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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较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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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昏倒没多久,容烨便知道了。和王府中人疑心他做了手脚一样,他亦怀疑是不是谁搞鬼。假如王氏有个什么不测,明珠绝对会把这帐算在自己头上。
再者,那个动辄便会爆发的马蜂窝,一个老人未必能平息其中骚动。何况在一个重要筹码已归还的情况下。
就算王氏没出状况,他也得找个借口去王府一趟。
容烨暗里苦笑。
既要处处提防母后加害于他,还得小心平抚他周遭人情绪,最让人牙痒痒的是,每夜光抱着却什么也干不了,真恨不得马上推倒他,像以前一样,随性而为。不用像现在,处处忍让。
为了他,如斯卑微。
明珠啊明珠,你可知道?
世间只有你,惟有你,能令朕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朕的情意无法在你的心里逗留,哪怕被东流逝水无情卷走。朕亦不悔。只要你肯留在身边。
只怕你离开。
终究是迟了一步。那个女人的眼泪留在了你的心里,而你的,永远留在朕的心中。
容烨轻轻谓叹一声。
外人听不到他的叹息,他的喜怒哀乐隐于刻板之后。
外人会香艳地揣测,陛下是否对王氏旧情未忘,从而囚禁福王,好霸占昔日苦求不得的佳人?
一听心上人有疾,心急火燎地扔下公事往福王府赶。谁说不是痴情模样。
今夜的京城,不知多少女人会为容烨的深情感动,恨不得自己就是王氏,一边笑纳福王的温柔,一边承受陛下的霸道。
昔日,太子与福王的争夺让王氏当仁不让地成为京城之花。
谁不想一睹她的风采?
看看她究竟使了什么法宝,同时颠倒两大青俊。
如今,太子变为陛下,权力大了,可痴心不改,哪怕已诞下福王的孩儿亦不嫌弃,一往情深。
但也有人持相反意见,陛下确实痴心,可谁保证那孩儿是福王的?
红尘纷扰,流言不断,常态矣。
谁曾想,容烨当初插一脚仅是不愿意明珠娶妻。
不是王氏,是别的甲乙丙丁,他亦会去争。
而今终于不用争了,却要善后,谁又明他心酸?
他不需要人来明了,他只要够强大,能保护他所爱之人,这就足够。
可正因为误解,他甚至连王氏的面都没见着,连最忠直最不怕死的谏臣都追过来,制止他,把他堵在门外。
是的,这是别人的女人,还在月子中,他见她,名不正言不顺。
容烨也不强求,只要她没事,见不见又何妨。
他踱进明珠的书房,把玩着他的文房四宝,想起那天在这见他的情景,嘴角泛起浅笑。
他让人把老管家叫来。
林伯紧张地过来听候差遣。
却听得容烨简单地问了一句:“平日里,福王做什么消遣?”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林伯想了又想,生怕一个回答错了会对明珠不利。
“王爷平日多数在书斋读书写字。”
“嗯。他看哪些书?是不是案头这几本?”
林伯小心翼翼地说:“草民不识字,并不知道王爷看的是什么书。请陛下恕罪。”
“不知者无罪。这些书,还有这套文房四宝,朕带走了。对了,林家还有没有什么子侄尚无官职?”
容烨的话才落地,便有人过来打包,带回皇宫。
“据草民所知,没有了。”林伯回答。
容烨瞥了他一眼,情知他没有说实话,冷笑一声。
进来的时候,发现这屋里人比上次少了很多,那些横眉怒目的家丁只剩小猫三两只。
他突然提高声调说:“上次给明珠送剑的草包何在?”
