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如梦》天山小白兔

63、花残月缺

　　宁家品竹轩
　　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宁子昭终于将大部分残谱整理好了。他放好一堆残谱，眼神不自觉地飘移至打开的大门。
　　自从上次青夜半夜拜访，宁子昭便习惯打开大门，以免再次让心上人无故吃了闭门羹。上次一别，他已经有十多日未曾见青夜了，也无法从家人门生嘴里问到她的事情。宁子昭心中着急，希望自己能赶紧完成残谱整理的任务，早日去高家见她。
　　今夜月色迷蒙，宁子昭走到大门处伸个懒腰，无意中瞥到栈桥上那抹熟悉的身影。
　　“青夜！”他又惊又喜，奔上前抱住她，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特意为你开了门，你却不进来。”
　　今晚的青夜却有些奇怪，她轻轻推开了宁子昭，不敢与他对视。“子昭。”
　　“你怎么了，高家人又欺负你了？”宁子昭心疼地看着她，暗怨自己的无能。
　　青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道：“有件事我想要对你坦白，可我……怕你会生气。”
　　“到底是什么事？”
　　“我……有件事我骗了你。当初我接近你，就是为了你的少主身份。你家人说得对，我是故意勾引你的，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把我从高家要出来，让我离开那个鬼地方。”
　　宁子昭屏气听她说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你要向我坦白的是这件事，我很高兴你让我知道真相。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你的处境我很明白，要打算这些都很正常，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不必放在心上。日后等我执掌宁家，我定会把你从高家娶回来的。”
　　“日后？那是多久？十年？二十年？到时候你心里还会有我吗？”青夜含泪问道：“你的父亲若是知道你的心思，你觉得他还会让你执掌宁家吗？”
　　“青夜，我会的，你别担心。”宁子昭也觉得自己是在画饼充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好好保护青夜。他连忙紧紧抱住青夜，她是他的，他一刻也不想跟她分开。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青夜狠心推开他：“你怕跟你的家人撕破脸皮，你要我一直忍耐，无止境地等待，我做不到，子昭，我真的做不到！”
　　宁子昭惊愕地看着她，完全没想到青夜会突然这么说。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懂什么是守身如玉，仁义道德。我只是个低贱的奴仆，只会看眼前利益。”青夜怕自己露出端倪，忙背过身去。“你迟迟不肯娶我，就算我委身于你也无济于事。你本性如此，我也不能强求，算我当初看走眼了。今夜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清楚，我们实在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不，青夜，不可！”宁子昭只觉心中痛极，一把捉住青夜的手：“如果你要我娶你，那我现在就娶你，什么后果我都不在意！”
　　“我在意！”青夜用力甩开他的手：“你现下去求宁家主说要娶我，你会有什么后果？你会被逐出家门！到时候你连少主都不是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去高家要人？”
　　宁子昭从未想到撇开宁家的自己在她眼中也是如此不堪，一时难以接受。“如果我不是宁家少主，你是不是就不会接近我了？”
　　青夜想也不想就答：“是。”
　　“……即便你我一夜夫妻，也无法挽回吗？”
　　“……你怎知我只与你为一夜夫妻？”
　　“你！”宁子昭不可置信地看着青夜：“不可能！”
　　青夜强忍心痛，冷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既是专门勾人魂魄的狐狸精，难道那些下作手段还会少吗？”
　　“你何苦如此作贱自己，我知道你并非那样的人。”宁子昭终是落下泪来：“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我们从此不要再来往了。你依旧规规矩矩做你的宁家少主，我也安心做我的新嫁娘，从此一刀两断。”
　　“你要嫁人？是谁！”宁子昭心中又痛又妒，双手紧紧捉住青夜的肩膀。
　　“十日后，我将嫁给玄墨离。”青夜挣脱他的钳制，一边按压着被捏痛的肩膀一边道：“若你是真心为我高兴，到时便来观礼吧。”
　　宁子昭怔了一下，随即大笑：“好啊，好一个冷漠公子，好一个青夜，你们……好，好！”说罢转身跑回屋内。
　　青夜担忧地跟了上去，刚走到大门便被喝止了。
　　“站住！你没资格进来！”宁子昭将一个精致的木盒狠狠地砸落青夜脚边，落地的瞬间只听得里面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带上你的东西，滚！”说罢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青夜无言落泪，弯下腰捡起木盒，用颤抖的手打开了。木盒里面是她那晚留下的肚兜和一堆碎片，看样式应该是她留下的小女娃玩偶。
　　也好，没了就不会再有念想了，唯有如此才是对他最好的。
　　过了一会，青夜擦去脸上的泪痕，转身离去。
　　屋内的宁子昭也并不好受。他背靠着大门坐了半晌，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整理思绪。青夜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她说的都没有错，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目的明确。由始至终她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要靠什么方式得到。如今自己不能满足她的要求，被舍弃也是情理之中，怨不得她。比之青夜的背叛，宁子昭更在意的是自己竟然无法单凭自身力量去保护她。玄墨离确实是比自己更好的选择，他和他的家族都有能力保护青夜，愿意接纳青夜。反观自己，连家人都无法说服，连要迎娶青夜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保护她，让她幸福呢？
　　凌烨大概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特意跟自己说那么一番话的，这也是他带青夜去见玄墨离的原因。
　　他们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宁子昭也深深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些改变了。尽管青夜会是玄墨离的妻子，但自己会一辈子把她放在心里，只要看到她过得幸福快乐，自己心酸之余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可心酸……不也是自取其咎吗？他只恨自己觉醒太晚。
　　当宁子昭想通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他缓缓起身打开大门，门外如预想般早已空无一人。他扫视四周，发现那个先前被他精心收藏，昨夜却被他狠狠丢出门外的木盒正安安静静地被放在门外的木栏上。宁子昭将其打开，里面只有一堆碎瓷片和布料燃尽的灰烬。
　　他和她之间，最终也像这个陶娃娃一样支离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