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折枝》潇娆

8、荼桐，香会（上）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重逢。罗裙香露玉钗凤，倩妆眉沁绿。
　　从刚刚到现在，手一直被他轻轻的攥着，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他牵着手从暗阴湖畔走到这染霜城的繁华闹市。
　　荼桐的帝都名为染霜，字面上与赤川帝都霜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帝都染霜虽不如荼桐另一座以贸易交流闻名于世的城池“流花”有名，但毕竟是帝都，除却地处南城的玑璇周遭荒无人烟之外，其它地方却是人潮涌动，好一番天子之城的热闹景象。
　　不知道名号的热闹街道，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莫名的陌生和不适感迎面而来压得惘然有些无所适从，只是，有淡淡的温度从手心里传来，淡淡的，却足以温暖整个寒冬。
　　“人……”不知道如何开口，去打破这稍显暧昧的气氛。素衣女子在灵巧的避过一个故意向自己倒来的猥琐男子之后，轻轻的开口。声音柔柔的，不是她的故意，只是原本正常的声音在视线触及那男子的侧脸时，就不自觉的放柔放轻。
　　男子漂亮的凤眼轻轻的弯起来，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笑，与此同时将几欲射出暗器悄悄收入衣袖。视线却依旧停留在刚刚那个向惘然靠过来的男子身上，眼眸闪过一道凌厉。
　　“一年一度的香会，理应人多些。”男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轻侧着颈子，想猜测着自己身边女子的心思。有一缕发丝从耳边滑落，引得凤眼轻轻眯起，划出完美的弧度。
　　“恩。”颔首表示知道。女子的视线被他耳畔悄然滑落的发丝所吸引，脸上有异常的红晕慢慢散开，缓缓的布满脸颊。
　　“香会的目的是送花神，那些零落成泥的过往被人群热烈的所欢送着。只为来年能更灿烂的开放。”他不动声色的将视线移开，其实，在他眼中，即便是杏花花神杨玉环，蔷薇花神张丽华，石榴花神阿措那些传说中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女子，也不过尔尔，不及她半分。
　　“你是谁？”惘然，犹豫片刻，抬头对上男子墨若星辰的双眸，男子温软若玉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话说到这里，她有些别扭的环视四周——除了路过年轻女子的暧昧眼神，一切没有什么异常之处。继续：“你带我出了玑璇，又，是为何？”她从未在白日置身于这么热闹的人群里，至于香会之类的，对过去的她来说，也只是阁子里生意红火点的日子。
　　他的手轻轻的收紧了些，似乎想将她带进眼前这个与她无关得到世界里。
　　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察觉，其实，就连他自己不算是这个寻常世界里的人，怎会带她融入人群呢》体验传说中的香会，猜想中的热闹~不过，他却轻而易举的将自己送进了她的世界。纠缠终身。
　　“牧熙。”男子开口：“是我的名字，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冠个家姓，取个熙字。”说罢伸手攀着折路旁的一枝石榴花：“带你出来，只是想送你样东西，以牧熙的名义。”男子将手里的绯色花朵递给她：“可以接受么？”
　　男子的笑靥在橙红色的花瓣之间，显得愈加妖娆璀璨。妩媚的不似人间情物。

