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在小汉格顿的周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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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心中的执念是对是错。
他才十四五岁，正是别的孩子情窦初开、撒娇任性的年纪，却整天想着自己受尽委屈，仅仅因为他见过的麻瓜没有一个是好人，就认为一切麻瓜都不可原谅。
他想将那些惹他的人亲手干掉，除掉所有他看不惯的人和事。如果有谁要来这里寻求庇护，他也并非铁石心肠，但他要让这些人对他绝对服从，因为他收留他们，无异于救了他们的命。
至于其他无辜的人，若是没有投靠他，那他就对好人坏人一视同仁，就像杀掉自己亲生父亲那样干脆利落。汤姆没有怜悯之心，因为没人怜悯过他。
他没被足够的爱心抚养长大，真是一件让他又爱又恨的事。
汤姆没法体会被家长和兄弟姐妹爱护的感觉，每当他一人安静地坐着的时候，只有孤独与他为伴，就连周遭的空气都是冷冰冰的，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就像被放大了一样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的鼓膜，让他更彷徨无助，甚至怀疑自己为何活到现在还没有自我了结。
斗志昂扬和郁郁寡欢，汤姆同时拥有着两个极端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种冰火交融的极限下生存多久。
一颗冰冷的心从未被温暖过，也就不想去寻求温情，因为它没有见识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一个人没有吃过美味佳肴，那自然不会抱怨他天天都吃残羹剩饭。
悲哀的是，在小汉格顿，汤姆无法避免地体会到了家庭的美好。
民宿的房主一家性格都很随和，除了在房价上特别严肃外，他们几乎没有对陌生人露出过难看的脸色。老板有时在集市上做生意，白天不常在家，傍晚会带着新鲜水果回来，老板娘洗好了就摆在公共客厅里，客人可以随手拿走，完全没有一点吝啬的意思。而且，她没有食言，果然每天早晨都会多准备出来三份早餐等着汤姆他们起床，大方到费斯太太不好意思再和她砍价。
汤姆的心里明镜儿似的，老板娘的做法说白了就是为了守住房价的底线，这间旅店里目前只有他们三个旅客，老板娘只是想既赚钱、又留住顾客罢了，哪有那么多好心？
可是，他虽然看得出来人们各有各的目的，但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至于房主的大儿子，自然又变成了雷格伦的一个新麻瓜朋友，他偶尔会帮大儿子照顾一下那个两三岁的小弟弟，汤姆跟在旁边也没闲着，他不想再让另一个“丹尼”霸占自己的位置。
只有他才是雷格伦的朋友。不，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区区友情是无法打败亲情的。
但是，他已经成为了雷格伦的家人，其实他这个弟弟是无权干涉自己的哥哥跟谁交朋友的。
不过，汤姆向来都是如此双标，雷格伦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亲的家人也是他，他什么都想从别人那里抢，也什么都不想让给别人。
雷格伦坐在汤姆旁边的沙发上，正拿着小玩具逗那个小弟弟玩，汤姆看着他灿烂的笑容，不禁陷入了沉思，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既是朋友、又是亲人的关系？
就像那个麻瓜哥哥和他弟弟一样，他们总有一天不能彼此照顾，也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们的父母，这毫无疑问。
可汤姆和雷格伦呢？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是多么开心，也许他这辈子所有的快乐都寄托在这个人身上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别人把雷格伦从自己这里抢走。
如果有一种关系可以让两个人永远都不会分开，那汤姆会特别欣慰的，可他想不出来是什么。
一旁的雷格伦依旧在逗孩子玩，丝毫没有感觉到汤姆心中充满了变质的占有欲。
他们已经到小汉格顿两天了，正值周末，小汉格顿的服务部门就像世界上所有的服务部门一样，休息日绝不办事，也不见人，尤其现在又是战乱时期，于是汤姆继承遗产的事情只能拖着不办。
不过，这倒是合了汤姆的心意。他甚至幻想着那些办事员或是律师直接把他们赶出来，这样最方便去邓布利多那里交差。
