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舟不欲行》影小匣

11、第十一章

　　“一朝入门下，吃穿不用愁啊，来来来来来来，只要签个字画个印就好……招人啦，招人啦，藤上大人招人啦！”
　　休诺得了一辆上等火行车，干劲十足，身兼数职像台永动机。利利跟他一起坐在门口，两人一个靠嗓门一个靠发光，很快便让挂牌“藤上”的屋子前络绎不绝。然而或慕名或闻声而来的人全部扫兴而归——休诺和活金像利利吸引的热血应聘者，悉数被端坐屋中冷脸正主浇了盆冷水。
　　休诺眼巴巴看着人来了又走，喝了口水中场休息，斜眼便见索菲娅靠在窗框上努了努嘴。
　　休诺：“诶？什么情况？”

　　利利瞟了眼，打哈欠：“某人心不在焉啊。”说完他顺手摘了颗身上的宝石，塞给最后一个踏出门槛的人，一边把休诺和索菲娅往屋里揽一边关门：“今天先算了。”
　　尚在排队的应聘者伸长脖子看，被门一挡，前跌后撞。
　　屋里没灯，阳光再一被排挤，藤上源一的脸上就更没半点亮处了。
　　利利使了个眼色，索菲娅便拉着休诺从侧边出，随后传来两人一身轻松发动火行车的声音。轰鸣声奔远，藤上源一才抬起头，给人种已经发呆了半辈子的沉重感。

　　利利席地，长头发哗啦啦般随意铺开。

　　老头子低下头寻找藤上源一复又垂下的视线，声音和抬头纹一样跳脱：“你眼睛里面有光哦。”藤上整个人沉浸在低气压里，不过眼睛里面确实有光——瞳孔里两粒人形的金红色光点，在他黑海似的瞳色中飘动，像是水面上的航行者。看到光点，利利终于知道眼前看上去沉郁的藤上源一思考的东西有多么简单。
　　藤上源一“看着”他亲手放飞的笼中之鸟向自己飞来，内心陷入被压制成冷静的涌动。
　　“你在用心的时候，他在用脑子；他在用心想着别人的时候，你在用脑子想着怎么对他好。”利利戳戳胸膛又戳戳脑门：“在一个调子上太难了。”
　　“嗯。”藤上源一说。
　　“想拥有船票吗？”
　　“……”
　　利利指天上：“早就有好些家伙相信路不止一条。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跟白寄轲联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

　　在提及“受诅者”的时候，那天白寄轲在藤上源一的情绪中感知到的不甘，岂是老头子察觉不到的。

　　藤上源一屈起手指，凭空抓起握住月牙刀的感觉把玩了一番。由此再牵连出短暂拥有“力量”的感觉，一些抽象的东西流动起来，最后，摸索某人肩背的感觉非常烫手。藤上吸了口气，无意识中，被形态不稳定的月牙刀划了道口子。

　　是什么时候把刀刃放在手上的。

　　利利注视完藤上源一发呆的全过程，伸手掰藤上的额头，盯了会儿那双和光亮匹配不上的黯淡眼睛。

　　“我只图被藤上家的矿养着哦，”利利说，“至于你要做什么选择，开心不开心，难过不难过，我都不会管哦。”无银三百两；藤上源一听出来了，出人意料地扬了扬嘴角。
　　利利也笑，竟然显得很疲惫了。
　　藤上源一定坐在折射不到光芒的宝石群中，身上压着低调奢华的黑幽默和阴暗感，每处五官的尽头仿佛都生出芒刺，流淌出冰凉和尖锐。
　　老头子潇洒出门，摸了摸藤上家现任家主的脑袋。
　　……

　　白寄轲打了个喷嚏。
　　他想来是泽寻之流在讨论自己。
　　靠岸了。

　　吉娜撤掉结界，太累，靠在米米怀里休息。慢慢地两个女孩都睡着了；白寄轲拴好船，坐在船头看天。被推下来的时候很痛，很难受，脑子中很多记忆被震荡了出去，比如原来的名字。他原本以为该重新捡起来的记忆都回归完毕了，但现在又觉得丢了点什么……不对，应该是全丢光了，捡起来的只有一点点。

　　可能是此时此刻的视野太开阔，以至于看到的太少，才会产生空落落的情绪。

　　水，天，船，人。空间带来的孤独感消弭之后，白寄轲才开始注目这座陌生的岛屿本身。岛平平无奇，就像舟城平平无奇的地方那样平平无奇。建筑鳞次栉比；人们想象中散漫的“岛上人”，在房屋和街道这方面体现出井然有序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律则统率着扣灵券游戏的局外人；以舟城为中心的其它地方则用某种如火如荼的氛围淹没了这律则。
　　胡思乱想，脑子有点痛。
　　白寄轲舒展了下身体，然后拨了些“力量”为睡梦中的女孩织造结界。完工后他正准备下船走走，忽然附近房子的窗户被推开，一人招呼道：“你们是准备常住的？”
　　白寄轲左右看看，然后走到结界外回应说：“大概很久都不会走了。”
　　他抬头去看那人，目光上爬，慢慢被远处高大的暗影吸引了去。

　　初见以为是山，多看一眼见得轮廓别致，似乎是以山为基础的建筑。定睛，一些为迎接夜幕而点亮的灯光，在晚霞的对比之下昏昏闪闪。“哦？很久都不走了？是还有要回去的打算吗？没事没事……不过嘛，很多自以为在舟城那些地方一时失意的人，住了一段时间就真的不想走了……你们现在没去处的话，可以先来我这边……”
　　那人热情好客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嗡。白寄轲打断问：“那边有人住？”
　　“嗯？”
　　白寄轲指了指。

　　“啊，那边呀，是矿山，出产大家都知道的宝石。”
　　“藤……藤上？”
　　山体上依稀有字。白寄轲虚起眼睛拼读，有点吃惊。

　　“藤上家的历史嘛……”那人仿佛回忆起了承载着辉煌传说的知识，一时表达不出来，只接着说：“现任家主是藤上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