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小狐仙》齐瑛

48、第 48 章

　　凄恻的冷风吹动零乱的杂草，响起一阵凄厉的呜咽之声。

　　“你死了有多久？”看着眼前的墓碑，我问道。

　　“我也忘了。”陆文遇腼腆地笑了笑：“不过总该有三四百年了吧。”

　　“为什么不去投胎？”

　　他无奈地摇摇头：“无常说我有心事未了，执念太深，没办法勾走我的魂魄。所以我才一直留在这里。”

　　“你有什么心事？跟这里的结界有关系吗？”

　　“嗯，我想请姑娘帮我一个忙。”陆文遇拱手向我行了个礼：“我一直在等我妻子，怕她找不到我，可我又不能离开这座山。所以想请姑娘给我带个口信，如果您见到我妻子，请告诉她我还在这里等她。”

　　“为什么？”我怕他误会我的意思，又解释道：“为什么你不能离开这座山？你被困在这里了吗？”一个亡魂流连在人世间三四百年，这种执念之深会给他带来异于常人的法力，无论想去哪里只怕都不是问题。

　　“不，我是心甘情愿呆在这里的，没有人困住我，这是一个约定。”

　　他越解释我越摸不着头脑，又问道：“什么约定？”

　　“这是我跟我妻子的故事。”陆文遇温柔地笑着，像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那时我只有二十岁，来关中求学。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河边救下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鸟，它受了很重的伤。于是我把它带回去，悉心照料，等它好了以后又将它放生。谁知道过了没几天，有一位长得像天仙一般的姑娘找上门来，说她是被我救过的那只小鸟，要向我报恩。”

　　“等一等——”这个故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连忙打断书生的话，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九瑶。是我给她起的，她本来没有名字。”陆文遇被我猛然一问，显得有些诧异：“姑娘认识她吗？”

　　何止认识，我还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名字，因为神仙们都叫她九头鸟。没有想到九瑶等了四百多年的人，竟然在这里等她。这座山跟祖洲离了可不止八百里那么远，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需要点时间理清楚，更想先听这个书生的解释，便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我只不过好奇而已，请你继续往下说。”

　　“然后九瑶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我们结为了夫妇。”

　　我还是没忍住插嘴：“可她是个妖怪。”

　　“那又怎么样？我妻子她虽然不是人，但比人不知道强出了多少。她又美丽又温柔，什么都做得很好。最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那样善良的人。我一个穷书生，何德何能遇上一位这么好的妻子？不知道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那书生解释地有些激动。

　　如果我先前没有见过祖洲上的九瑶，目睹她那疯狂的举动下蕴藏的绝望，或许真要相信眼前的这个书生就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深情。可他的表现却让我陷入了困惑之中——因为他明明应该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现在眼中却偏偏充满了光芒，一提他的妻子来就饱含着柔情。难道世间真有这种既负心又深情的人，给人带来无尽的伤害，还陶醉在自己幻想的美好故事之中，而且一直就是三四百年？

　　我无法辨别在祖洲上的听闻和现在所见的究竟哪一个是真的，所以只好听下去。

　　陆文遇继续用那种温柔的语气叙述着与妻子的点点滴滴，或许是因为他跟许多个被结界拦下的妖精讲过这个故事，已经轻车熟路地知道该怎么去说了，所以才显得格外动听。我站在一旁，竟然像是回溯了四百余年的时间，目睹着从他口中讲出来的那些温馨而又美好的场景。正当我越来越感到困惑的时候，陆文遇停了停，眼里那缕柔情渐渐暗淡了下去：“本来我们生活的很幸福，谁知有一天，从天上下来了许多神仙。说我妻子是玉宸天尊麾下的神兽，本来是受命到下界办事，却迟迟不见回去。他们是奉了天尊的命令来捉拿她。我妻子当然不肯跟他们回去，可惜他们身上带着天尊的法器，轻而易举地就把她给带走了。”

　　这一段倒是跟九瑶所说的差不多，看来就是后面的事情不太一样，于是我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

