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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回:比赛场神骏夺先 城隍庙英雄少年 ...


  •   一匹匹骏马如疾风般在笔直的跑马道上追逐,修剪过的鬃毛飞扬,四蹄腾空近乎完美的姿态带动着全场热烈的欢呼声。南黎眼睛都不舍得眨,紧盯着一瞬驰过的班布。凌廷给他讲解着赛马的规则以及特点,他这才知道原来速度赛如此讲究,连驭手马鞍的重量都要控制。

      戴着“柒”号标志的班布领先而出的一刹那,南黎兴奋地跳了起来,摘掉鸭舌帽握在手里挥舞着。傅景森清清楚楚地听到他扯着嗓子大声喊,竹子冲啊!我可把家当都押在你身上了!竹子竹子给我冲!冲!冲!……

      赛前并不是夺冠大热的班布率先冲过终点线,不少人发出哀怨的叹息声,南黎眉飞色舞地计算着自己会赢多少钱,凌廷拽了拽他的衣角,他这才坐下,把鸭舌帽扔给凌廷,数着手里的马票说:“晚上吃牛排,我请!”越算越高兴,可他忽然懊恼地说:“他奶奶的,没想到这竹子还真能拿冠军,押少了,哎,你再给我点钱!”

      猛虎在侧,他居然还能自得其乐,凌廷对于这样的南黎实在无奈,拿起鸭舌帽用力扣在他的脑袋上,遮住他那双瞳孔都变成大洋的眼睛说:“知道了,给,比赛还有三天,有大把时间给你,老实坐着。”

      趁着比赛间隙,南黎去了趟盥洗室。刚点上一支烟走出来就看到傅景森离了席。贴身警卫开道,正起身走动的观众都被赶退到一旁肃立着,南黎看那架势知道傅景森要走了。

      目光虽然没有直视,傅景森却注意到了前方混在人群中站在一旁的南黎。走过去在他身前停住脚,傅景森低声说:“看来……赢了不少。”

      南黎叼着烟,手抄在皮夹克的口袋里,鸭舌帽底下露出的眼睛满是笑意说:“是啊,托你的福。”

      今天的他恢复了乍见时吊儿郎当的模样,那隐隐的畏惧不见了。傅景森虽然有一丝好奇却并不准备再开口,刚要走,南黎指间挟着香烟,伸手拦住他说:“哎,昨晚早说你是傅景森嘛,我还以为遇到了什么虾兵蟹将,你知道的,现在当兵的和土匪差不多,以为有枪就是爷,不过你可不一样。”

      身旁的人为他的大胆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个瑟缩着更显得他鹤立鸡群一般。他笑说:“我叫战行文,那,不用你问,这回可是我自己说的。你傅景森在北庆说一不二,不会和我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吧?传出去可掉你的身价。”话还没说完,傅景森已经抬脚走了,留给他一个倨傲的背影。

      坐进汽车,眼前是那人清晰的眉目,带着几分相似。傅景森的心沉了沉,一丝音讯都没传回来,包儿也不知道是否安康。
      ……

      竹竿支着白帐子架在石板路上,拥挤的摊档里炉灶烧得旺生,方桌擦得干净。四方的长条凳上坐满了人,买的卖的吆喝声四起,软糯的口音、腾腾的热气和着吃食的香味儿往人心窝里钻。傅景箬穿着蓝布长袍背着包袱,左手握着蟹壳黄,右手拿着一包五香豆在城隍庙的人堆里挤着,伸长了脖子流连在吹糖人、剪纸、捏面人的摊子前。

      他从小被傅景森带在身边,碍于傅景森的身份,鲜少有机会到这种热闹集市上闲逛。他还是小孩儿心性,眼瞅着捏面人的老头手里一个美人成了形,不由得雀跃,嘴里咬着点心,从肩上的包袱里摸出一个大洋来说:“给我捏个孙悟空,要手搭凉棚、金鸡独立,威风的。”

      老头一看,笑说:“您这钱大,我这是小本生意,俩大子儿就给你捏一个。”

      傅景箬摸摸了背上的包袱,里头是顶黑虎给的大洋和衣裳。他后悔把散钱都买了零嘴儿吃,只好收起大洋,眼巴巴地看着老头给别人捏。

      已经错过了秋季军校在上海招生的时间,他想着在上海待上段日子,过了年开了春,等春季的军校招生。顶黑虎那边嘱咐好了,追来的人一定会被远远地支走,又有了这个长远的打算,他觉得心里有了盼头也有了底,一点儿也不着急了,像出笼的小鸟儿觉得哪儿都新鲜,哪儿都美好,连喘口气都舒坦。早就听说上海滩热闹,他决定这几天好好逛一逛、玩一玩,然后再寻个事由做。

