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如梦》天山小白兔

17、生情

　　次日午后，宁子昭翻到一本乐谱，于是便在屋内焚香弹琴。正当他细品琴音时，几声羽箭破空之音从屋外传来。品竹轩位于宁家僻静之处，平日鲜少有人走动，此时有人射箭，宁子昭不禁想到青夜。起身走到窗前一看，果然是她。青夜似乎在追着什么猎物，宰蛇取胆的场景历历在目，宁子昭忙跑出去阻止她。
　　青夜连发数箭，终于把一团白绒绒的肉团堵在一棵大树下。她抱起瑟瑟发抖的兔子，爱不释手地撸了两遍：“小兔兔，你跑什么……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吃你呢？乖乖给我抱抱吧！”
　　宁子昭追上，听得她这句话才放下心来。看着青夜玩兔子这一幕，宁子昭感觉胸口暖暖的，一时竟看呆了。
　　“咦，宁少主，你怎么在这？”青夜搂着兔子，弯下腰来回收一地的羽箭，这才看到待在原地的宁子昭。
　　“没事，出来走走而已。”宁子昭也上前帮她回收羽箭。
　　“这里是什么地方？”青夜望着不远处的屋子：“该不会是你的住处吧？”
　　宁子昭把箭放回她背后的箭筒。“既然来了，不知青夜姑娘是否赏脸进来喝杯茶？”说罢就转身往回走，为她引路。
　　青夜看着他的背影，一边逗弄着兔子一边随口道：“宁少主，你该不会是看到我在捉小兔子，以为我要把它烤来吃，所以才特意来阻止我的吧？”
　　“青夜姑娘冰雪聪明，在下惭愧。不过我想大概膳房的点心还够吃，青夜姑娘不至于要烤兔肉。”宁子昭引她进了屋内：“请坐。”
　　青夜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品竹轩坐北朝南，内分三间：正中是待客间，近门处有桌凳，最里面是一张书桌，此时摆放着一架琴；东间有书架四排，放满了各种书籍，中间的大桌子晾着墨迹未干的字画，旁边两张较小的桌子上放着不同种类的乐器和棋盘等物件，另一边则是连墙深柜，其中摆放了一些珍品器物；西间是寝室，用一道两丈长的木雕山水图屏风隔开。室内墙上恰到好处地挂了字画装饰，其中画作多是出自宁子昭手笔。
　　“唔，果然是文雅公子的住所。我家少主是华而不实，你跟他正好相反。”
　　宁子昭只作未闻，神色自若烹水煮茶。青夜看了一圈，揣着兔子坐下了。
　　“你一直抱着兔子不累吗？我让人给你带个笼子养起来。”
　　“不累啊，兔兔这么可爱，哪里舍得放手呢，对不对？”青夜又玩弄起在她膝上拼死抵抗的兔子。
　　宁子昭只觉好笑。无论青夜在场上有多强悍，她到底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对任何可爱的事物都无法抗拒。“你那么喜欢，干脆就养在身边吧。”
　　“不行的，我不能带它回去。”想到回高家后的生活，青夜忍不住叹了口气，很快又重新挂上笑意：“不过我在你家期间还是可以养的，这是你说的。”
　　“好，你就养着吧。”宁子昭见她提起高家，便也想到她背上的伤痕。“那个，你背上的伤痕……逸辰兄把药配好了吗？”
　　“这个啊，若溪说这种药膏见效很快，但配起来有点繁琐，所以可能还要等一等。”青夜满不在乎地喝了口茶：“其实也没必要劳师动众，不过一道疤痕，又不碍事的。”
　　“女子的容貌最为紧要，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青夜姑娘该好好爱惜自己才是。”
　　“我早就没有父母，也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只听说他们是被歹人所杀。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在高家，身边也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不过相比其他高家家仆，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宁子昭这才想起高家的家仆皆是收养的孤儿。“抱歉，我……”
　　“不要紧的，都没有记忆，何来挂念。”青夜嘴上虽这么说，眼中还是带着落寞。“我出身低微，这辈子注定在高家为奴至死，长得好看未必是好事，所以容貌如何也不打紧的。”
　　听她说完，宁子昭心里也不大舒服。“青夜姑娘不可妄自菲薄。你练就如此高超的射术，日后终会……”
　　青夜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日后了，我们都已经做到家仆的最高等级，以后的日子也……算了，不说这些了，难得好时光，怎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等事情上。”
　　宁子昭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才好，只好转移话题。“我在练琴，你可有兴趣听一听？”
　　“嗯，好啊。”
　　宁子昭行云流水奏完一曲，问道：“如何？”
　　青夜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我不通音律，只是觉得中间有一段很好听。”
　　“是这一段吗？”宁子昭将那一段又弹了一遍。
　　“嗯嗯，就是这一段。”
　　“青夜姑娘虽然不通音律，却能分辨出此曲精华所在。这一段，也是我最喜欢的。”见她重展笑颜，宁子昭也松了心，试探着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学习音律？”他觉得白逸辰说得对，青夜未必会肯安静坐下，但话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出乎意料的是，青夜竟一口答应了。“好啊。”
　　宁子昭尚未从惊喜中反应过来，青夜已到他身旁坐下，好奇地拨弄琴弦。“这个要怎样才能发出好听的声音？”
　　“你可知何为音律？”宁子昭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有胞妹以外的女子与他坐得那样近。不过青夜是认真求学，宁子昭也尽量投入教学中，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音律分为五音与十二律。五音为宫、商、角、徵、羽，五音经过不同的排列与组合便能奏出乐曲。十二律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冼、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我们可以通过十二律决定乐曲的音调高低，像是低沉或尖锐。”
　　青夜听得一愣一愣的：“听不太懂，好像很难的样子，能实际演练一下吗？”
　　于是宁子昭以琴演示了五音，又以笛演示了十二律。青夜学了一下午，也勉强能辨出五音了。
　　“天色已晚，今日先到这里好了。”宁子昭暗叹青夜的学习能力惊人：“你今日学得很快，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那谢谢你啦。”青夜学到了新事物，高高兴兴地捡起箭筒往背上一甩便径直向外走，出门前却突然停下了。看着空空的双手，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宁子昭看她学成后心情愉悦，心里也十分欣慰，可这会见她脸色大变，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我的兔兔呢？”
　　宁子昭无言。方才青夜听得入神，松了手去弹琴，那只兔子也趁机溜了。“呃，我想它应该是跑了……这样吧，明天我再给你捉一只？”
　　“可这只兔兔是我捉到的，我追了好久呢！”青夜声音软糯，又带着几分哭腔，同时亦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那、那现在怎么办？它应该已经不在屋子里了。”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宁子昭有些慌乱，忙四处探看，却连根兔毛也没找着。
　　“算了，跑了就跑了吧，是我自己没有看好它，这跟宁少主没有关系的。不管怎样，谢谢你今天肯教我乐律，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宁子昭反应，青夜一路小跑出了品竹轩。
　　“等等，青夜姑娘！”宁子昭追出去时已不见人影，懊恼自己应该先找个笼子把兔子装起来再教青夜的。她看起来很喜欢那只兔子，想来现在一定很难过吧？现在他要去哪找这只兔子，还能不能找回同一只兔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