二中”几个字还反着黄光。
见梁昊都快穿过半个篮球场了,老师反应过来一声霹雳怒吼:“你给我站住!”
球场活动的男生见状一叠连地吆喝起哄,中间有人扔给梁昊个篮球,梁昊单手接住跑两步一投,一发命中,轻松落地,十分有骨气地大声回了一句:“我就不!”
然后回完秒怂,迈开长腿就跑进教学楼去。
小树林反gank老师,这位兄弟绝对是个人才。
白玉兰边赶路边看,最后站在食堂门口和贺望兰围观完全程,听再不低落的贺望兰兴奋道:“小白花,你记住这哥们,他的那些破事,三天三夜都说不明白。”
贺望兰一兴奋,给白玉兰起得外号脱口而出。
叫她“小白花”,是因为人家的大名贺望兰没记住。她就记得是一朵白花,加上白玉兰生得也白净,所以这外号在她心里,简直好像度身定制的一般贴切。
大晚上耽误许多时间,那天两人也没时间吃什么正经饭,一人买了一块面包,就匆忙赶回教室上晚自习去了。
贺望兰难得不逃六点半到十点半的大晚自习,一个原因是要跟白玉兰同步,还有一个原因是贺母今天晚上要回家。
熬过四个小时,同班学生纷纷收拾走人,贺望兰拽拽腿上皮裤,一点走人的意思都没有。
藏在笔袋下面被玩的快没电的手机屏幕一闪,联系人刘佳发来条短信:“知道你不想出来,我在校门口,可以一直等。”
来接贺望兰的刘佳把车停在离学校好远的停车场,穿着件旧款的LV大衣一直在等,等到校门口的自动门关上,才等到自己女儿从旁边的小铁门出来。
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当时刘佳觉得一切还好。
起码她没纹身嗑药染头发不是?
就这么走在前面引着贺望兰走到离学校最近的停车场,刘佳尝试开口沟通:“你生活费够吗?”
够,天天包宿足够了,偶尔蹦迪消遣也绰绰有余。她真比同龄人宽裕许多。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贺望兰没答话。
她不想说这些,她觉得羞耻。
刘佳抬手拉开车门,让贺望兰坐进去,犹豫着开口,道:“明天我还要出差,想问问你要怎么办...”
刘佳自认为还算个开明的母亲,坐到驾驶位上打开空调,问她:“你还想在二中念吗?毕竟你现在跟起来,有点吃力...”
二中是刘佳的母校,云市的老牌重点高中。也所以刘佳花了大价钱,四处求人,把没考上二中的贺望兰办到二中旁听。
贺望兰从来没想过她连高中都念不下去,刘佳这个问题像把长刺,一下就掼穿了她脆弱的自尊。解了安全带拉开车门跑下去,或南或北,她选了个方向就大步逃开。
刘佳下车唤她,可她没回头,走出快一公里,停下来确定身后刘佳真的没追她,蹲在路边闷头流泪。
刘佳不问,她还不清楚,原来在母亲眼中,自己连读完高中的资格都不再具备。
其实母女之间都没有争吵。她的成绩,只要刘佳提起来就能化成利刺,扎得她头晕眼花。
十六岁,独生女,生在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产家庭,吃穿不愁,物质上应有尽有,却活得窝囊又糊涂。
怀里手机又震,是刘佳给她发的短信,告诉她:“打车回家。”
贺望兰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干脆无视这条短信,锁了手机,往回走些。
再走几步,到二中门口,手机震动响起,贺望兰苦着脸看了半天到底接起。
来电显示,联系人:“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