      常出门的人都知道一句话“穷家富路”,意思是多带些钱以备旅途上的不时之需,这话傅景箬听母亲说过,可还有句话没人告诉他,“出门在外财不可露白”。他露了一回,被南黎偷了个精光,站在捏面人摊子前把包袱里的大洋摸得哗啦啦响,又露了一回。

      惯偷靠耳朵加上眼睛就足够知道他包袱里大洋的数目了。面对一脸“呆相”好似肥羊的傅景箬,十几双眼睛盯上了他。城隍庙附近的偷儿也分了帮划了派,几下里神色交流,势单力弱的就败下阵来,剩下独享的。

      几个偷儿跟过去,前后左右围住了傅景箬,其中一个装作不慎歪倒,靠在他的身上,手按住他肩头一拨,包袱就滑落到他的肘弯。傅景箬连忙扶住他,嘴里问这是怎么了。身旁的几个偷儿都凑嘴说,怕是饿的吧?先搭把手先抬到一旁。把五香豆一扔傅景箬首当其冲,忙乱里包袱不知不觉离了手。

      偷儿都是做惯的,下手的不拿赃物,一旦得了手就转给另一个,倒腾几个人,就算苦主发现揪住了身边可疑的人在他们身上也搜不出东西来。那下手的一看这么容易就得了,忙把包袱转到身后,可是手刚一动,忽然觉得包袱被什么扯住了似的。

      正抬着那人双脚的傅景箬觉得手腕一紧,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包袱被别人拿在手里,愣住之后就是愤怒。

      吃一堑长一智,傅景箬学了乖,这次在小火轮上就从包袱边抽了几根线捻了根细绳,一头拴在系紧的包袱结上,一头拴在自己手腕上,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包袱是蓝布的,他又穿了一身蓝布长袍,不仔细看不出来。

      几个偷儿一看被发现了,决定硬抢,用力一拽将包袱夺走瞬间作鸟兽散。剩下装晕倒的那个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跑,被傅景箬揪住脖领逮住了。

      他死死揪住那个人,挥起拳头说:“知道我现在最恨的是什么吗?”那个偷儿抱着头护着脸在他脚边乱爬,嘴里求饶。一拳出去,傅景箬气脑地大喊:“杀人不用刀!偷东西的和屠夫有什么两样?!”

      只一拳那人鼻子就窜了血。傅景箬抬头瞅准了拿包袱的偷儿,腾身而起脚尖一踩卖豆花的摊子,跳到方桌上追出去。吃豆花的人躲避不迭,骂声一片。他刚追上那人,那人把包袱一抛,扔给了同伙,他一脚把偷儿踹飞了出去。几个偷儿见他穷追不舍,没命地往桌子里头、□□底下钻,城隍庙前一时鸡飞狗跳。

      追到街面上,傅景箬站住了脚,眼前出现了二十多个男人,一个个手里都拎着铁钩、木棒、斧头……凶神恶煞地将他围住。

      赶庙集的路人都躲远了却不走,里三层外三层围拢了看热闹。傅景箬眼见那些男人把几个偷儿遮挡住不见了踪影,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

      为首的男人一张嘴露出一颗金牙,手里掂着铁钩鼻孔朝天说:“臭小子,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这城隍庙里供奉的是谁!”

      傅景箬轻嗤一声,左手撩起蓝布长袍的下摆掖进腰间,亮出大洪拳起手势,下巴一扬说:“少说废话,上一个打一个、上两个打一双!”

      他话音刚落,两个男人轮着铁钩冲了上去。闪身避过眼前的人,傅景箬趁他势竭,左手握紧他腕骨往上一托,脚后跟一磕他小腿,趁他下盘不稳,一肘击在他咽喉下,顺势低头躲过了脑后袭来的风声,脑袋在倒地那人胸膛上一垫,就地一个旋风腿,把身后的人踢飞出丈远。

      他站稳了,也不说话,右手一伸做了个请势,带着七分的自信、三分的目空一切。围观人群里许多年轻女子都粉颊含春偷偷看着他秀美的面容。围攻的人又上来十几个,棍影斧光一片。

      傅景箬头一次和这么多人过招,有些拘谨,可不多时就发现他们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只是仗着人多全无阵势章法。他拳脚上渐放开,那些人不敌,一个个倒在地上。拿着包袱的偷儿躲在墙角,看他走近,连忙举着包袱求饶。

      傅景箬弯腰刚要拿,忽然瞥见地上身后有影子悄然逼近,一转身,铁钩已经到了面前,他往后一倒,手在地面一撑,就地一个旱地拔葱,狠狠踹在那人下巴上。偷袭的人金牙飞了出去,铁钩也脱了手。傅景箬抬手接住掉下来的铁钩,冲他的脑袋挥过去。

