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SLEEPING SUN ...
-
Oh how I wish to go down with the sun
Sleeping weeeping with you .
“丹尼，兰塞尔。”段千一念出他的名字，这个已经许久不被提起的名字，它沉睡在时空的深处，有着让整个蓝赛尔家族无比骄傲的光环。
“哥，我以为我一定会认不出你。”丹尼把玩着手里的火苗，它们变换着色彩，时而艳时而寂，火光映在他的瞳仁里，却无法为这双眼睛染上温存，“毕竟过了那么多年，毕竟现在的这张面孔一点也不像真正的你，可是今天，我居然那么笃定，这个人是我的哥哥，是我找了几百年的人。脸或许是可以变得，可是心不那么容易。你还是那么软弱，盲目的善良，像个天真的傻瓜。”
段千一松开揽住慕容沙沙的手，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血污，温暖的指腹抹去微咸的泪水，然后他低下头，贴着她的额头，直视着她的依然不安的眼镜，“现在认真的听我说，”她起初有些抗拒，但却无法自控的坠入他哀寂的眼眸。
“要记得哦，我爱吃棒棒糖，喜欢打电动，英语有过八级，计算机有二级证，想要追你，”他说着，就笑了，“可是来不及了。”
慕容沙沙的眸子里有浓浓的迷茫，“哈？”可她的问题还没说完，段千一就一下击中她的后颈。她的身体顿时绵软，视网膜上记录的最后影像，是他在冲自己挥手，他是笑着的，为什么她会觉得，那是永久的告别？
他望着陷入昏迷的慕容沙沙，眼镜里翻卷着无数陈旧却鲜活的旧时光，它们就是那些奋不顾身扑向礁石的小小浪花，与黑礁碰撞的刹那，粉身碎骨，只留四散的飞沫。
微扬起唇角，他缓缓的转过身，面对着丹尼。
“你想怎么样？”
“哥哥那么聪明，怎么还会问这么笨的问题。我来这里，当然是要解放慕容小姐的力量，让她去到该去的地方，完成她没有做完的事情。而且顺便也可以回忆一下你们甜蜜的往昔，美妙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却让她睡着了，真是不尽兴呀。”丹尼说，忽而笑容灿烂。
段千一得表情并无波澜，只是他的拳头渐渐攥紧，天花板上璀璨的吊灯突然崩碎了灯泡，明亮的大堂忽而暗淡下来。而同时，绘着恢弘宗教画卷的墙壁也发出龟裂的声响，墙面上开始出现黑色裂纹。
丹尼却对着陡生的杀气不以为然，他手里的火苗像是妖媚的蛇，跳的□□而妩媚。
“以前我们打架，我明明有哥哥你没有的力量，却每次都会输。”
段千一望着他，却只看到八百前那个争强好胜的少年，“你只想赢，就有很多东西看不到。而我呢，对结果没那么在乎，所以才会看出你的破绽吧。”
“有时我也希望，我们还是那时候的傻孩子，在脏兮兮的地上摔跤，虽然痛，但至少没有人会死。”丹尼倒退了几步，边退边摇着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从那天开始就不一样了，我选了成为妖怪阿姨的使徒。她对我说，成年人的战争，会流血，会死，但我会因此快乐。”他脸上的悲戚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寒冷的欢愉。
“轰”的一声，黑蝴蝶从墙壁的裂缝里涌出，究竟有多少只，根本不可用肉眼看出，只是黑，如黑色的浓雾，看不见任何的缝隙。这是段千一第一次召唤出这样多的蝴蝶，第一次，试图释放出全部的力量。
丹尼没有吃惊，他手里的原本微小的火苗霎时化作长刃，刀锋之上，火光闪烁。
“谢谢你们陪了我八百年，这一次，你们可以尽情的玩了。”段千一说。
原本落满整个房间的蝴蝶骤然一起舞起，以极快的速度一并向丹尼的方向冲去。泼洒而出的黑墨迅速的涌向丹尼，他顷刻被淹没在纷纷的黑雨当中。
然而片刻之后，黑暗便被割裂，愤怒的红色的火舌割开蝴蝶汇成的牢笼，带着亡灵怨念的火苗灼烧着蝴蝶柔软的羽翼，虽然它们不能言语，但在折尺坠落的时刻，仿佛也发出了绝望的悲泣。
丹尼冲破蝶阵，挥舞手中长刃，看似没有章法的砍杀，其实招招都企图让对方毙命。每一刀豆好像载满了深深的怨恨，那年只想胜的少年此刻却已经长大成想要置对手于死地的男人。
段千一躲避着来自丹尼的攻击，却始终没有反击。或许是大量的蝴蝶消耗了他太多力量，他的动作渐渐不再敏捷，刀刃划破他的皮肉，血象开在白衬衫上娇滴滴的蔷薇。
