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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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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的列车驶进了南京境内,远处中华门外的古城墙散发着沧桑的气息,蒙蒙的细雨把天空涂上了一层灰色的外衣,使人失去通过环境来判断时间的能力。余峰坐立不安看了看表,离车进站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又逼迫自己安定的坐了下来。车窗外那似曾相识的景色又布入眼帘。
余峰从小就在南京的鼓楼长大,十五岁那年被父母送去了国外念书。如今六年过去了,南京在他模糊的记忆里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还是他家附近那些别具一格的鼓楼和那永远带着历史痕迹和沧桑的中华门城墙。余峰这次匆匆的从国外赶回来因为收到家里的电报说父亲病重。所以一路上他一直忧郁重重,怕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列车开始驶进南京江南站,余峰匆匆地从人群中挤开下了车。远远的就看见母亲和以及两个仆人再那里向他招手,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笑容。余峰放下行李一一和他们拥抱后,就急着问父亲的病情,母亲敷衍着没有回答。
余峰知道被家人“欺骗”是在回到家以后,家里那栋古宅还是和他出国时一样古老中夹杂着堂皇和高贵。父亲正和一个穿着华丽中年人有说有笑。余峰自然以为父亲已经病好了。父亲忙着介绍说:“阿峰!回来了就好,来我给你介绍,这是你的宋伯伯。” 余峰很有礼貌地鞠了鞠躬:“宋伯伯好!”那人笑了笑说:“阿峰,这孩子真懂事,又出国念书,一表人才呀!不像我们家小茹,去北平念了几念书还是那个样,整天调皮孩子气。去国外念书回来就是不一样!” 余峰被说得有些脸红不知要说什么。父亲也笑了笑:“宋行长太客气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时余峰才意识到自己被家里人“欺骗”了,他想说些什么不满的话,但想到毕竟有客人在家又欲言又止了,就随便向那个宋伯伯说了几句客套话就上楼去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王妈已经帮他收拾干净,他放下行李就躺在床上,这些天的一路奔波已经弄得他筋疲力尽,不一会儿他就昏昏欲睡,但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起来,刚才父亲和宋伯伯的谈话虽然有些似懂非懂,但他已经模糊意识到母亲这次急着把他从国外招回来,并不是父亲真的病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母亲太了解他了,电报里要是说叫他回来结婚他是不会回来的。这几年一直呆在英国念书,受了西方自由文化的熏陶,使他痛恨国民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尤其是包办婚姻,如今那个叫什么小茹的连长什么样他都没见过,怎么能就随随便便结婚呢?当然他不肯结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再国外认识了惠春。
宋小茹已经饭不思茶不想好几天,前些天母亲发电报到北平说家里有急事,让她火速回来。回到南京她才知道,家里一切相安无事,母亲让她赶回来的意图是让她嫁到余家去。为此她跟母亲吵了好多次,说她的终身大事她自己会决定。她母亲却理直气壮地说,我算是白把你送到北平去念书了,自古以来儿女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怎么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呢!她知道跟母亲已这种被封建思想毒害了大半生的中国妇女争辩这种问题是不会有结果的。于是她离家出走去同学家住了几天,但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她们宋家在南京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消息很灵通,她母亲很快就把她找回来,后来她母亲索性把她软禁起来,以免她惹是生非。
外面呼啸的寒风拍打紧封的窗户,发出令人心烦的响声,房间内没有开灯,灰暗的屋内宋小茹缩蜷在被窝里,泪水遮住她的微弱视线,枕头也湿绵绵的,被软禁的这几天她哭过喊过逃过也求过但都没有使母亲的无情发生动摇。不过这两天她反而安静了许多。
外面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她知道是到吃晚饭的时间。果然,门外传来刘妈的声音:“大小姐!该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宋小茹似乎没有听见,没有回应。刘妈小心翼翼的把饭从门洞里放进来,看见午饭还原地不动摆在那里,就对跟在后面的宋 太太说:“太太!小姐的午饭还摆在那里没有吃。” 宋 太太轻轻地走到门前:“刘妈!把房门打开。”
当宋 太太走进屋里亲自把饭端在桌上时,宋小茹把头转过里边去。宋 太太吩咐刘妈把窗户打开后,走到床边坐下,哀愁地说:“小茹!不要怪妈,妈也是为你好呀,人家余家世代都是官宦世家,余 先生的父亲现在是国军的政府要人,你爸一生精心了半辈子才办起了个银行不容易呀,眼看日本已经打到东北那里,不打到首都这里日本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爸要是不找个靠山,到那时怎么办?而且你想想余 先生又到过英国念过书,有哪点配不上你?哎!我们宋家未来的希望就全靠你了,你要明白妈的苦心呀!”