      那人又疼又惊吓得闭上眼睛,可半晌没有动静,眼睛睁开一条缝一看,铁钩横在太阳穴旁只差毫厘。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那人吓得溺了。

      “叮当”一声,傅景箬扔了铁钩,把包袱捡起来背在肩上,刚一转身,喝彩声轰响,围观的路人纷纷拍手叫好。

      他解下袍角,整了整袖口,脸上虽然绷着波澜不惊,可心里美得冒泡,很想学着侠义小说里的大侠那样高喊一声,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庆傅景箬是也!……可现在这几个字是万万不能说的。

      掌声一直不停歇,他面皮薄有些窘,脸颊泛红往路口走去。一辆黑色的轿车拦在前方,站在车旁的男人拄着拐杖笑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好身手!”

      被人当面称赞,傅景箬害臊了,看眼前的男人像是刚到知天命的年纪,长得一团和气,上唇留着修剪精致的胡须,黑色的长袍外头套着件褐色的缎子马褂,气度雍容。陪同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随从模样的老者和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

      他红着脸说:“您过奖。”

      他正要走,男人伸手拦住说:“少年郎,看你背着包袱,到上海是投亲还是访友?”

      长者问话,傅景箬不好不理睬,礼貌地回说:“学生叫齐箬,秉明了双亲才来的上海,想来见见世面学些手艺。初来乍到,在上海没有亲戚朋友。”

      “哦,这样。”男人点点头说:“老周。”他从身边随从的老者那里接过一张名片递给傅景箬说:“要是不嫌弃就来找我。”

      傅景箬道谢接过来,目送他上了车,这才一边走一边看手里的名帖。黑色带着暗纹的纸上是三个漂亮的行书字“俞逸旬”。他只顾低头看,没发现身后刚才围攻自己的那些人里,能爬起来的都相互搀扶着站在路旁,恭敬又畏惧地看着那辆轿车驶去。

      傅景箬觉得这个姓俞的看上去很慈祥,像是个正经有身份的人,要是在他手底下找个事由做也不错。
      ……

      四天热闹的赛马结束了,凌廷正式到督办所拜访陈传旺,准备签合同,没想到陈传旺哼哼哈哈打起了官腔,绝口不提生意的事。凌廷立时就明白他在拖延时间调查南黎的身份。没离开北庆前,一天都不能放松警惕,就算离开了北庆两个人也不能立即分手,凌廷决定如果事成,带着南黎先到上海富昌洋行本部待几天做做样子。

      又等了两天,凌廷收到了济南发来的电报。两个人在房间里打开一看,电报上写着“年中库存花布已找到客商,价格公道,少东家勿念。”

      正看着,有人敲门。凌廷一开门,门口两个当兵的“啪”的敬礼,递过来一封请帖,说:“凌老板,陈副官今晚在雅风书寓作东,请您和战先生赏光出席。”

      凌廷打赏了他,关上门低头沉思,南黎凑过来说:“电报什么意思?有纰漏了?陈传旺为什么这个时候请咱们吃饭?”

      凌廷笑了笑说:“这封电报是说已经把调查的人应付过去了,我的照片一定已经在寄来的路上了,你的照片是说你离家出走后被你祖父大怒之下一把火烧了,一张不剩,没有疏漏。估计陈传旺也得了消息。”

      “那就行了!”南黎笑了笑,打开衣橱挑选着衣服说:“知道是鸿门宴难道就不闯了吗?”
      ……

      一弯新钩月斜挂在天边,窗玻璃外一棵大枣树摇动着枝叶,陈传旺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旁,烛光让房间里褪色的摆设家具蒙上一层暖光,显得还算精巧华丽。

      门外的士兵推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圆形的眼镜挂在鼻尖上,稀疏的头发有些零乱,满脸恐慌,本来有些驼的背更弯。胳膊上戴着套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笔,他嘴里小声地说着:“老、老总,我犯了什么法儿?为什么抓我来这儿?”

      他诚惶诚恐地站在陈传旺身前,陈传旺笑了笑说:“还没收工呢?真是辛苦,别怕,叫你来没别的事儿。听说,年初从你们报馆抓走的那个通缉犯是你带的徒弟?”

      “老总老总,求你了,我和他不、不熟,我就只管校稿子,连他长什么样儿我都不、不记得了。”那人吓得连忙摆手说。

      “啪”的一拍桌子,陈传旺瞪眼说:“不记得了?我告诉你,一会儿隔壁会进去两个男人,你给我瞧仔细了有没有那个通缉犯,要是敢糊弄我就等着蹲大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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