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如梦》天山小白兔

191、吴山青——弃子

　　在某日练剑时，高卓突然现身校场，即兴与凌烨比试了一场。
　　“你剑术不错，这已经不是勉强上得了台面的级别了。”高卓收回了剑，对凌烨的剑术赞赏有加。
　　“承蒙高掌事不弃，我有几斤几两还是心中有数的。”
　　“我只是觉得，以你们兄妹的身手，留在家仆区里做洒扫可惜了。你想不想走出这个区域，到外面去办差？”
　　凌烨苦笑：“高掌事抬举了，我怕是没有这个能力。”
　　“有没有能力，比试后便可见分晓。我继任掌事之位后，巡防队里人手不足，我已向家主请求在家仆中举行一次比武，取优胜者填补空缺。凌烨，我十分看好你们兄妹。”
　　凌烨从眼神中察觉到高卓似乎在向他传递着某个信息，便试探道：“高掌事如此信任我吗？”
　　高卓不置可否，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我等你们来。”
　　之后，凌烨和青夜参加了比武，毫无悬念地分别赢下了剑术和射术比试。获胜后，凌烨站在擂台上，远远看到高长风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也看到了台下高卓那意气风发的笑脸，心中冷笑不已。就这样，凌烨和青夜都成为了高卓手下的巡防队员。他们晋升为三级家仆，从此走出家仆区，不再受主事管辖，开始在高家巡防。
　　随着等级升高，兄妹俩的待遇也有所提高，高卓更是以上司的身份与他们来往密切。因为兄妹俩住的小院算是清净，高卓经常带着酒过来跟凌烨小酌几杯，两人相谈甚欢，也开始互相了解对方。青夜有时也会喝上两杯，高卓第一次见她干了一杯烈酒后还能精神奕奕地去洗衣服时简直都惊呆了，了解过后也感叹在高家生存不易。
　　“凌烨，你们这院落能睡六人，那至少是二级家仆的住所，为何你们兄妹能住进来，而且只有你们两人，没有旁人共住？”
　　凌烨知道他是要调查他们的底细，便也实话实说了。“这屋里死过人，又传闻闹鬼，大家觉得不吉利就都不想来住。那时青儿长大了，我不能再让她跟一群男子挤大通铺，便去向前任高主事求了这小院。闹鬼就闹鬼吧，我们又没亏欠那些人什么，总比要青儿受委屈的好。”
　　“你们与前任高主事十分相熟？”高卓挑眉。
　　“是啊，前任高主事十分疼爱青儿，把她当成亲孙女看待，连带我这个哥哥也受益匪浅。好在他卸任前还为我们安排好了差事，也嘱咐现任高主事允我们留在这院子，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好。”
　　“卸任？那他如今是何职位？”
　　“他老人家已经返回高家府颐养天年了。也好，他回去就能天天见着自己的亲孙女，不必对着青儿思念家人了。”
　　“青夜确实活泼可爱，难怪能讨他老人家喜欢。”
　　“我这妹妹一来到高家就受到他老人家庇护，我又保护得紧，把青儿养成现在这傻里傻气却又不会被人欺负的样子，在家仆中也算是奇闻了。”
　　“确实，我来高家之后观察许久了，家仆主要不过两大类：一类是自己有本事，不甘人下，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另一类或胆小如鼠，行事畏畏缩缩，或装腔作势，内里空洞无物，这样的人注定不成大器。”
　　凌烨露出一抹笑意：“哦？不知在高掌事眼里，我们兄妹属于哪一类？”
　　高卓盯着他看了一会，笑着为两人添上酒。“你和青夜虽不是同一类，但都是家仆中的异类。”
　　“此话怎讲？”
　　“青夜天真单纯，在这个人心难测、尔虞我诈的地方能保持本心绝对不是一件易事。就算有你们庇佑，这些年以来她难道就一点腌臜事都没见过没听过吗？有些人心里承受能力不够，就算没有深陷其中，看得多了也会慢慢变质，性格变得阴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如此热心，我还以为她是新来的。像青夜这样的人，在家仆中大概是万里挑一吧！”
　　凌烨连连摇头：“这话你可千万不要在她面前说。青儿不经夸的，否则得意起来又该行差踏错了。”
