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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报应(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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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陈进高中状元的喜讯传回家乡,整个长林县沸腾起来。
自前朝的前朝立县,到如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长林县还从未出过状元这样读书人中的最顶尖存在,只有在三十年前,柳如风大人高中二甲十三名,已经是长林县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功名了。
如今陈进一举高中状元,不但天下闻名,而且彻底打破长林县的功名记录,瞬间成为长林县的骄傲。
自从他回到家乡,乡绅设宴,县令殷勤,父老乡亲无比恭敬热情。
委实锦衣还乡,荣耀之极。
唉,唯一不好的是,状元夫人在为他上香还愿的时候,被山贼掳走。
在他荣耀的生命中,落下这重重的一笔不圆满。
长林县的百姓,为苦命的状元夫人滴下两滴眼泪,很快为新的状元夫人争执起来。
东街的阿叔说李家千金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定能慰藉状元郎失去夫人的伤心难过。
西街的阿婆说县令千金美若天仙,才华出众,更能和状元郎琴瑟和鸣。
…………
总而言之,状元郎的婚事,成为长林县最热门的话题。
长林县西有一座无名小山,柳如风大人告老还乡之后,隐居在此。因他喜欢竹子,自号空君子,在无名小山山脚种下无数竹子。文人墨客喜欢竹子的风骨,又敬慕魏晋风流,向来喜欢在此设宴,浅斟慢酌,丝竹唱和。
久而久之,无名小山就有一个名字,叫空君山,又为了纪念柳如风大人,又称柳公山。
柳公山浅溪园,一弯浅溪穿园而过,两岸翠竹挺拔,是昔日柳公晚年隐居之地。可惜后代不肖,被一魏姓乡绅买下,常在此宴请宾友,饮酒作乐。
今日,浅溪园灯笼高挂,红毯铺地。魏老爷大开正门,宴请长林县诸位乡贤。
满座锦衣中,最出色的就是今科状元郎,陈进。
陈进正和长林县县令谈笑风生。
他有一张英俊的好相貌,文质彬彬,言谈文雅,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偏偏又温言软语,令人仿佛如沐春风。纵然已经是闻名天下的状元郎,对昔日同窗依旧笑颜相对,对三老乡贤彬彬有礼,对县令尊重有加。
就连愁眉重重的张老爷,也照顾有加。纵然满县都是关于张怡的流言,依旧不为所动,信誓旦旦的对张老爷道:“岳父大人请放心,小怡向来与人为善,小婿相信老天一定会保佑她的。”
张老爷心急如焚,愁眉不展:“借贤婿吉言。”
陈进看得出他的满腹焦虑,心神不宁,嘴角勾起一丝轻笑,很快就消失不见:“小婿已经拜见县尊大人,请他出动三班衙门,又请各位同窗派人寻找。相信不久之后,小怡就可以安全回到家中。”
“再说了,子星还在家等她。”
“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一听陈进提起外孙子星,张老爷这样刚毅的人,忍不住眼角泛起泪花。
“风太大,迷了眼睛。”张老爷顺势抬手擦擦眼。
张怡失踪已经三天了,
张老爷已经彻底失去希望了。
他夫妻俩只有唯一的一个女儿,如今女儿凶多吉少,剩下的外孙这唯一的骨血。
想起失踪的女儿,失去母亲的外孙,禁不住心如刀割,瞬间老了十岁。
“子星就劳贤婿多上心了!”张老爷神色暗淡道:“我和她娘已经老了,张家的一点家当,以后都是子星了。贤婿,以后就全部托付给你了。”
相较依旧不肯相信女儿凶多吉少的妻子,张老爷到底是纵横长林县几十年的人,一边不肯放弃寻找女儿,另外一方面,也要为外孙打算。
“岳父放心,子星是我的嫡长子,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培养他。”
陈进劝慰道:“再说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相信,小怡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正在这时,魏老爷带着一个葱绿色衣服,面容娇羞的少女走了过来:“张兄,让小弟好找,你却躲在这里,和状元公享清净。”
他指着身边的少女道:“这是小弟的小女儿喜儿,喜儿,来,见过张伯父和状元公。”
魏喜儿霞飞双颊,一脸娇羞福了一礼:“小女拜见张伯父,拜见状元公。”声如蚊呐,低不可闻。
张老爷脸色铁青。
他的女儿还没死,妖魔鬼怪全都冒出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扰的众人不得安宁。
魏老爷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今日,他好不容易把陈进请来,又找个借口,把自家最小的女儿带到他面前。女儿刚刚见礼,两人还没搭上话,却被不长眼的人打搅。
他冷着脸,唤来管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胆敢在我魏家撒野。”
管事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屁滚尿流的滚回来:“老爷,老爷,是,是……”
魏老爷眼看远处依旧在骚动,恼火呵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把捣乱的人赶走!”
