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月流转花满泽》绛珠子

29、微醺沉酣为那般

　　黄叶落尽，白雪红梅，泉水初融，芦蒿遍地。
　　有盼头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尽管并不是落若芊的盼头。向初晴和风羽瀚的婚事定在开春二月初二，全府上下卯足了劲地朝这个日子发足狂奔，她也夹在狂热的洪流中不情不愿被拖拽到了第二年。
　　转眼已是初春。
　　自轻飏无声无息消失后，落若芊很是沉闷了一些日子，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又因为京城流寇的问题，向府加强了防卫，姨母再不允许她们出府，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出去。
　　而她本身畏寒，一到冬天就只想窝在床上，懒懒地不想动，于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来了。
　　这整个半年向府上下都沉浸在喜庆之中，从各位夫人到丫鬟小厮整天喜笑颜开。也难怪，他们的大小姐给府上争了脸，开春就要嫁进皇宫当太子妃了，这样天大的喜事不乐也难。
　　有一阵落若芊总是被叫去帮忙做针线活，众位夫人小姐围在一起，说说笑笑，赶着初晴的嫁妆。可惜她不是绣花的料，别别扭扭绣出来的东西每每遭到众人的冷嘲热讽，害得她到后来一拿针就发抖。
　　看着连只有九岁的晚晴都可以一边讲着笑话，一边闲庭信步般地飞针走线，不一会儿锦面上就出现精致的飞鸟虫鱼，落若芊实在是羡慕的紧。
　　可刺绣是种太高深的艺术，她努力了很久实在学不会，就很没骨气地自我放弃了。然后过了不几天众夫人似乎也对她彻底绝望，于是她又被众人放弃了。
　　于是落若芊又整天泡在表哥的书房里，到处翻找有没有关于古玉或玉玺的记载。向云曦这时候已经复职了，比以前忙了很多，经常几天见不到面，不过见了面还是和以前一样，陪她一起看书喝茶。
　　因为家里乱成一团，她也就再没有顾忌，大摇大摆晃进姨丈的书房，一排排细细翻阅，目的当然还是找到回家的路。可惜被她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反而无心插柳读了不少这时空的书。
　　一次落若芊正倚在书架上看得出神，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双皂白朝靴缓缓停在了面前。一惊之下抬头，却是向丞微笑着站在面前。
　　向丞似乎对大女儿的婚事不是很上心，什么事都不管，一概交给向夫人打理，而自己每天下朝后就悠闲地看书画画。
　　那天落若芊和姨丈谈了很多，向丞似乎对她知道这么多东西很惊奇，但她也对他的博闻强识、学识渊博大为折服。向丞确是一位极其出色的人物，落若芊很是怀疑这世上是否还有他不精通的东西。
　　自此她和向丞的关系更为亲近，以前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现在却是亦师亦友的坦诚。落雪的傍晚，初春的午后，她们经常拥一方小暖炉，喝着香茗促膝长谈。
　　向丞总是带着从容安然的微笑，举止温雅大度，让人不由自主想去亲近。尽管落若芊明白他如此年轻就位居丞相肯定有自己的手段，不会总如表面这般云淡风轻，但他望着她眼中的温柔和怜惜却是那般真切，每每让她感动。
　　既然这样，那些与她无关的权谋手腕，纵使存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落若芊总是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
　　只是这时的她还不知，那些她不喜欢不熟悉就当作不存在的东西，终有一天会赤裸裸地全然呈现在她面前，迫她做出抉择。
　　更不知的是，这一切都将因她而起。
　　而最想不到的是，这一切竟会这样快就到来，狠狠一击下让她猝不及防。然后，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红颜乱，国乱为红颜，可究竟有几人是不存私心地为了红颜？
　　这段时间和她走得最近的就是月曦了，整天粘在落妍园不肯走，甚至连早中晚三餐都在这附带解决了。
　　每次被他缠得没法时落若芊都会万分后悔当初为什么一时兴起给他讲什么安徒生童话。现在安徒生讲完了又讲格林童话，接着是一千零一夜，再后来伊索寓言……现在讲到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没想到这样竟培养起一群忠实的粉丝，每次开讲时总有各个园子里的小丫头凭着这样那样的借口溜来，全神贯注的表情每每让她暗笑不已。
　　唯一不太如意的是，自从那次游湖后，她再也没见过瀚哥哥和风羽泽，害她想对他们说的话渐渐腐烂在了心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最终连说的想法都消耗殆尽。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只不过想对瀚哥哥道一声恭喜，对风羽泽说一声谢谢罢了。
　　可惜这样的想法都无法达成。
　　二月初一。
　　向初晴明天出阁，今晚向府开家宴，落若芊纵然对初晴一向没有好感，但还是真心希望瀚哥哥幸福，于是也忍不住在热烈的气氛中多喝了两杯。
　　吵吵嚷嚷一直闹到半夜，她微醺着推开落妍园的大门，却见藤萝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人。
　　莫不是师父回来了？她一阵激动，微微踉跄着跑过去。
　　还不等她出声，一直静默坐在那里的人突然一跃而起，紧紧抱着了她。
　　突然的变故让她呆了一呆。
　　藤萝已经生出了新芽，在朦胧的月色中看不真切。初春的夜还颇有凉意，一阵冷风吹来，她顿时清醒，挣扎起来。
　　可那人不知怎的，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几乎要把她肋骨折断般用力。
　　“芊儿……芊儿……”正待喊人，却在听到这低哑的声音时猛地一震，声音是那样彷徨无助，似乎含着莫大的悲痛绝望。
　　是瀚哥哥！
　　“瀚哥哥，你怎么了？喝多了么？”她从他怀里探出头来。
　　可这一看不要紧，又是大大一惊，几个月不见，瀚哥哥怎么变得这么憔悴这么瘦！
　　原本俊秀温雅的面颊微微陷了下去，神采飞扬的眼神也暗淡无光，他提着个酒坛，拉她坐到石桌前：“芊儿……陪我喝一杯。”
　　“瀚哥哥，你究竟怎么了？”看他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落若芊伸手抢过他的酒杯，看着他的眼睛问。
　　风羽瀚不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回看着她，漆黑的眼神中似乎平静无波又似乎波涛汹涌。一切都隐在他扯出的淡淡微笑中看不分明。
　　一时间他们就那样深深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瀚哥哥，你该不是有什么婚前恐惧症吧？”半晌，她实在觉得这气氛别扭的古怪，便笑着打趣道。
　　风羽瀚拿起酒杯的手一顿，随即展开个淡笑，却不说话，接着迅速低下头去，眼神隐入夜色中。
　　又陷入沉寂。
　　最后实在忍不住，她一伸手抢过瀚哥哥的酒杯喝了起来。烈酒入喉，顿时火烧火燎一路窜到小腹，心却舒畅了起来。
　　瀚哥哥看她一眼，似乎是想拿回酒杯，伸到一半却又突然顿住，微摇着头笑了。这次的笑意却是直达眼底，微笑中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几杯酒下肚，本就微醉的她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朦朦胧胧中她被紧紧纳入一个温暖的怀里，一双指尖微凉的手缓缓抚过她额角、眉梢、脸颊，最后停留在唇角边徘徊不去。
　　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芊儿……我是不是注定要失去你了？”
　　“不敢用妾室委屈你……芊儿，我该拿你怎么办……等我登上那个位置，你还会否愿意，做我的皇后？多想，把整个天下都给你……可那时候，你还会愿要么？”
　　“……不会愿意等我的，对么？那么多人喜欢你……可是，我不甘心，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