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月流转花满泽》绛珠子

47、七窍冰心休问天

　　珠帘轻晃，依稀可看到落若芊支额斜靠在软榻上，仅着白色里衣的身体显得分外纤细。绿萝紫鸢在一旁默默伺候着，灯光下她的脸美得让人不忍亵渎，却是一脸肃穆神情。
　　她在想今晚瀚哥哥讲的洛南近况。流民似乎自古就是个棘手问题，他们的流动性太大，会给城市治安、生产生活带来极大隐患与不便。而这种天灾造成的流民更甚，不用讲什么安置居所供给衣食，单是疫病的传播就让人头痛。如此看来，洛南周围的州县长官一定不愿接纳这些流民，即使皇上下令命他们打开城门。
　　该怎么办呢？秀美的眉轻皱起来。佳人不自知，却让一旁的绿萝看得十分不忍，终于忍不住劝道：“小姐这又是何苦呢？这样的大事自有大臣们去操心，你干嘛在这里劳心费神？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啊。”
　　落若芊搁笔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的是绿萝从未见过的肃穆：“绿萝你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我，早不再是过去的落若芊了。过去的落若芊可能是为回忆而活，我却是在为自己而活，只要还在这世间一日，我便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做生意、制东西、为百姓尽一份力，都是我想做的事，不会顾及是否符合他人的习惯。若有人觉得我不合常理，让他们尽管冲我来好了。既然我在这里，这里的百姓又是这样不幸这样辛苦，在这么多的天灾人祸面前渺小到无能为力，我就决不可能放任不管。”
　　讲完后她心里一阵震动，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对这个世界有了感情！绿萝、向丞、向云曦、向月曦、风羽瀚、太后、皇后、风羽泽……这么多人先后出现真心关心爱护着她，她不是铁石心肠怎会不感动。正是他们给予的温暖让她在现代冰冷的心渐渐回暖，在这个原本陌生的世界渐渐生出家的感觉。将来若有机会回去，她还是会选择离开，只是怕不会像刚来时那样毫无牵挂了……清虚道长说她穿来这里是天命，那么既然还有漫长的等待回去的时间，既然她有能力解救苍生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何不去试试呢？
　　绿萝不再出声，静静在一旁给她打扇。
　　是啊，小姐早不是过去怯懦软弱的小姐，难道这样乐观开朗的她不正是自己期望看到的么？过去的小姐让人怜惜心疼，现在的她却让人从心里崇敬爱慕。看她奇思妙想制造出种种新奇的玩意儿，看她谈笑间拿下帝京最精明难缠的老板让他们心悦诚服合作，看她不动声色调动数以万计的资金在商场纵横捭阖，她的心中满是惊叹满是折服。这样的小姐太过强大，让她心甘情愿地选择永世跟随。
　　然而也正是这样的小姐，不会女红不会家事，笨手笨脚地束发穿衣；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自在穿行我行我素，永远带着不设防的微笑；嬉皮笑脸地和丫鬟奴才们闹成一团不拘身份，时不时的恶作剧叫人恨得咬牙切齿；而也会偶尔在大笑时突然沉默下来，眼中闪过淡淡的哀伤。这样的小姐太过耀眼又太过鲜活，仿佛一朵绝世奇葩静好又绚烂地开在浊浊尘世中，让她想用尽一生力气去呵护，倾尽一生心血去照顾。
　　窗外那人似乎也受了触动，静默良久，终于轻叹一声施展轻功去复命了。
　　第二日落若芊赖在床上补眠，只叫绿萝将案上放着的一沓纸交给太子。绿萝看到她慵懒迷糊的样子，缩在轻纱罗帷里眼都不愿睁开，竟是像个小女孩般在向自己撒娇，不禁轻轻笑了。