“老爷,是……”
管事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张氏女怡,不请自来,还请主家见谅。”
只见人群犹如摩西分海,一个月白色衣服的女子,衣袂飘飘,步伐优雅,明明是扑通的青石地,偏偏被她走出琼楼玉宇的感觉。
“是状元公的夫人,她来了。”
管事终于把这句话说完整了。
“怡儿!”张老爷猛的睁圆眼睛,激动的浑身发抖,差点倒在地上,多亏身边的随从及时扶了一把。
“老爷小心!”
流言中的女主角大摇大摆的出现,顿时,无数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无视这些恶意的、恶劣的、恶毒的目光,张怡径直走到三人面前:“陈君,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陈进心中惊怒万分,尤其是看到她身后的两个地痞,更加惊怒。
失败了吗?
真是废物,三个大男人,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早知道,就应该找别人才是。
纵然心中如滚水一般翻腾不已,陈进面上却一点也没有显示出来,恰到好处的露出惊喜:“小怡,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没看错吧?我的眼睛没有出问题?!”
“你的眼睛很好,我的眼睛却是瞎的。”想起原主的悲惨命运,卫嘉辞语气嘲讽,一语双关。
如果原主和家人的眼睛不瞎,就不会被这个表里不一的禽兽欺骗,导致一家共赴黄泉,用生命和财富为陈进铺一条青天大道。
“小怡,我一直很想你,很想你。”陈进深情款款道。
卫嘉辞嘲讽一笑,看到旁边的葱绿色衣服少女一脸羞红,看向她却是嫉妒,忍不住嗤笑。
“有些人相貌堂堂,心肠却比毒蝎还要狠毒。表面笑眯眯,其实早就把你连肉带骨生吞活咽。”卫嘉辞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
这时候,张老爷已经从她的态度中,觉察到事情的微妙。
联想到女儿句句带刺,意有所指,一个念头猛地冒出来。
莫非……
他的身体一寒,不由自主的远离陈进,走到女儿身边。
“怡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沉声问道。
“种种因缘,我自会处理,你……”她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换了一个字:“您,请在旁边看着就是。”
“小怡,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对我有什么误会?”陈进笑道,不着痕迹的警告了两个泼皮一眼。
两个泼皮身体一抖,深深的低下头。
文曲星虽然可怕,贪狼星更可怕。
毕竟文曲星是拿笔的,贪狼星可是拿剑的,不听话,当场就要杀人的啊!
想起被践踏而死的头儿,再想想死状凄惨的黑衣人,两人把头低的更深。
卫嘉辞冷笑一声:“看来你认得他俩。”
正在这时,县令走了过来:“状元郎这是怎么了?”
“你是?”
张老爷终于插上嘴:“回陆大人,这是小女。”
“原来是张公千金……”
陆县令怔了一下,忽然想起张老爷膝下唯有一女,就是陈进被山贼掳走的妻子。
原本以为她已经死去,陆夫人还在家中惋惜这女子没有福气,好容易夫君高中状元,自己却出了这等事情。如今还不知生死,即便侥幸讨回来,也是名节尽失,无颜苟活下来。纵然勉强活下去,青灯古佛就是她最后的归宿。
他身体一震,仔细一看眼前的女子。
只见她一身月白色的锦衣,头发半挽半放,一根带着金丝的丝带简单挽起。相貌清丽,神姿仙态,犹如少年时代偷偷读过的志怪小说中的神妃仙子。
“陆大人,吾有奇冤要诉,还请陆大人为吾做主。”
她的态度太自然,自然的仿佛只要一开口,世间人自然而然就要静下来听她话。
陆大人抚摸花白的胡须,点头应是。
“陈进,不得不说,你伪装的很好,很好。可惜,我命大,没有如你所愿,你是不是很震惊,很害怕?”
“你在说什么?”陈进收敛笑容道:“你在外三天,家里人好生担心。如今平安回来,真是谢天谢地。”
“快点和我回家吧,子星还在等着你呢。”说罢伸手就要去拉她。
卫嘉辞袖子一拂,一股强劲直接把他拂开。
“还是在这里吧。也好让世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张状元,到底是怎么一个人面兽心的卑鄙小人。”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陈进的脸色铁青:“你在胡说什么?”
