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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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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过神来,已经重新倒在镜子外的地面上,地面极凉,一下把他们激醒了。
吴璐璐还坐在赵无穷边上发呆,看他们醒了,无可无不可地招呼了一声,继续想他的事。
庄宁先站起来,再把俞百川一起拉起来,两人一起走过去,吴璐璐抬头看他们,说:“都知道了?”
庄宁说:“差不多,你是男的?”
俞百川问庄宁:“你也看到了?”
庄宁点点头:“看到了。”
吴璐璐歉意地笑笑,说:“本来这事儿不好往外说,所以一开始也没告诉你们,不好意思。”
庄宁说:“你和你哥……从那么小开始就是互相照顾长大的?”
吴璐璐说:“没,妈清醒的时候对我们很好,虽然她是老师,但对我们不是很严,要什么给什么。”
俞百川意识到自己看到的东西可能跟庄宁不太一样,于是暂时没说话。
庄宁说:“这个空间是怎么回事?”
吴璐璐说:“我也没比你们早明白多久,边走边说?”
庄宁说:“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吴璐璐说:“我不保证,但是现在有个大致方向,看你们信不信我。”
庄宁蹲下查看赵无穷,人还活着:“怎么还不醒?”
吴璐璐说:“不知道,我一直替你们看着呢,他应该没什么事,就是累着了,把他扛着走吧。”
俞百川和庄宁架起赵无穷,跟着吴璐璐往前走。
吴璐璐说:“其实再往前一次,你们把赵先生带出来之前那次,我跟你们进去了。”
庄宁迟疑了一下:“怎么说?我不太明白。”
吴璐璐说:“就是我也进入镜子里了。其实之前我一直觉得这些镜子对我隐约有一股排斥的力量,我觉得危险,就一直不敢往里走,但是你看,我既然可以伸手进去把你们拽出来,那么我当然也可以整个人进去。”
俞百川噢了一声,道:“那也就是说你一直可以随意进出镜子,只是你没说?”
吴璐璐说:“不是存心骗你们,之前我也不确定。”
庄宁说:“你进去以后看到什么了?”
吴璐璐说:“你们两个都被抓进去了以后,我一个人也有些瘆得慌,只好赌一把。我不知道你们看到了什么,镜子里的时间空间可能不太一样,我进去时看到的是……”
庄宁和俞百川没作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吴璐璐深呼吸一下,说:“看到我妈在阁楼自杀时候的事。本身这事发生时我不在家,在学校,亲眼看到的时候真的……感觉难以言喻,就是,那么多血,太绝望了。”
庄宁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看来就是吴璐璐无疑了。
庄宁说:“所以你其实不是从外面把我们拽出去的,是在里面就找到我们了,再把我们带出来?”
吴璐璐摇头说:“不是,确实是拽出来的,我先出来了,再看到你们。”
庄宁觉察出问题所在,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吴璐璐又叹了口气:“是我哥。”
没等庄宁再次开口发问,吴璐璐主动开始说明:“我在里面看到我哥,他不是……不是之前那个恐怖的样子,他看起来很正常,就是还活着的样子,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太希望他还活着了。”
“我哥说,这地方他原本不希望我来,但是我来都来了,也没办法,他也没想做什么坏事,也不想害人,只是太恨,觉得不甘心,你们到这里来,把以前尘封的秘密打开了,希望你们能帮忙帮到底,给大家一个解脱。”
俞百川听出奇怪来,好奇道:“大家指的是谁?”
吴璐璐说:“这个家的所有人吧,其实到底这个家还算不算一个家,我内心也是存疑的,但是暂且还称之为一个家,我、我哥、我妈、我外婆,有时候我都不确定她活着没有,是不是已经悄无声息走了。还有我那个不配做人的爸。”
庄宁说:“我们怎么帮?”
吴璐璐说:“庄老师,我觉得你们应该都是那种特别聪明的人,进进出出看到的那么多东西,我们家这个情况,应该差不多都能拼凑出来了。”
庄宁说:“大致上算是了解了,你母亲,吴卫东,在你父亲万致良出轨后,精神变得不太好,经常会有一些怪异举动,似乎不受自己意识控制,但是后来又会失忆,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件事,你们为了保护她,就一直没告诉她实情,但是你们的父亲就用这个来控制你们兄……兄弟二人。是这样吧。”
吴璐璐说:“大致上说的没错。”
庄宁说:“但是有个事我没明白,你为什么要用女性身份示人,看起来也不是你自己愿意的,跟你母亲的精神状态也有关?”