　　洛南的救援工作进展得颇顺利。刘阔参将自进驻江澜县后便一直率领军队抢救灾民和财产，昼夜不休。被皇上指定负责此事的太子亲下洛南，带领善水利的官吏考察当地地形、河道状况，并带去一批太医和大量药材。他自流民中选出身强体壮的男子修复河坝、农田、建筑，妇女则组织起来缝制帐篷作为临时居所，每人每日发给足量的粮食作为酬劳，并免费提供身体检查，一举数得地解决了流民的居住、吃饭、治安、防疫问题。
　　而在帝京，以太子妃为首的皇室宫妃呼吁王公贵族为洛南百姓捐钱捐物，并率先捐赠了大量首饰和衣物。一时间帝京豪富高官之流一边咬牙心疼一边争先恐后往外死命抛银子，正怕落在后面惹人笑柄或遭到皇上的嫌隙。
　　这些举措得到了广大百姓的拥护，人们纷纷箪食壶浆前去灾区慰劳官兵，对太子、太子妃感恩戴德盛誉不止。
　　于是朝野上下人人喜气洋洋，前阵子的人心惶惶一扫而空。
　　落若芊当然不会闲着，此时的她正在悄悄前往洛南的马车上。
　　她是每月出宫成惯例了的，宫门守卫不会多加盘查，且因她以前便经常从不同宫门回宫，所以即使天黑不见她回来一般也不会闹大。再加上风羽泽无心皇位，她素日行事又不高调，没有一干心腹亲近或敌对势力整日围着祈宫转，只要太后不惦记，瞒上十天半月应是没有问题的。
　　安排好福海儿留在祈宫处理宫里和生意上的一切事务，对外宣称四皇妃微恙静养，又请风羽泠帮忙遮掩，她们主仆三人加上风羽泽配给的两位暗卫便悄悄出宫了。
　　风羽泽不知到哪里风流快活了，动用了千江月范围内的全部力量都找不见他。这家伙实在差劲得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堂堂一个皇子竟罔顾百姓至此！落若芊阴沉着脸坐在车里，连带一旁的绿萝和紫鸢也不敢出声。
　　既然你不在乎你的子民，就让我这名义上的皇妃来代你守护吧……
　　在路上行了两日后，出宫的兴奋渐渐取代了开始的不快，她开始满心憧憬到达灾区大展身手的情景。灾情控制住后百姓的生命安全已有保障，眼下最重要的便是食物问题，那么到灾区赈粥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吧？
　　不料，他们一行人刚进洛南地界，事情突然开始向相反的方向发展。
　　沿途路人行色匆匆惶恐不已，暗卫之一的玄柘拉住一人一问才知洛南已发生严重疫病。紧接着传来的消息越来越惊心，暂存在洛南各粮仓的救济粮竟然一夜间全部不翼而飞，灾区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各地开始土匪横行，接着便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四人力主落若芊回宫，尤其是肩负保护重任的玄柘玄沐两人，几乎强制性地将不肯走的某人拖回马车。然而到了城门才得知，为防止疫病传染到其它州县，皇上已下令封锁城门，除粮草和军队外禁止任何人出入。
　　这下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落若芊到达洪灾区时还是吃了一惊。这就是书上讲的那个富庶美丽堪称全国粮仓的洛南么？唯有满目疮痍哀鸿遍野而已。
　　由于粮草失窃，流民们失去了朝廷供给，风羽瀚组织的修复工程也再进行不下去，只好停工。冲毁的房屋来不及修缮，大量流民只好聚集在他们被毁掉的家园废墟上，所幸还有帐篷在，总算不至于让数十万灾民露宿荒野。
　　虽然得知风羽瀚也还留在洛南，落若芊却暂时不打算去找他，便自在附近城镇中找了间客栈住下。
　　既然已出不去，她索性考虑依自己目前的能力能做些什么。刚开始她打算先从疫情下手，在实地观察了几天后又改变了主意。因为她发现这次疫病本身其实并不很严重，一般患者表现为发烧、腹泻、脱水，极严重者才致命。只是因为百姓缺衣少食抵抗力下降，加之爆发太突然传染性太强，才引起大批灾民染病，百姓恐慌。风羽瀚带来的太医已在全力救治并向百姓展开宣传，她沿途看到好多士兵在向民众宣传防治措施，什么井水沸后方可饮，隔离病患，消灭蚊鼠等等，已经很详尽。所以她又回到最初自己的计划——赈粥以解决灾民的食物问题上来。
　　“紫鸢，玄柘，你们两个持此牌去林记银号里先支五千两银子出来，就近换成米。”一块刻着篆体“林”字的绿玉被交到紫鸢手里。
　　“是。”紫鸢和玄柘领命而去。
　　不想半日后二人却空手而回。“属下（奴婢）失职，请娘娘责罚！”两人一进门便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
　　“回娘娘，银子好支，米却买不到。奴婢和玄侍卫跑了无数个财主、商家，一个个都声称自己没有存粮，最后奴婢气不过，就叫玄侍卫潜入一家的粮仓，里面堆的满满都是粮食！他们怎么能这样丧尽天良，眼看着大批百姓饿死都不肯卖粮……”紫鸢先是气愤，说到后来却渐渐带了哭腔。
　　落若芊了然，这就是所谓的囤积居奇了。在粮食如此短缺之时大量囤积，待粮价飞涨时再高价卖出，必定收益无限。这种现象在古装剧里经常见到，真到了古代却又给她忘了，怪只怪她没有实战经验，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现在处境不免被动。本来她不会反对商人采取手段牟取暴利，这是商人本性无可厚非，但是现在事关数十万百姓的生命安危，便不能坐视不管了。
　　她皱眉思考了半日：“紫鸢，你再持玉牌去林记联系到张总管，让他尽快调集各地能筹集到的粮食，并将最近的一批加紧运至洛南，只重速度不求数量。玄柘，待会我写封信你给太子殿下送去，但不要透露我在洛南的消息。绿萝玄沐，你们两个便随我一起去会会那些个财主商人罢。”
　　“谨遵娘娘吩咐！”四人躬身齐道。
　　“在外便改了称呼，叫我夫人罢。”
　　“是！”
　　三日后，在灾民最密集的江澜县地界凭空出现了一家施粥铺。有善人施粥的消息很快炸锅般一传十十传百，无数流民蜂拥而至，粥铺前排起了长队。

作者有话说

　　呵呵小珠这次更得不少吧？小shi亲别骂偶~~~~~~~~~小珠真有很努力滴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