林伯快跟不上他不搭调的思维,容烨便再喊了一遍:“上次给明珠送佩剑的那个草包在哪里?朕刚刚好像看见他了。”
鲁莽的人最受不了激将法。
方浩峰听众人的话,躲进了秘道中。可“陛下驾到”这四个字又极具诱惑力,他一再保证自己不搞事,仅仅是看看这个皇帝的模样,好晚上没找错人算帐。
就看一眼,绝不闹事。方浩峰拍着胸脯。
所以,容烨出现的时候,方浩峰正藏在缝隙后偷看,却总看不清被左右环抱着的容烨,只得把缝隙抠大,再抠大。
人样还没看清,却瞄到自己送给明珠的那柄剑堂而皇之地别在这狗皇帝身上,不由得骂起娘来。可转念一想,不如生擒这狗皇帝,如此一来,不怕太后那老太婆不拿明珠过来交换!真是绝妙的主意啊!他不禁大声叫好,也有了大大的现身理由。
当容烨大声喊“上次给明珠送佩剑的那个草包在哪里?朕刚刚好像看见他了”的时候,他的脚哪里还站得稳。
明人不做暗事。
他破墙而出,怒目圆睁,须发直竖。
容烨脸上又露出语义不明的笑容。
方浩峰冷冷地上下打量这位新晋天子。头戴紫金冠,面皮白皙,一双大眼,模样不错,若是唱戏,也能成个角儿。气人的是,和自己一样,他腰别一无鞘剑,正是自己送给明珠的那一柄。
护卫们纷纷拔剑。
容烨轻描淡写地说:“来人,送老管家出去。朕与这位樵夫有话要说。”
方浩峰不制止。
林伯走后,容烨开口了,开门见山地说:“明珠在朕手上。不知足下是否与朕一赌?如果你赢了,朕放了他;如果你输了,你就要为朕铸剑。”
方浩峰没料到他竟是如此痛快。
他问道:“赌什么?”
容烨解下腰间的剑交给卫士,然后说:“看朕能不能赢你的一双拳头。如果你赢了,朕愿赌服输。”
“此话当真?老子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帮你?怎知你会不会使阴损招数,暗地里藏着武器?”听久了关于容烨的坏话,让方浩峰不相信竟有此等好事。
“君无戏言!”容烨敛去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
“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方浩峰摘下腰间利剑,朝墙上一扔,剑身咻地钻入木中,稳稳地站在了墙上。
方浩峰打心里不把容烨放在眼里,自己的老拳虽不能开山裂地,但像武松那般打死个把大虫是绝对没问题。容烨这小白脸养尊处优,只怕挨不上三拳,脸上就得开彩酱铺子了。不过还是手下留情,免得打折他,太后老太婆一心疼,也在明珠身上搞这么一下那可划不来。
定了主意后,方浩峰见容烨气定神闲地负着手,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对他更是嗤之以鼻。
他一跳,朝容烨脸上挥了一拳,怜惜他的皮肉,仅用了五分力。
容烨轻易闪过。
方浩峰见他轻松避过,第二拳用了八成力。
居然还被容烨侧身躲过!
方浩峰登时觉得额头有汗珠滴下。看来这小子的功夫和明珠不相上下,甚至可能超过明珠。他不敢大意,立马使出看家本领,或拳或掌朝容烨身上的要害部位攻去。
看起来容烨似穿花蝴蝶般从容地在掌风间穿梭。
实质在狂风暴雨般的袭击中,他独力难撑。为了收复这个对明珠忠实的蛮牛人物,只得咬牙故作潇洒,若是他出手还击还好,偏偏要装出仙风道骨的模样。
两人数十个来回后,方浩峰满头大汗,而容烨看着像没事人一般。
方浩峰大呼上当,他说:“老子不干了!你分明是拿你的长处拚老子的短处!”
容烨趁他说话期间偷偷缓一口气,然后说:“依足下,当如何?”
方浩峰说:“哼,自是用剑一较高下。”
容烨说:“不可。若然伤了足下,朕如何向明珠交待?若足下不介意,可用竹剑代为比试。”
“也行!拿竹剑来!”
两人均是使剑,要看高下,一时半会难有结果。
铸剑和竹剑的分别大了,剑走轻灵,灵动如蛇;而竹虽则柔软,捏手里轻若无物,难以拿捏用力,亦没有那股冷冷的杀气。
容烨幼年乃是使惯竹剑的人;方浩峰贱命一条,谁耐烦整那木刀竹剑给他玩,而他也不屑于用那些小孩子的玩物。
若是顶级高手,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可摘叶飞花伤人时,那么使用什么兵器都无所谓了。而方浩峰还没到那层次,手中的竹剑怎么使怎么别扭,屡屡被容烨击中,好几次还被剑身擦过脸际。
他心中恼怒,往后一纵,对容烨说:“呸,这真是个馊主意!拿小毛孩的玩意来比划。怎么使怎么不趁手!”