这时，老板娘从厨房出来，端着一个蛋糕招呼汤姆：“孩子，过来尝尝我做的甜点吧。”
汤姆闻声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收下这个礼物，他向来是不会寒暄的，于是为难地看向雷格伦，对方也默契地看了看他。
“您真是太客气了。”雷格伦一眼便知他的意思，拉着汤姆一起走到老板娘面前坐下，“弄得我们怪不好意思的。”
“你俩经常帮我照顾小孩，这点东西就当是酬劳了，”老板娘抱起她的小儿子，“你们兄弟俩可真亲啊，年龄又差不多大，肯定在一起玩得更开心吧，你看我家的孩子们，一个上学了，另一个离识字还远着呢。”
听了这话，汤姆觉得格外受用，自从他有了亲人，就好像有了一个大奖一样，别人提起的时候他总是感觉无比荣耀，这与那些保持年级第一、想竞争级长的虚荣心不同，每每有人承认雷格伦与他的关系，汤姆的心就会为之雀跃，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雷格伦现在少有那种小心翼翼的表情，甚至偶尔会摆起哥哥的架子指挥汤姆帮他做一点事，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这一点变化被敏锐的汤姆看在眼里，深知雷格伦已经卸下了防备，把他当做了最熟悉的人，也就没那么多疏远的礼貌和条条框框了。
真想看看隆巴顿得知如此，脸色会是什么样的。
汤姆喜滋滋地叉了一点小蛋糕放进嘴里，草莓果酱的香甜顿时在他的舌头上温柔地铺展开来。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这里的一些事呢？比如前一段时间有人……意外去世？”一旁的雷格伦问老板娘。
老板娘想了想，“你是说……里德尔一家？”
汤姆停下了手中的叉子。
“是，您知道啊！那您见过他们吗？”雷格伦有些急切地问。
“没有亲眼见过，他们家可是贵族，哪能让我轻易见到啊，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我们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
“啊，报纸啊，我也看了报纸，意外死亡，还真是可惜，”老板娘摇摇头，“他们家那么有钱，居然没有一两个小孩子？死的只有两个老人个一个中年人。”
汤姆转着手里的叉子，看向窗外，不打算掺和这个话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知道雷格伦是在帮他，可他现在突然有点生气他主动问起这个问题了。
“那也就是说，没有人继承遗产了？”
“是的，说不定那些东西会充公。”
雷格伦立刻转头看看汤姆，激动地碰碰他的胳膊，却被汤姆挡住了。
汤姆避开了老板娘那好奇的目光，他感到了危险。她眯起眼睛，正仔细打量着汤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微妙。
再这样谈下去，恐怕汤姆的身份就要提前公之于众，他和里德尔少爷一模一样的容貌，被人怀疑身世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想出去走走，跟我去外面好吗？”他对雷格伦说。
“怎么了，里德尔？”雷格伦被汤姆拽着，脚下绊了一下。
汤姆没理会，继续快步向远处的一条大路上走，终于，在一棵茂盛的松树前勉强停下来，他喘着气左右看看，说出一句话：“如果我说，我其实并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你相信吗？”
雷格伦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变得十分宽容，“为什么？”
汤姆一挥手，摆出很委屈又犹豫的表情：“我只是……觉得我和他们根本不是一家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而他们也没来孤儿院找过我……”
他装得就像那些害怕受到伤害但又缺爱的孩子一样。
“你怎么能这样想，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找过你呢？说不定他们每天都在想你在哪里呢？只不过……遭遇了不测。”雷格伦安慰他，“你看，你和你爸爸长得多像啊！”
听了这话，积蓄已久的不满和阴暗在汤姆心里终于达到了顶峰。他早就痛恨这张与麻瓜父亲相似的脸了。
他原本以为，瞒天过海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如今，无法对雷格伦说出里德尔一家死去的真相让汤姆的心乱成了一团。
