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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驯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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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茶宴如期而至,紫禁城一派热闹祥瑞之象。
刚下过雪的天空一碧如洗,遥遥望去,瞧不见一朵云彩。
与蓝天下,张灯结彩的皇宫内景一动一静,一繁一简,倒有一种相得益彰的呼应。
不同于各宫的喧闹,位于东六宫一角的永和宫上下,安静如鸡。
一宫之主荣贵妃嫉恶如仇的瞪着只软萌无害的小黑猫,全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的,视其如行走的病原体。
“小姐,您若是实在不喜这猫,奴婢可代为照料。”
绿真又打了个哈欠,上前便要将猫抱走,被荣妱一声喝止。
“坐!”
小宫娥冷不丁被吓一哆嗦,扑通一声,准确无误的一屁股坐在漆几上。
绿真:“……”
猫有没有慑于贵妃威震之下她不知道,反正她是被吓到了。
“小姐,您驯服这猫驯一晚上了,先歇歇吧,还有不到一刻钟,分茶宴便要开席了,咱们还得梳洗赴宴呢。”
倚枝端着金盥走来,拿过一旁的巾帨,浸湿后递给荣妱。
熬了一夜的贵妃双眸充血,倚枝送来的巾帨温热,敷在眼上,舒筋活血,很是舒适。
“小姐,这猫已经算乖巧了,何必要再驯?”
倚枝柔声问,目的与绿真一致,但方式委婉许多。
荣妱瘫倒在榻,脑中思绪飞转。
自从昨日体会出沈倦送她猫的用意后,荣妱便决心要将这只猫驯的像条狗,再给他送回去。
皇帝配狗,天长地久。
也算是给这三年来无处宣泄的窝囊一个交代。
否则她怕还没来得及光复门楣,就先自个儿抑郁至死了。
不过倚枝说的没错,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分茶宴。
想要搭上户部尚书,今日这场分茶宴至关重要!
思及此,便又觉得被掏空的身体突然充盈,荣妱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跳起来:“绿真,梳妆!”
撸猫撸的正上头的小宫娥连忙净了手跑过去。
……
历年来,分茶宴都在过了年,开春时才举办。
届时万物复苏,新茶结成,正是一年品茶好时机。
但今年突然提前到年前,众官员满心疑窦,但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反正大家都一样。
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就算是下暴雪,那也所有人都得白头,办就办呗。
故此,大家来的都还算积极。
除了日期,分茶宴的规矩倒还是和从前一样。
官员们在奉天门,由皇帝做陪,官眷们在后宫,由皇后做陪。
那叫一个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今年皇后仍旧是模范国母,将宴会办的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荣妱从永和宫一路前往坤宁宫的路上,忍不住啧啧赞叹,不得不说,皇后小姐姐的确人美心善,办事能力还强。
对皇后的好感度又加一了呢。
“小姐,迟了!”
倚枝瞧了眼日头,焦急的催促。
荣妱这才收了心思,加紧了步伐赶去。
抵达坤宁宫时,各家官眷与后妃已然就绪。
听见动静,齐刷刷的看过来。
那场面,得亏荣妱先前在军中跟着自家哥哥做将军时,习惯了注目礼,要不然普通人还真消受不了。
荣贵妃矜傲自持,但在座女眷面上皆五彩纷呈。
但见荣贵妃上穿着银红纱白绢裹对衿衫子,豆绿沿边金红心比甲儿,白杭绢画拖裙子,粉红花罗高底鞋儿。
头梳挑心髻,额戴昭君套,小脸儿跟面团捏的似的,粉嘟嘟嫩乎乎的。
许是走的急,气儿还没顺平缓,舒气时,捂着心口,眼波流转间,竟与那画中捧心西施别无二致!
这样活脱脱一骄矜富贵花儿,衬的在场诸色都较之暗淡许多。
荣妱甫一进殿,便收到诸多眼刀。
嫉妒的,羡慕的,愤怒的,不甘的。
没关系,她茶艺大师照单全收!
说不准日后光复门楣的计划失败了,还能靠此番战绩开个茶艺培训班啥的,发家致富。
荣妱抿唇,对上座的皇后娘娘施了个万福礼。
“臣妾来迟了,没耽搁各位姐姐吧?”
皇后浅浅一笑,赐了座:“妹妹来的正好,分茶宴刚刚开始。”
荣妱这才放下心来,往皇后赐的位置走去。
这分茶宴本就是分茶为次,为她正名为主,故此皇后特意花心思将她安排在了杨家新妇,也就是户部尚书千金陈静姝身旁。
荣妱碎步走过去,对陈静姝盈盈颔首:“听闻杨总兵新娶了美娇娘,一直存了心思想见见,今日终于窥得真容,嫂嫂果真同传闻中一般貌美!”