“你不认得他们两人?”卫嘉辞指着两个泼皮道。
陈进嗤笑一声:“我乃堂堂天子门生,哪里见过这等贱民?”
“你没见过他?他们倒见过你,还收过你五十两银子。”卫嘉辞懒得和他胡扯,直接对两个泼皮道:“你们说吧。”
两个泼皮在众人的目光中,战战兢兢道:“小的马三,他是牛二,常年在东街陈麻子手下讨生活。”
“五天前,状元公找到陈老大,许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在状元夫人……”
“嗯!”
状元夫人这个称呼实在难听,卫嘉辞“嗯”了一声。
马三一个激灵,连忙改口道:“是张家大小姐,让我们在张家大小姐上香还愿,回家的途中掳走她。”
“他还给了陈老大五十两银子的定金,并许诺事成之后,把剩下的五十两付给我们。”
马三拿出一绽银子。
雪白明亮,正是朝廷铸造的官银。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样的银子,自然不是马三这样的泼皮能够拥有的。
大家的目光不由集中在陈进身上。
如果能够把心内具现出来,浅溪园早就成了嘈杂的菜市场。
“胡说八道!”陈进一摔袖子,怒道:“全都是胡说八道!”
他转向陆大人,一拱手道:“陆大人,学生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薄有成就,前途在望,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在下着实冤枉的紧!”
“那是因为你要弃妻另娶。”
卫嘉辞冷笑道:“你高中状元,又有几分姿色,自然引来京城贵女的追逐。和那些京城贵女相比,张家不过一介茶商,哪里比得上他们权利滔天?你虽然是状元郎,但是每三年一个状元,也不是每个状元都能够仕途顺利!”
“你是一个寒门子,根基浅薄,毫无背景,也无靠山,更无贵人扶持,前途有限。相比别的,换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想你这样凉薄之辈,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
“当然了,富贵易妻,实在有损你的名声。那么,毁掉张,我的名声,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满园寂静,地上掉个针都能听出来。
陈进叹了口气,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哎,都怪我,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看,都神志不清,变成疯子了。”语气中充满忧愁。
他身边一个陌生的随从厉声叱责:“你与陌生男子在外同居三天,贞洁有瑕,名节已失,还不赶紧自尽已保贞洁,怎么有脸活在世上,还给自家夫君泼一身脏水!”
张老爷脸一板:“主人说话,哪有下人插嘴的地方?”
随从冷笑一声:“我是陈大人的随从,张老爷,你可管不了。”
“你养出这样的女儿,还有脸活在世上?”
“要是我,早就躲在家里躲羞!”
“你……”张老爷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看来,你是死不承认了?”卫嘉辞凝视着陈进,语气变得很淡。
“你我夫妻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陈进幽幽叹了口气,叹进魏小姐心中,引起她的无限怜惜,忍不住怒视卫嘉辞。
“你可知,天道不可欺,因果冥冥记。你若真的问心无愧,何不向天发誓!”卫嘉辞道:“只要你肯对天发誓,你从来没有收买陈麻子三人,掳走张怡。如果做了,天打雷劈,葬身畜生之口,遗臭万年!”
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只要你肯发下这样的誓言,我就相信你。”卫嘉辞道:“我会自请下堂,青灯古佛一生。”
陈进叹了口气,举手对天发誓:“苍天在上,我陈进对爱妻张怡一心一意,深情不已。也从没收买过陈麻子三人,掳走张怡。若此言有假,愿天打雷劈,死于畜生之口!”
然后他放下手臂,神色无奈的对卫嘉辞道:“你看,这样总行了吧!”
众人鄙视的看着她。
觉得她在转移注意,推卸责任。
卫嘉辞嘴角一翘:“甚好!”
正在这时,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忽然想起,无数人四处逃散。
陆大人顺着声音一看,瞳孔一紧。
一只斑斓大老虎闯了进来。
胆大的拔腿四处逃跑,胆小的软在原地,更有胆小的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大老虎直奔到陈进面前,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中他的脑袋。
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只听“咔嚓”一声,大老虎叼着陈进的脑袋,三两下跳出人群,消失在清溪园外面。
只留下一具失去脑袋的尸体,孤零零的躺在青石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卫嘉辞嘴角一勾:“天道不可欺,因果自有断。恶事有恶果,报应在眼前!”
魏氏父女身下,一片腥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