他真想把所有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面前这个人，他真正的“家人”，起码让雷格伦一个人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让雷格伦知道，这次杀戮他并不是蓄谋已久，可确实是他想做的事；他想告诉雷格伦，里德尔一家人都是狂妄自大的货色：里德尔少爷生前浪荡不羁，玩弄别人的爱情；里德尔老爷冷漠无情，连寒冬腊月里，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都无法打动他的铁石心肠。
他们罪有应得。
然而，当汤姆杀/掉自己的亲人，那种愤世嫉俗的仇恨并没有就此消退。相反，每每想起当天晚上那摇曳的烛光、美味佳肴的香气和落在门外淡紫色的雪，他的心就随之下沉着，带着他的思绪也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当中。
还有舅舅莫芬，被阿兹卡班囚禁，终生再也不能获得自由。毫不知情地承担了汤姆的一切罪责，可汤姆再也没有那一丝侥幸逃脱的快意。
世人不知道，莫芬没有想杀里德尔一家的心，里德尔一家也不是意外死亡。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居然是个十几岁的学生。
汤姆无数次为自己周密的计划而感到骄傲，可他终究对全世界撒谎了，那种对所有人保密的感受就像被迫与世隔绝。
就连唯一能说真话的人，汤姆都不能再多说一个字。
他早就准备好了带上面具与这个他最喜欢的人相处了，可一旦开始，哪有什么回头路能走。
汤姆抬起眼睛，灰蓝色的天空混着花白的云，远处那些郁郁葱葱的植物被白色的水汽笼罩着，分不清虚实。
他只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
汤姆叹了口气，随意地坐在了路边的一张小长凳上，“我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我不想再去改变什么。”
“你不需要改变什么啊，眼下你只是寻找自己的身世，”雷格伦耐心地劝他，“这件事不是非要办成的，大家都只是想让它有个好结果而已。”
“不，你不明白。”
“我打心眼里厌烦这些事情，”汤姆皱着眉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他只觉得再不一吐为快，恐怕就要爆炸了。
“我没有想过寻找我的父亲，因为我觉得我们彼此不认识，却还能相安无事地活，这就足以说明，这个世界这样分开我们是有道理的，尽管他死了，意外死的，可生前也很体面。”
“在我心里，所谓的家人，我出生时没有，以后有没有也都无所谓。”
“雷格伦，想必你看得出来，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太合群的怪人，可能我将来会当上级长，但是确实，我不爱跟人打交道。”
“这是因为，当我在孤儿院生活的时候见过太多伪善的人。他们都是那么的不靠谱，早晨一张笑脸，傍晚就凶神恶煞。我能怎么办？”
“你们大多数人永远把精神寄托放在人际关系上，家人、朋友，可我有哪样？都没有，除了你。”
汤姆看着雷格伦的脸红了一点，感到自己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脏也疯狂跳动起来。
“也许你们都理解不了吧。你和邓布利多。”汤姆苦笑了一下，“谁不乐意突然变有钱，还有依靠？可我就是不想。既然我已经有了你，就不该再贪得无厌去寻找其他的亲人。”
“但他有可能是你父亲……哪有父亲不爱孩子的？”雷格伦的声音小了一点，委屈地说，“我就一直想见我父亲一面……”
“我只是……不想用精力去了解谁然后再选择继续或者抛弃，包括我的父亲。”
那个不爱他，也从不欢迎他回家的父亲。
即使他站在他面前，用一双和他一样漂亮的眼睛看着他，里德尔少爷还要装傻充愣地问：“你是谁？”
汤姆怎么会甘愿与这样一家人相认呢？即使他们已经死了。
两人彼此望着，沉默了。雷格伦理解不了汤姆的心情，汤姆也没法再把话说得更明白，再说下去，他那杀/人/犯的身份就会暴露。
忽然，汤姆身后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有气无力的。面前的雷格伦不再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他耳边，看着那两个人，表情一下变得怜悯和同情。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瘦削的女人领着一个脏兮兮的男孩。
正是半年前，里德尔家被他抹去记忆然后流放的母子。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在小汉格顿的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