　　《记》列传有云：奈何以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
　　批其逆鳞，龙颈部生有倒鳞，欲批其逆鳞。龙既怒，其怒毁天灭地，乃末日之照。
　　逆鳞玄铁，乃天地四合之时，神龙之后与世长辞之后化为乌有后的凝结之物，坚硬无比。凝聚着上古神龙的毕生功力和通天的神力。经过最近几年的众口相传，已然成为当今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无价之宝。传说中的玄铁轻盈若空中飞絮，遇火不融，遇睡不沉。实乃神物，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闻。
　　“所以，说来讲去，不就是一块怎么都弄不开的铁块嘛~”染霜城南酒家二楼花厅，一彪型大汉，猛灌一口烈酒：“要来何用？做那书生的镇纸，还嫌它个大呢？”
　　“莫邪宝剑，知道不？”大汉的同伴是个青衣男子，身子孱弱，小酌一杯花雕：“就是这逆鳞玄铁融化铸练而成。”
　　“咳咳咳~~咳咳咳~~乖乖~这还了得？”那大汉一口烈酒在口，正要吞咽，听得玄铁下文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呛的是面红耳赤、涕泗横流：“这岂不是得其剑者，得天下？”
　　“呸呸~~得什么天下？”那瘦个男子将口里的酒咽下肚子，有些忌讳的环顾四周，不自然的转开话题：“先回家管好你家那婆娘吧。昨个她可是和那邻街书生眉来眼去的，你倒是毫不在意呀~”
　　“她倒是敢？”那大汉呵呵笑着，满脸不在乎：“她前脚出墙咱后脚将百花楼的青儿姑娘弄回家。”
　　“哈哈~喝酒喝酒~~”
　　城南酒馆，是空折枝旗下的一处暗哨。无论人还是物，进玑璇之前都要在此停歇，等候玑璇派人；来领其入内。要知道，那暗阴湖四周茂密到奇怪的竹林可不单单是做欣赏用的。只要你肆意进入这竹林，任你武功再高，有去无回、尸骨无存。

　　“得此铁者，得天下？”同样是在这城南酒馆，眼前这清丽佳人却只是轻轻泯了一口眼前的绿色普洱，抬头望向对面的男子，眼神里有些疑惑。
　　“呵呵，荒诞。”牧熙伸手去提茶壶，为她满盏：“那铁倒是不错，却不甚传言般有号令天下之能。”
　　在酒肆二楼花厅临窗而望，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黄绿，竹林生的异常峥嵘，缠缠绵绵的与天在地平线处衔接，高耸入云的玑璇宝塔，在这片接天的黄绿之中显得有些突兀有些孤独，形影相吊，茕茕独立。
　　想到这里，惘然转头看向对面的男子，含笑的凤眼，修长白皙的手指处是刚刚折花时粘上的植物汁液，微绿。
　　“小二，这里的茶，添满。”牧熙，微微笑着。
　　“客官……”小二有些为难，这人好不识趣，刚刚那茶就是他们掌柜珍藏多年的，现如今还要？这叫他上哪去给他变去啊？
　　“还是别难为人家了。”惘然难得好心：“在酒馆喝茶本就不妥。”
　　正在左右为难的店家小二，忽然听到有人为他解围，连忙感激的看向声音出现的地方——窗边的女子，和袖而坐，精致到极致五官，颠倒众生的笑。白色衣衫无风自动，衣决飘飞，若临风而立的遗世神女…….这…….看的小二倒是忘记了嘴边的话。
　　惘然被盯的有些恼怒。若是平时，早就射出数根银针将那小二的双眸废了去。只是，手被人轻轻的包裹住，淡淡的暖意从那里流入心里抚平了燥热的心情。
　　冷，原本出声的店家小二。被一道冰冷到骨子里的视线给硬生生的逼迫回神，慢慢的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感。骨骼忍不住的开始打颤。
　　直到他回身看到眼前男子的眼睛，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为什么他竟然会有一种空前的绝望的感觉，即便是那双眼眸的主人，笑的妖娆绝美，极近完美。可是，就害怕。手开始无力，托盘坠地。
　　整个酒馆的气氛就这样僵硬冰冷起来，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纷纷付账离去。
　　大手不着痕迹的将女子揽入怀里，视线依旧留在那脸色苍白的店家小二身上。杀气浓厚，自他周遭弥漫开来。
　　这杀气浓烈到连他怀里紧抱的女子也不禁打个了冷颤。
　　直到那店家小二，脸上挂着只有在见鬼时才有的表情，毫无血色的一脚踏空滚下楼梯之后，店里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接下来，我帮你去拿东西。”声音从女子头顶传来，淡淡的，却很容易教人安心：“然，乖乖在这里等着。”
　　“恩，知道了。”明明是不会这么听话的个性，却在这男子面前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其实，刚刚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鼻翼间溢满的淡淡书卷香气，以及，惘然这个名字也能被人温柔的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