“你是知道自己错了，所以不肯还手？”丹尼也有些气喘吁吁。
“错？真的对错是由谁决定的？你我？”段千一侧身避开丹尼的又一击。
“你以为现在的你可以救得了慕容沙沙？她是妖怪阿姨选中的人，她的身体里流着她所迷恋的血。”
“我说过了，我要保护好她。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丹尼轻蔑的笑了，“可以么？你释放全部蝴蝶的时候，就已经等于放弃了反击的机会，想要赢，已经不可能了。”
段千一不语，旋即竟也浅浅的笑了，他淡淡的说，“你错了，这一次，还是哥哥赢了。”语毕，他蓦然停下躲避的脚步，任凭丹尼的刀刃，丝毫不迟疑的进入他的体内，自他背后穿出。
丹尼愕然，当锐利的刀锋贯入段千一胸口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颤抖了起来，他甚至一度想要抽出刀，可终是来不及停下刀就没入了胸膛。
为什么？会停下？这一击他分明可以躲过？为什么被贯穿的一瞬，他脸上会有那样释然的笑意？为什么忽然觉得难过，为什么明明赢得了他却没有丝毫的开心？为什么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再他以为自己赢了的时候，轻而易举的翻盘？
“难道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杀了自己？”
“恩。算是吧。”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慕容沙沙的觉醒？她身体里邪恶的血就会一直沉睡？那些她做过的罪恶的事就会不再被想起？”
“恩。这些事，统统都会结束。她还会是那个普通的小女孩。”
“你……为什么？是妖怪阿姨？这是你们的交易？用你的命换她的记忆被永恒的封藏？！”
“呵呵。妖怪阿姨那里，总有我想要的订单。”
“……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的交易？？”
“八百年前。”
“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她想起你？你在轮回里兜兜转转了八百年，终于找到了她，却从一开始就决定退出她的回忆？”那你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所忍受的寂寞和痛苦又是为了什么？每一百年的复苏只为寻到她的踪迹，可那已逝的几百年里你们却从未重逢，你只得像凡人一般衰老死去，面对着普通人的生死别离，然后周而复始，重复着不可逃脱的孤独。
“谁知道呢。”段千一淡淡的笑了，他的左手慢慢握紧沾着血的贯穿他胸口的刀刃，“一直等，一直找，却怎么也等不到，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差点忘了为什么那么执着。可其实，我最想知道的只是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她的脾气是不是还那么古怪。其实还想和她走的更久，一起去世界各地捉捉鬼什么的……咳咳……都怪你出现的太早……”至于爱她的重大责任，还是交给某个不懂魔法的麻瓜吧。
他舔一舔唇角的血，然后回望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慕容沙沙。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嘴唇嘟了起来，是不是做了不够甜美的梦呢？放心吧，以后，你都不会再被噩梦惊醒，以后，你会是个幸福而普通的好姑娘。
他微笑着，微笑着，用力的拔出了胸口的利刃，血发出风笛般悦耳的声响，飞溅成红色的雨滴。他的身体终是缓慢的向后倒去，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冰冷的地面。
*** ****
慕容沙沙一直在做梦，淡蓝色的梦。
她又看到那个穿着黑袍的少女，她躲在黑漆漆的小木屋里，熬制着颜色诡异的汤。
她又看到那浅金色的少年兰斯兰塞尔，他敲打着窗户，“笃笃笃”三声，配上一个温柔的笑脸。
少女不理他，依然背对着他搅动锅里的汤。
“笃笃笃”怎么这样锲而不舍。
敲了半天，少女拎着勺子跑过来，用勺子在窗上狠狠敲了三下。