没有女人不喜爱夸赞之词,哪怕只是台面上的恭维。
杨氏本从那些个流言蜚语里,对这位荣妃没什么好印象,却也因为此番话,略略改了见地。
只觉得这荣妃也不似传言中那般骄纵无礼,反倒客客气气的,嘴也甜。
一句‘嫂嫂’直叫到人心坎儿里了,先前因她与自己丈夫之间的闲话生出的不悦,也跟着纾解几分。
“荣妃娘娘客气了,倒是娘娘姝容,当得起我家大人一句‘天香国色,惊艳绝伦’。”
杨氏掩唇笑回了句。
荣妱听得心头一跳,来了来了,她带着迂回试探走来了!
“我可不信杨总兵会这般夸我,从前跟在他后面跑时,他总说我像个假小子,成日里没个正形,还说要同我哥哥说,将我从军营里扔回来,若不然,他怕我日后没男人敢娶。他还说他若是我爹,定是要愁白了头发,那句‘天香国色,惊艳绝伦’怕是嫂嫂说来哄我开心的罢!”
荣妱话里,传达了三个讯息。
一,她从前形象不佳,像个男的,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对她产生情愫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二,杨总兵由始至终都拿她当女儿看。
三,陈静姝一定是个开明有主见的嫂嫂,才会说出‘天香国色,惊艳绝伦’这话来哄她。
瞧瞧,这说话的艺术。
怕是阿姐在场,也只能说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荣妱面上没有半分显山露水,娇娇的,像个小女孩在同长辈娇嗔。
她生的好看,皮囊优秀的价值,往往体现在你用什么表情,对什么人。
像眼前的杨氏,荣妱便摆出一副大咧咧,又怀揣着女孩心思,带了点怕对方多心的小忐忑。
表情管理可谓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杨氏仔细端详了好半天,没敲出佯装的破绽来。
眉一弯,眼一眯,笑的诚心诚意:“我家大人是个粗人,说话做事都没分寸,还望娘娘不记在心上才是。”
至此,荣妱悬在心上的那颗大石算是彻底落下了。
但那张娇美的脸蛋却垮了下来:“我就道嫂嫂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可这世上,像嫂嫂这般的明白人,又有几个?”
杨氏被她情绪带动,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了?”
荣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杨氏见状,拍了拍她的手背,鼓舞道:“娘娘若有难处尽管说,若是我能帮得上忙,定义不容辞。”
话推到了这个份儿上,荣妱便悠长的叹了口气。
将她如何巧合的碰在两人大婚之日,失足落水。
如何在苏醒后,发现流言四起。
又如何被流言蜚语逼得在宫中寸步难行。
再如何因此丧失圣上宠爱,已经小半个月了,圣上对她依旧冷若冰霜。
不在冷宫,胜似冷宫。
这余生,怕是要这样萧萧瑟瑟的过了。
荣妱说着说着,潸然泪下。
美人泪对男人杀伤力巨大,对女人的威力也同样不小。
杨氏心情跟着她的话语起伏,最后,竟也红了眼眶。
坊间话本里,多是深宫高墙内的凄凉爱情,那么多女人,去争那一个男人的宠爱,本就难如登天。
荣妱又逢此变故,若不能自证清白,日后怕是再翻不了身。
杨氏一时悲从心起:“既荣妃娘娘不嫌弃,唤我一声嫂嫂,那我便也斗胆唤你一声妹妹,妹妹此事因我们夫妇二人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若由我出面,替妹妹洗清污名如何?”
“嫂嫂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这流言如污水,谁沾上谁脏,我也不愿看嫂嫂被牵扯进来。”
荣妱牵了牵嘴角,露出个脆弱的笑容来。
杨氏看的心中一酸,本就泛滥的圣母心更是禁不住这一记苦笑催化,当即承诺:“妹妹放心,待这分茶宴临了,我便替妹妹证明你与我家大人的关系!”
杨氏说的义薄云天,荣妱感动的红了眼眶:“嫂嫂如此深明大义,杨总兵当真好福气!”
这厢上演着姐妹情深,那厢东六宫其一的钟粹宫几欲掀翻了天。
宁妃将屋内肉眼所及之处,可见之物统统摔了,地上一片狼藉。
殿门前跪着两排宫人,各个恨不得将脑袋扎进肚子里,身体弓的完全违背正常人体结构。
一个个瑟瑟发抖的,像一颗颗秋风中的秃树。
蜜儿抖的最厉害,脸色却是几人之中最冷静的,她挪着膝盖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可是在气荣贵妃?”
“明知故问!”
砰——
伴随着这记厉喝的,还有块观赏玉石。
蜜儿没敢躲,硬生生挨了下来。
光洁的额头顿时留下一柱血痕,她咬了咬牙:“奴婢有一计,可纾解娘娘心头恨。”
宁妃砸累了,喘气的当口,柳眉一挑,阴谋算计从那对漂亮的眼睛里溢出。
“哦?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