他哗啦扔到地上,拔出墙上自己的佩剑,一个起手说:“要来,就来真的。”
容烨只得奉陪。
漫天剑影间,容烨既要不伤他,又不能让自己受伤,心里不由亦破口大骂。要不是看在明珠分上,早把方浩峰大卸八块。
方浩峰武器顺手,连招式也顺畅了起来,一口气和容烨过了上百招。
外面的人看他俩在书房待了许久,又听到里面声音不断,忍不住也踮脚偷看,就连藏秘道里的人也憋不住,闻声出来。
当看到方浩峰久攻不下,暗暗替他担心。
到惊险处,更是惊呼出声。
他们和容烨的卫队分成两派,在外面各自用眼神较劲。
容烨见自己只是防守,这蛮牛会无休止地纠缠下去,天黑还未能离开。便叹了口气,反守为攻。
形势慢慢扭转。
容烨一个顺手,顺势差点刺穿了方浩峰的喉咙。他连忙收势,用自身消解往前的力量。而方浩峰眼见自己避不过容烨这一剑,暗叫:哎呀呀,死期到了。怎料,容烨似招式用老,不单招式慢了,身形亦有所停滞。他便趁机偷袭一掌。
方浩峰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容烨前胸。
容烨吃痛,也顾不得不能伤了方浩峰,借力跃起,再荡回来,挽了个剑花,上下左右封住方浩峰的去路。剑气登时从四面八方戏来,像一张大渔网把方浩峰牢牢罩住,每一道剑气仿如一根丝线弹在方浩峰身上,鲜血直流。
方浩峰惊讶地叫:“满天花雨!你居然会早已失传的满天花雨!”话音未落,容烨倒转手中利剑,以剑柄撞向方浩峰胸前大穴,让这蛮牛再无反抗之力。
“你服不服?”容烨冷冷地问。
他的耐心已经用完。
方浩峰的那一掌打得他气血翻涌,明珠那一掌的旧伤仍在,又添新伤。他如何不恼?羊肉还没吃进嘴里,却惹了一身骚。
若方浩峰还要吱吱歪歪,他便灭了他了事。
方浩峰还沉浸在刚才那一招中,被容烨这么一问,才回过魂来,恨恨地说:“满天花雨你都会使。我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方浩峰认输,容烨的口气和缓了,他说:“刚才多有冒犯,请谅解朕求才若渴的心情。至于明珠,足下不用担心,朕决不伤他分毫。”说完,解开了方浩峰的穴道。
方浩峰绷着脸,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卫兵向容烨请示,是否需要拦住他。
容烨摇摇头。
当一匹野马被驯服后,它会忠于主人,不然,那是还未被驯服。
容烨见这里的事已了,也不纠缠,摆驾回宫。
方浩峰一出书房,众人便围上去,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方浩峰默默地收拾行李,任由林伯怎么叫唤劝说,他执意要走,留下一个黯然的背影。技不如人,何用多说?
刚才容烨那一招,足以把众人镇住。
晚上的行动,随着方浩峰等人的离开,流产了。
大家都没想到皇帝的武功居然如斯之高。看了那一招后,无不心里叹道:难怪福王打不过他。
他们哪里知道,若是再纠缠久一点,容烨便不能蒙混过关,他练的最好的只有一招,也只有一招。他这一招总在最后使用,将威力发挥到最大。
若果今日对阵的是明珠,落败可能就是容烨。
他自小俗务便多,哪有明珠那般多的专注时间?
练好一招已是不易。
现他的胸口被方浩峰一掌打得隐隐作痛。
刚出福王府,一飞骑到报:太后赐糕点给福王。
容烨一听,不妙,着令快马加鞭,尽快回宫。回去的路上,不由大叹最近运气不佳,今天更背,不单差点栽在山寨头子的手里,还后院起火。
不过,平抚了王大人,方浩峰以及王府一干人等,除了后患,让容烨有更多精力处理更棘手的问题。
譬如弥漫的战争,譬如太后与明珠……容烨从不敢奢想两人能亲如一家。
要母后放弃仇恨,基本不可能;而让明珠低声下气,他又舍不得。
明珠那高昂着的头,对自己尚且不肯低下。
何况是一个敌视他的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