宋小茹还是沉默不语,但宋 太太凭着对女儿多年的了解,已很有把握地断定女儿已经动摇了。也的确如此,那次谈话后宋小茹不再绝食哭闹了。
余峰醒来时,外面暮色已经降临,蒙蒙的细雨已经在傍晚前告别了这座城市。他拉开窗帘,南京繁华的夜景又在事隔六年后再一次在他面前闪烁,当然这里的繁华要比起伦敦的繁华,还有一段距离。街道上传来吵嚷的声音,车水马龙,各种商店和饭馆遍布马路两旁,三流九教的人在那里游动穿梭着。
余峰简单洗了洗脸,就下了楼。仆人们都张罗着准备晚饭。余 先生和余 太太正坐在客厅小声地谈论着些什么,看见他下楼,就收住了谈话。宋 太太说:“阿峰!我们正准备叫你起来吃晚饭呢,你都自己起来了,来!到这边坐,妈有事要跟你商量。”
余峰似乎已预测到母亲要说些,内心很反感,但没有表现出来,不冷不热的坐在母亲的对面。
宋太太观察了他的脸色,说:“阿峰!你也不小啦!是该成家的时候了,妈就你一个儿子,早就想抱孙子了。其实你爸根本没什么重病,这次叫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事。所以妈给你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
还没等母亲说完,余峰就有些厌烦地说:“妈!我在国外书都还没念完呢,成什么家呀!再说人家女孩我还没见过呐,谁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人家愿不愿意是我们做父母的份内事,我们会处理好的。我和你爸商量好了,你也不用去外国念书了,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
余峰知道不向父母透露自己的一些真实想法,结婚这件事就会成为定局,于是说:“妈!其实在英国时我就已经有自己的意中人了,我的婚姻大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我现在还不结婚。”说完就要起身离去。
这时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父亲脸上已乌云密布:“什么叫你自己处理好自己的婚姻大事,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擅作主张------”他由于怒气过盛,差点晕倒。宋 太太忙着扶住他,说:“阿峰!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呐!你也知道你爸这些年心脏一直不好,还刺激他干什么!”眼前的情景不得不让余峰收住脚步,却又不知所措。母亲示意他去倒水和拿药。
服药后,余先生恢复了原态,他还是一脸青色地说:“余峰!我告诉你成亲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除非你不是我余庆年的儿子!”
余峰没有再顶撞还很虚弱的父亲,低着头一脸惆怅上了楼。
晚上全家尴尬草草地吃了晚饭后,余峰就把自己闷在房间。他打开行李包,掏出一瓶他从国外带来的洋酒。他自斟自饮,又目扫了窗外。外面还是一样的繁华和热闹,附近的各个鼓楼灯光灿烂,不远处的街道上突然飘来金嗓子周旋令人陶醉而又飘渺的歌声,只是他已无心欣赏。他面色难看的吞下一大口洋酒,抬高视线。遥远的夜空一轮残月在云层上似动非动。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余峰无精打采地去开门。门外的母亲在有些灰弱的灯光下泪光闪闪,余峰把母亲迎了进来说:“妈!你怎么哭了!”这 时余 太太突然跪下来,哭泣着说:“阿峰!妈跪下来求你了,你就答应你爸跟宋 小姐成亲吧,你爸那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再给你这么折腾会出人命的,我跟你爸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不想就这个时候就守寡。而且人家宋小姐又有什么不好,虽然没出过国,但好歹也在北平念过书,她父亲又是银行行长,你爸虽然为官多年,也没剩下多少积蓄。万一那时日本人打到这里,我们全家得转到大后方,那时没有钱是不行的。”
余峰赶紧扶母亲起来,母亲却执意不起,望着泪流满面的母亲,他必须狠下心来说:“妈!您起来吧!我答应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