吴璐璐说:“我倾诉欲还挺强的,你们知道大概了我讲细节也会轻松点。我这个样子是跟我妈有关,但是要细说的话就得往上追溯到我外公。”
庄宁办事求稳妥,在这种地方出奇地耐心,做好了听长故事的准备,俞百川本身也不性急,第一次出活就碰到这样的大场面,他本身就充满了求知欲,更不介意。
吴璐璐见他们没有抗议,便自顾自说起来:“我妈那个年代独生女其实很少,但是外婆身体不好,外公外婆夫妻恩爱,不舍得她再生第二胎,于是就满心都扑在独女身上,精心呵护长大,造成我妈这个性格,完全就是被过保护长大,到二十多岁也一样,总是很天真,对世事险恶没有什么认知,一路顺风顺水的,学习、工作,都没怎么碰到过挫折。我爸妈是经人介绍认识,吴家当年还算本地大家族,想追我妈的男人不少,但大多看上家业,想吃绝户。我妈正常的时候会跟我们说,万致良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所以才选了他。可惜她还是看走眼了,有些男的其实不是不坏,只是会装。”
庄宁和俞百川对视了一眼,吴璐璐很明显对男的不太待见,这时候似乎也忘了自己本身也是男的这回事。为了这点小事也不必打断人家,于是二人没说什么,继续听吴璐璐说话。
“万致良在我妈第一次怀我哥的时候就出轨了。”吴璐璐的语气好像很无所谓,但是眼神透露出他并没有真正不在意,“她这个人从来不知道去怀疑什么,如果没人告诉她,可能这辈子就这么蒙在鼓里幸福下去也说不准,我倒情愿她那样。”
“这么说吴老师知道真相是因为有人告诉她?”庄宁问。这种事情不少见,多数是被多事的邻居或同事或好友目击,认为发现了大新闻,忙不迭要去告诉另外的主角。
吴璐璐说:“是。就是万致良的出轨对象,在我妈生完我哥后来看她,把一切和盘托出。这人是万致良的学生,说自己也很痛苦,不知道做什么能够补偿,说自己这样都是迫不得已,是受万致良逼迫,内心实际上也备受摧残。”
“你恨她?”俞百川问道。
吴璐璐说:“恨过。我当时觉得,她说自己备受摧残,她有没有想过,自己在破坏一个家庭,在毁掉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肚子里甚至还有另一条生命?”
俞百川说:“可能她也是……”
吴璐璐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她可能是真的受害者。所以我后来不再恨她,我只恨万致良,他后来的所作所为让我明白,这些女人都只是无辜的牺牲品,从头到尾恶人只有他一个。”
俞百川问:“他后来还干嘛了?”
吴璐璐说:“在那女人找来之后,我妈直接跟万致良摊牌,那时候他可能也是真的怕了,当即发重誓说跟那个女人划清界限,从此不再犯,只求我妈原谅他这一次。但是你们也知道,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当时他或许考量诸多,比如离婚后吴家家产,比如他的声誉问题,又或者,那时他对我妈确实还有那么点感情,总之他用尽一切办法让我妈信了他会改悔,又下跪又讨饶,千依百顺,把当时还在月子里的我妈伺候得滴水不漏。之前我也说了,我妈这人,天真,她又信了。”
俞百川没跟自己亲妈相处过,对这类关于母亲的故事总容易动容,眼看眼眶都有点泛红:“那吴老师她……”
“她就这样。”吴璐璐低头走路,也不看两边,“被骗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真以为万致良会改好的,后来我妈怀了我,我外公得了肺癌。刚开始还能说话,说这是天意,人早晚一死,他就好个烟酒,吃了一辈子烟草,临了为了烟草死,也没亏什么。然后又趁自己意识清醒立了遗嘱,给我妈留了一笔钱,保证她这辈子饿不死,其余的全捐了。我和我哥讨论过这事,我哥觉得这就是催生后来那个无耻万致良的主要原因,钱没了,他抛下尊严来做入赘女婿,啥好都没捞着。”
庄宁说:“你妈怀你那个病房是不是有个窗子,能看到外面那种。”
吴璐璐看了他一眼说:“庄老师,您难为我了,我那时还在我妈肚子里。”
庄宁尴尬地咳了一声,说:“不好意思。”
吴璐璐说:“没事,你这样问大概是看到了,你能说说吗,是什么样的?”
庄宁说:“也没什么,比较抽象,就是你妈当时精神状态特别差,然后你爸又……”
吴璐璐说:“对,你说的没错。这老畜生就是在我妈怀第二胎的时候又去搞了一个女学生。”
眼见吴璐璐用词越来越过激,但万致良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被亲儿子辱骂也不见得委屈了他,听众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就是总觉得自己亏了什么,不愿意人财两空呗。”吴璐璐说,“他应该还在心里恨我外公,所以都报复在我妈头上。连同我也一起倒了霉。”
“你从小被你妈当女孩儿养也是因为这个吗?”庄宁问。
俞百川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们一起被拉进镜子,你看到这么多,我就只看到那么一点点?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全都不知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庄宁说:“别吵,听完再说。”
俞百川在庄宁肃穆的目光审视下不情不愿地闭嘴,听吴璐璐把话说下去。
仅有的一点光线不足以看清吴璐璐说话的表情,他说话时又像刻意避开,只走在前面时开口,听起来语气轻松,让人没法判断他讲话时真正的情绪,但讲的话又不像是假的。
“我外公一直想要一个孙女的,我妈也知道这事,他老人家刚知道我妈怀孕时高兴得不行,一直跟我妈说这次一定是个女孩儿,然后从各种蛛丝马迹来推断,为自己这个推断作保。我妈也期待我是个女孩儿,名字都提早起好了。我外公病最重的时候,我妈因为胎心不稳,提早入院待产,早年见过我妈的那个女学生把电话打到医院,又联系上了。”
“我不想说她别的,就她这个时机,你说她绝对没有恶意,我其实是不信的。她这时候联系我妈,说我爸当年确如他所说地跟她断了,但是说是断了,其实只是断了那方面的,一直没有断了联系,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威胁她恐吓她,大概是怕她告发毁了自己大好前程。他说自己手上有很多东西,随便哪一样都能让她身败名裂。你说可不可笑,这畜生拿自己的恶事,去威胁别人,要让受他所害的人身败名裂。”
吴璐璐越说越气愤,转头看向他们,俞百川与庄宁本不想发表对客户父亲的批判,虽然从人面上说很无情,但是他们职业道德就是不能发表对东家不利的言论,不然就是不合规。但此时一方面是为了配合吴璐璐,另一方面是万致良实在可恨,二人连连点头:“真的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