后来，这就成了他们的暗号。每天兰斯都会跑来敲她的窗子，而她也会默契的回敲。
笃笃笃，也许是“你好么”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反正真正的意思只有那两个家伙才知道。
少年兰斯很爱多管闲事。每次少女被欺负他都要替他出头。他明明完全不会打架，却总逞英雄的挡在她面前。最后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她心疼他，嘴里却骂他自找麻烦。他却不生气，还笑着说，“爸妈一直说我什么都做不好，可是现在我发现，我还很耐打的。”
那时候的天空特别的蓝，即使是阴天，光也可以透进来。
可她终究是被人唾弃的小女巫。她仍旧是那个不敢露出面孔眼睛里疯长着不安的小姑娘。人人都诅咒她去死，说她应该和她的巫女妈妈一样，被绑在木桩上烧死。
屈辱的雨夜里，她被一群咒骂她的男孩逼到墙角，他们扒光了她的衣服，一边抚摸，一边骂她是婊子，是罪人，是魔鬼的妓女。
她不知道是眼泪流了下来，还是雨水模糊了眼睛，她不哭，不叫，只是死死的咬着嘴唇。
然后少年兰斯出现了，他拨开那些男孩，迅速的把自己的衣服罩在她身上，然后用整个身体护住赤裸的她，眼睛，却闭得紧紧的。
他们像疯了一样打他，踢他，他不动，仿佛谁也不可能让他动一毫。直到他们打累了，骂骂咧咧的走掉。少年兰斯艰难的爬起来，想要拉起倒在雨里的少女，可他还是一直闭着眼睛。
少女拉住她的手，踮起脚，轻轻的吻在他的眉心上，她笑着哭了，“兰斯，睁开眼睛吧，我不想被那些混蛋看，但我想让你看我的身体。”逼仄无人的角落，黑色的天空，损毁的路灯下，她剥掉罩在身上的衣服，那个画面没有丝毫的污秽，反而纯洁的像是最平和美妙的景象。
少女学会的第一个拉丁文单词，是他的名字。
她说，下一次，你教我写我的名字吧。
他点头说好，温柔如昔。
然后战争开始了，黑死病流行了，乌云不再允许阳光进入，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味。
外族侵略，内部夺权，好像只是那么短短的几日，平静就被彻底的打碎。
男人去打仗，女人和孩子仓皇逃难。
勇敢的骑士踏上征程，因为王说牺牲才可以得以永恒。美丽的姑娘等待着情郎，却不知遥远战场，白骨成丘，血成汪洋。千百次众神面前的祈祷，亦唤不回生的信号。口口声声的一起到老，在死亡面前只剩最后的凭吊。
那年，兰斯成为了兰塞尔家族唯一参军的人。他对她说，等我回来，保护你。
曾经的少年，也已成熟。他决定的，她不会质疑。
她等他。
梦忽然被他离开那日的夕阳浸染，慕容沙沙感到胸口细微的疼痛。为什么疼？为什么觉得脸颊也变得湿淋淋的？
她努力的想要继续这个梦，想要在梦里等待兰斯的归来。
然而，她却再也进不去了。
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可是，请你记得我，记得我，记得我。
最后一滴泪滚下来，段千一，不，是兰斯兰塞尔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会让她想起那之后的一切，这个他耗尽了生命也不愿让她知道的秘密。
那一年，兰斯战死沙场。死亡不是抒情诗，而是最惨烈的诀别。他的身体破败，灵魂却飘忽而出。他来自兰塞尔家族，他知道自己成了一只鬼。
不再痛，不再累，却不会忘了思念谁。
他飘过尸横遍野的大地，掩耳不去听那死前的哀号。
他又看到家乡熟悉的尖顶教堂，他也曾经奢望，在那里亲吻他的新娘。
爱恨已成灰。
他看到他的小女巫，他也看到了自己被运回家乡的尸体。
他望着她，她却看不到他。她只是慢慢的走到他的身体旁边，用双手一点点的抹去他脸上的血迹。然后她低下头，吻住那已经发黑的嘴唇，它不再柔软，它已经微微的腐烂。
埋葬他之后，少女变得很沉默，比以前更沉默。她开始疯狂的看巫术书，没日没夜，疯狂的翻着。
她看的是最黑暗的禁术，即使在巫术的世界里也会被禁止。那是邪恶的黑巫术，她企图复活他。
在她的意识里，她已然确认自己失去了世界上唯一可以温暖和相信自己的人。她知道这块空白无人可以填补，这种幸福任凭谁也无法给。
她盲目的像要挽回这一切，她要让他活过来。只要□□还没有完全腐朽，只要他的灵魂还在尘世徘徊，她就不会放手。
也许是她的执念太深，深到感动了魔鬼。她真的找到了复活的秘术。代价却是杀死13个人，作为复活的祭品。