　　“是吗，她到底还是个孩子。”高卓又道：“而你呢，无论是能力还是处世都足以爬到更高的位置，可你却没有什么野心，自甘平凡，岂不浪费了你的能力？”
　　凌烨呷了口酒：“高掌事怎知我没有野心，兴许我隐藏得好，没有人能看出来呢？”
　　“若你真有野心就不会一直默默无闻地在家仆区里做洒扫，而是像其他人一样去找一个合适的靠山。如果这次我不推你一把，你会不会去比试？”
　　凌烨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半晌才道：“或许会去吧，我还是想留着这小院的。现在拥有的东西未必会长久拥有，我想尽量让青儿过得好些。”
　　“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为何不自动些去争取？”
　　“大概是安逸太久了吧！”凌烨目光闪烁，似乎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
　　高卓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神色。“我不这么认为。你会把剑术练得那么好，也教青夜练得一身精湛射术，不正是在为将来打算吗？”
　　“这是前任高主事教我们的，必须要有一技之长，否则难以生存。”
　　高卓不想浪费时间，便直接问了：“凌烨，其实你们原本是否打算跟随前任高主事，可他突然退隐了，所以如今你觉得没有了方向，不知该怎么办？”
　　仿佛被说中了心事，凌烨猛地抬头，与高卓对视片刻才叹道：“是啊，我们已经成为弃子了。人人都知道前任高主事与我们关系匪浅，就算我们兄妹本领多高，他们也会顾忌我们的关系，不会真正信任我们的。师父也是因为失去了家主的信任才不得不退隐，那他手下这对不被信任的家仆又有什么用呢？”
　　“既然前辈已经退出高家的权力竞逐，那起用你们又有什么问题？”
　　“师父效忠的是家主，或许他们认为家主不信任师父只是假象，目的是要引他们入局，将不效忠家主的人一网打尽。”
　　“那你们有做过什么吗？”
　　“青儿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师父有交代我做过一些任务，都是暗地里调查某些家仆的言行，然后上报给他。但师父临走前的几个月，我就再也没有接到任务了，大概从那时起，家主已经不信任师父了吧！高掌事，我很感激你愿意给我和青儿一个机会，更感激你对我们的信任，让我们这两个弃子重生。有些事情我原本是打算烂在肚子里了，可今日你既然提起，我觉得还是坦然相告才不辜负了你对我们的信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师父已经离开这个战场，留下你们两个没人肯收的家仆自生自灭，我不觉得你们对我有威胁。相反的，我是初上战场，正值用人之际，我没什么理由不收你们。没有阵营的人在这场持久战中是活不久的，我可以将你们纳入麾下，保住你们的性命；而我初来乍到，也需要一个可靠且有经验的军师为我指点战况。凌烨，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高掌事真的信得过我？”
　　“我信，不然也不会让你们留在身边了。”
　　“我知道，我指的是高掌事的宏图大计。”凌烨凑近低声说道：“以前在师父手下做事时我便知道了，除了他以外的头领或长老都在觊觎家主之位。师父愚忠，最后落得个失信于家主的下场，这才失意归乡养老。高掌事招兵买马，不也是志在此事吗？既然高掌事纳我为心腹，以后就不必对我有所顾忌，我也会尽心尽力辅佐高掌事的。”
　　高卓敛了笑，直直地盯着凌烨看了半晌才化为一句叹息：“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
　　“不是高掌事的问题，而是在高家这个战场上人人如此。能走进这个战场的必非泛泛之辈，争夺的也是同样的东西，这就是高家战场的规则。”
　　高卓哈哈大笑，两人仰头干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