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中人》急行伞

56、五十五

　　庄宁差点忘了自己要问什么。林奶奶说的时间是在吴卫东生完二胎之后，但依照庄宁的推测，布局人早在万致良和吴卫东相识，或是更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布置。吴家的混乱从吴卫东这一代开始，再向上数应该还没有受到影响。而吴老太太因为活得足够久，之后也一直生活在吴宅里，不可避免地也受到了一样的炼术影响，她本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变成了避世倾向，现在搬出吴宅，整个人有大变化也正常。
　　但这还不是庄宁要找的答案，时间还没有完全对上，那个来访的炼术师未必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真正下手的人在更早之前已经开始布置，到那时候局已几乎成事，再来也不过是确认成果。
　　“那您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庄宁问，“更早以前，或许是您女儿还没有认识万致良的时候。有没有可疑的人在吴宅附近徘徊？”
　　“这就太难啦。”林奶奶说，“那个时候小摊小贩不管得这么严，我们家地方比较热闹，白天附近有很多人的，要记得谈何容易，不太可能。”
　　庄宁点点头，表示自己也不强求。

　　虽然自己原本想问的内容没有问到太多信息，但敏锐如庄宁，很快又找到了林奶奶话里新的线索。
　　“您刚才说，您姐姐的命就是炼术师救的，是什么事？方便详细说说吗？”庄宁问道。
　　“这个事呀，说起来有点长。”林奶奶看起来十分快乐的样子，好像非常喜欢说话，“你愿意听我讲多久？”
　　庄宁看了看表，说：“没事，您爱讲多久都行，我可以陪您聊一天一夜。”
　　林奶奶笑着说：“刚才就告诉你了，我不缺伙伴的，这样，我少说一点，你中间要是有想知道的细节，可以随时打断我，没关系。然后我再给你说其中的细节部分。”
　　庄宁说：“谢谢。”
　　他发现吴璐璐的性格其实有点像吴老太太，讲话时的神情也有点相似，只是吴璐璐为人更偏执，如果他像林奶奶那样放得下，或许事情的结果又能有所不同。
　　“我姐姐那时候在做小学教师，大概七零年左右吧，在我们老家的一所小学。我不是下江本地人，你知道吧？”林奶奶问。
　　“现在知道了。”庄宁说。
　　“我姐姐就职的那个小学呢，有一幢旧校舍，一直有闹鬼的传说，但实际上没出过什么问题。但我姐姐第一次做班主任的时候偏偏就出了一次事，是她班上两个学生，一男一女，在班里打赌晚上去旧校舍练胆，这一练就练出问题来了。”
　　“是出了人命？”庄宁听林奶奶的语气，猜测道。
　　“是的，那个男孩儿死了，女孩儿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也半痴半傻，连父母都时而认得时而不认得。”林奶奶说，“我姐姐因为这件事也挨了责罚，不再担任班主任，只做语文老师。”
　　“那两个孩子遭遇了什么？”庄宁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男孩是在校舍外面被发现的，所以他可能根本就没进去，但是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冰冷冰冷的，像是被活活冻死一样。那个女孩儿倒是在里面被找到的，躲在一间教室的柜子里，刚找到的时候整个人连话都不会说了，只会啊啊呃呃地乱叫，似乎这个女孩本来还是个进步生，横遭此难，真是可惜了……”林奶奶说着也忍不住叹口气，“这可能就叫命中注定吧。”
　　“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旧校舍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吗？”庄宁问道。
　　“是的，我姐姐当年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个，才差点丢了命。”
　　“您姐姐是去查这个校舍了吗？”庄宁问。
　　“是的，她无论如何想要弄清楚是什么害了她的学生。她从小就喜欢小孩，对孩子有天然的温柔和怜悯，见不得小孩吃苦头，因此她的学生都很喜欢她。”林奶奶说，“所以她被免去班主任职务不到一个月，就一个人在晚上去了那个旧校舍。她白天和其他老师一起进去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发生，这才决定晚上再去一趟的，但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没有人再愿意同行。”