无数个凄迷的黑夜，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柔弱的少女无情的杀死一个个无辜的人，他们的血飞溅在她的身上脸上，她却没有任何的表情。他无法阻止她，他什么也无法做，他只是鬼魂，甚至拉不起她的手。他只能任她用手掏出鲜活的心脏，看着她的表情由欣慰变作迷茫和悲伤。
在她杀死第十二个人之后，她终于被警察抓住。她被绑在木桩上，就如当年她疯狂的，企图复活丈夫的母亲。
可是她的记忆里，母亲是笑着的，死的时候，很快乐。
她知道她为什么欢喜，因为她们自己就是第十三个人，是复活的最后一个药引。
草堆被点燃，火慢慢燎烧着她的身体。
他撕心裂肺的叫着“不要”，他不要复活，他不要她这样疯狂的牺牲自己。
一切已然来不及，也或许还可以继续？
他在她绝望的最后挣扎里复活，却必死去更加的痛苦。
然后，他遇见了妖怪阿姨。这个圆脸的可爱厨娘。她说，我有好东西和你交换。你要不要试一试？
妖怪阿姨夺走了他的一手一脚，她说，因为另一个缺了手脚的人要交换。你选右边还是左边？
右边。因为心脏在左边。留下左手，还可以让她的手感受到他的心。
妖怪阿姨说，那好哦。
为她灵魂不灭，他甘愿堕入轮回。记忆不断叠加，与她却不断错过。
有好些时候，他都要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去寻找，她不记得过去的种种，他也不会告诉她那些黑色的日子。
可是，依然想念，依然很想见她。
见到了，却又吓到了她。原本想告诉她的，我也继承了兰塞尔家族的能力，虽然觉醒的太晚，如果那时我邮这样的力量，一定可以更好的保护她。
他的脑海里，慕容沙沙的面孔逐渐和少女重叠。他也曾以为，数载的轮回会让他认不出她来，可那天，他看到那个阳光里微咪着眼睛的女孩的时候，他知道，她就是她，他看到的是那个沉睡在慕容沙沙心里的，他的小女巫。
晚安，我的小女巫。亲爱的瑞贝卡。
*** ***
慕容沙沙从迷梦里醒来，段千一不见了，只剩丹尼兰塞尔站在那里。他脸上是茫然若失的表情。
“段千一呢？”
“他……他大概是太累了，去休息了。”八百年，跌进轮回的漩涡，不累，怎么可能。
“额……”
他侧过头看着她，然后突然问，“你会想他么？”
“当然了。”慕容沙沙冲口而出，说完她自己也感到奇怪，明明刚才是想说“我才不想呢。”
丹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小女巫，拜拜。”说完，他就大步走出了大堂。
“小女巫？我？莫名其妙。”
*** ****
“我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结果，我以为哥哥一定很希望瑞贝卡记起来。”丹尼尔一边走，一边对身边胖胖的可爱女人说，她不是别人，正是和蔼的妖怪阿姨。这会她脱掉了围裙，换了艳丽的小红洋装。
“比起那些已经过去的东西，兰斯觉得还是她现在的幸福更重要。”她是个体贴女人。
“呵呵，哥哥总是这样的。体贴过了头。”
“我也很体贴呢。”
“是啊。我一直以为是哥哥杀死了LILY，她是那么美丽的女人，是唯一了解我的女人。所以我才愿意和你交换，追了八百年，居然是想要杀死自己的亲哥哥。”他叹了口气，“可当交换的瞬间，你附送给了我事实的真相，LILY竟只是怨念太过深重的鬼怪，而我却幼稚的陷在她的陷阱里。那时哥哥的力量觉醒，他毁灭了LILY，而不知情的我，却一直这样可笑的恨着他。因为恨，才和你做了交易，我交换的是自己的心。那天开始，我不再有感情，我只是在完成你要我做的事，即使我感到抵触，即使我不愿意，但我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他笑着说，然后蘸了一滴从眼眶里滑出的眼泪，“流泪了，我应该是在难过吧。”
妖怪阿姨还是笑盈盈的，她加快步子走在前面，然后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丹尼说，“演戏的人假正经，看戏的人最无情。我呢，就是那个看戏的人。”说完，她笑的更灿烂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SLEEPING SUN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