　　“我只是一个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我的妻子。”陆文遇的眼中满是遗憾与懊悔：“九瑶刚离开的时候，我像是失去了一切。整整三天，我躺在地上，滴水未进，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三天的时间，除了痛苦，我无时无刻不在埋怨，为什么明明我们那么相爱，却要被他们拆散。”

　　那种感觉我很清楚，比起失去爱人的痛苦，更多的是怨恨。甚至过往的记忆越美好，这种怨恨就会越强烈。我忍住跟他同病相怜的这种想法，冷冷地问道：“三天后呢？”

　　“三天后，我想通了。”

　　我不屑地冷笑，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讽刺道：“口口声声最爱的妻子，看来也不过痛苦这三天而已。”

　　“因为我知道无论她在哪里，都会为了我们的重逢而努力。”陆文遇并没有因为我流露出的鄙夷而恼怒，相反他的神情从容而又坚定：“如果我可以做到，我愿意拼上性命，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一想到为了回到我身边，她可能会做的一切，我就觉得心如刀绞。我只有相信她这一件事可以坚持，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因为我知道无论他在哪里，都会为了我们的重逢而努力——”陆文遇的话一句一字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砸得我说不出话来。

　　陆文遇没有发觉我的想法已经到了别处，继续讲道：“后来果然有一位使者找到了我，说天尊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他会给我们一个考验，如果我们能让他满意，以后就能在一起。”

　　祖洲上九瑶说话时那种绝望的语气清晰地在我耳畔响起——“天尊会把我丢到祖洲去，然后告诉那个书生我被困在祖洲。而祖洲上面全是毒蛇猛兽，凡人去了会尸骨无存。只要那个书生敢来救我，天尊就会立马放了我，不仅饶了我犯下的一切错误，还能让我下界去与书生长相厮守。”

　　这时我终于意识到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敏锐地问道：“什么考验？”

　　“天尊会把我藏到一座小山上，让我妻子来找我，她找到我之日，就是我们团聚之时。只是在她找到我前，我绝对不能离开这座山。他会在山附近布下封印，只要我踏出山一步，他就能感知到，到时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陆文遇如是说道。

　　原来如此，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同一个考验，指向两条背道而驰的路，一如书生和九瑶，一个坚定又满怀希望，另一个却是绝望而哀怨。我不自觉地发出了冷笑：这就是天神所降下的机会，让他们不能相见还不够，还必须让他们互相怨恨才肯罢休。

　　陆文遇只听见我冷笑了一声，神色立即冷了下来：“怎么姑娘觉得这一切很好笑吗？”

　　当然好笑，看一对相爱的人远隔天涯海角，被一句考验困得不能动弹，偏偏互相都等着爱人找到自己，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好笑的事情吗？真是讽刺，到现在我竟然懂了神仙们的乐趣，果然有意思。

　　见我不答话，书生显得有些微微恼怒，语气也不太自然：“或许姑娘觉得可笑，我却并不觉得……”

　　我转换话题，问道：“你真的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陆文遇一愣，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开始我自己在山上开荒种菜，勉强可以度日。后来我死了以后，不用再担忧衣食的问题，就更不用离开。”

　　我稍微运用法力感知了一下，证实了他所言非虚——因为如果他哪怕走出去一步，就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座山周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封印。我忍不住感慨：这个算盘打得可真精啊，连法力都不用，一句空话就把人困了三四百年。

　　“所以你就设下了这个结界，拦下飞过这里有法力的妖精，让它们替你找你的妻子？”我问道。

　　陆文遇好像有些失落：“嗯，几百年间我拜托过许多妖精，多到我都记不清楚了，可惜都像是石沉大海，一个回应也没有。”

　　当然不会有了，谁会替你找到祖洲上呢？我心道。

　　“怎么了，姑娘？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事。”我摇了摇头：“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可能用不了几天就要死了。对不起啊，没办法帮你。”

　　“没关系的，我明白。”陆文遇温柔地笑了笑，就像是我刚见他时那样，或许他本来也就是这样的性格。

　　离开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书生的魂魄已经隐去。山头上只剩下一座孤坟，长满了荒凉的杂草，说不清的凄凉与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