　　“我姐姐彻夜未归，我们都以为她是直接留在学校睡了，他们有员工宿舍，只是她不常去住，但第二天到了她的课，学生在教室里等她十几分钟，就去办公室找人，其他老师才意识到我姐姐失踪了。最后就在那个旧校舍里找到了她。”林奶奶说。
　　“您之前说，她差点丢了命，就是这次吗？”庄宁问。
　　“就是这次。”林奶奶说，“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能说话，两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就这么面朝上地躺在讲台上。我那会儿也请了假，跟着一起去找的，看到她的时候我马上就哭出来了。其实后来再仔细去想，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反应那么大，她被发现的时候很明显还活着，但我就是怕得不行了，哭得厉害，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还是被同去的男老师扶去休息室才慢慢缓过来。”
　　“是怕您姐姐？”庄宁问。
　　“不是的。”林奶奶摇摇头，“是怕其他的什么东西，好像潜意识就知道是有东西对我姐姐做了什么，才让她变成这样，所以怕得不行，怕那个东西还会对我们其他人有害。”
　　“您知道那是什么吗？”庄宁又问。
　　“完全不知道。如果知道可能还没有那么害怕，完全就是一种未知的恐惧，那种感觉就好像……你一个人孤身站在黑洞之前，四周空无一人，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让你比较或依靠，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察面前那个东西很危险。”林奶奶说道，“我那时也是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见识也短浅，根本没有什么抵御恐慌的能力，所以反应可能大了一些，大概那个东西也就是我的幻觉而已。”
　　庄宁说：“未必是幻觉，我会替您留意一下这类的东西，如果查到的话要不要告诉您？”
　　林奶奶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告诉我有什么用，我不想知道。我一直就不想知道，我虽然怕过这个东西，但是它在我后来的几十年人生中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何必要自讨苦吃，自己吓自己，太不讨好啦。”
　　庄宁也料到她会这么说，便道：“您姐姐后来是被治好了吗？怎么治的，谁治好的？”
　　林奶奶说：“就是那个炼术师。我姐姐当时那个状况啊，真的很难治愈，好端端一个人，就好像被石化了一样，只能瞪着眼，眼皮都闭不上，整个人状况很糟糕，送进医院，医生也没有办法治，就给我们下病危通知了，就差直接跟我们说准备一下后事。”
　　“我们家只有我们两姐妹，父母都很难接受，应该说我们一家人都不能接受。姐姐明明还在医院，有呼吸，有生命体征，没有任何的疾病表现，怎么能接受她要死了这个事实呢。所以那时候也有点病急乱投医，就找民间方士，出马仙一类的也找过，但都是神神鬼鬼念叨一阵就走了。”
　　“我们都没办法了，我姐的生命各项生命体征也越来越低，就在我妈准备出去给她做寿衣的时候，突然来了个年轻人，说是有人拜托他来，也不说是谁拜托，我和我父母都确信自己没有找过这样的人。但当时顾不了那么多，干脆放手一搏，就让他试试。”
　　“他成功了？”
　　“是的，就是他救了我姐，后来还娶了我姐。”林奶奶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一块儿去的。”
　　“他是用什么办法救的您姐姐？”庄宁说，“他做了什么？”
　　“这个我们都没看到，他让我们暂且回家等待，他留在病房守着我姐姐。”林奶奶稍稍皱了皱眉毛，“一开始我是很不放心的，毕竟是我的亲姐姐，不管她现在处于什么状况，毕竟是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陌生男人还要求独处，想想都会觉得有些奇怪。”
　　“但你们最后还是同意了。”
　　“是的，这不难理解吧，我姐姐的命和这些未知的担忧比，谁都会这样选。”林奶奶说。
　　“你们只知道他是个炼术师，可能是用过炼术将您姐姐救活，却没有人看到他的施术过程……”
　　“是这样的，我们在家等的时候都很忐忑，又怕他是个江湖骗子，对我姐姐图谋不轨，但也是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这么坐立不安地等着。”林奶奶回忆道，“可是没想到，等了没多久，我姐姐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