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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心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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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光,我的灵魂,阿嫣兰。
或者,我今生,只为你的容光而存在?
你是我的心魔,你无处不在。你在水边笑,在阶下笑,支着下巴,眼中一转,艳光四射。他们为你痴狂,这让我沮丧。
我想这世上所有人目肓,以使之不能见你之美,我想这世上所有人耳聋,以使之不能听你纶音。我想,这是入了魔道。
你是我的心魔,而我入了你的道。
什么道,条条大路通罗马的道吗?可哪条路通向你呢,我的阿嫣兰。
七月,波斯的商人来,带来绣满烈红西番莲的地毯,我教人数过,一千零一朵花儿,纠缠交织,攀压横逸,叫人窒息。
如你的美,这真如你的美,叫我窒息。
八月,月氏的商人来,带来千年难得几克的不死香,听说这香能延人容颜,我给你,我要你这皮囊千年不朽。
啊,是皮囊啊,不过是一具皮囊,我怎就如何迷恋。
这样的美,阿嫣兰,我分不清,我爱的是谁,是你,还是这副皮囊?
九月,火地的商人来,他长着鹰一般的眼,却带着笑,狡猾得像一只狐狸。他捧出一只小小坛子,说拿整座山坡的葡萄,那些紫盈盈的,成串的,挤挤挨挨挂满整个山沟的葡萄,十蒸十酿,最后,只得十坛佳酿。
一坛送往君士坦丁堡,献给西方最伟大的精神领袖罗马教皇,一坛送往阿拉伯,献给中亚最伟大的帝国阿拔斯王朝的国王,一坛送往长安,献给东方最伟大的的帝国大唐的皇帝,一坛给了柔然人的首领,好叫他们不骑着马践踏他们的葡萄园,这一坛,送来了洛阳的这个小小院落,送给了我。
剩下的五坛,听说他们拿到极西的雪山下,分别埋入五个谁也不知道的雪窟,然后把参与掩埋的士兵集体处死,好使这秘密不被人知,能保存生命的是那些士兵的两名首领,他们将被割去舌头,关入水牢,直至有一天,他们的新王登基的时候,他们在前面引路,取出其中的一坛,带回王都,拿金杯盛了,由娇美的少女捧给大王。
商人说到这里时,我笑了,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我不告诉他,但我告诉你,阿嫣兰,我那时心想,那些娇美的少女,只怕不能抵上你一根头发丝儿。
美酒与死亡,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阿嫣兰?
而我,将以这美酒为你沐浴。四溢的酒香里,我熏熏然了。
阿嫣兰,你的脸微红着,然而你为何不开口说话,你可是在思念家乡?我从逻些城来,活佛说,去,丹班,入那大千世界,证那虚妄去。
是了,我是来证这虚妄的。遇到你之前,我以为你是虚妄,遇到你之后,我却忘了是为何而来。
你是我的心魔啊,阿嫣兰,你是我的罪,我的孽,我的罚。
我是这样的爱你,而你,却不爱我。
你拿石头砸我,拿水泼我,拿火烧我,拿刀砍我,拿毒害我,拿针扎我,可我不恨你,因为我爱你。
宁愿你杀我、打我,只有这时,你的眼里是有我的。
可是你终于是要走的,我始终明白,其实我也是要走的,这副躯壳,不过是暂住,百年之后,归于尘土,化作蚁穴,然而,这一会儿,且容我留在你身边。
我不会碰你的,那是不成的。
这是双沾过血污的手,是不配碰你的,我怕弄脏你。
请为我停留一刻吧,阿嫣兰,我的阿嫣兰,我的光,我的灵魂,我的生与死,我的最后的奥义,且容我望你一眼。
但这怎么够,一眼怎么够。
我知道,这痴念是执着,是枷锁,只是我逃不开,我也不想逃。
看我一眼吧,用那惊电般的眸光看我一眼,用那眸光锁住我的灵魂吧,让我沉沦,永世不得超生。
但你不看我,你要离开我。
然而你再不能走了,永不能了。
阿嫣兰,只有这时,你才是最听话的。
鲜红的酒液里,你的脸庞满月般明洁,我真想碰你一碰,这欲望如一只毒龙,在我的腔子里挣扎。
痛啊,我痛啊,阿嫣兰。
我想要碰你一碰,但我不能,这欲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
酒液这么的红,让我目肓,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你时的情景。我在檐下,你在阶下,仰起年轻的脸微笑,大师,听说你从逻些城来,那里美吗。
那一刻,我茫然了,逻些城,那是什么,为何听来耳熟呢?
淡青的玛瑙珠在你洁白的耳垂边摇,我多想,变成那颗玛瑙珠。
他们说大师是高僧,这是真的吗,有这么年轻的高僧吗?你笑的天真无邪。我赫然,不不不,在你的面前,让我俯伏吧。我恨我站在檐下,而你在阶下。让我低下去,低进尘埃里去,让我膜拜你。
等等,你颈上缠了一条红线,那是什么?啊,是血,是血啊,铺天盖地的血,刀在你的手中,血在往下流,落到我的手臂上,火一般的滚烫。
疼啊,我疼啊,阿嫣兰,那血的火焰烧得我疼啊,恨不能化作灰儿,一把吹散去,不再受这疼。
你在血里微笑,带着恨叫喊,你说丹班你再也不能囚禁我了,现在,我自由了!
可我不给你自由,你是我的,哪怕只剩一具躯壳。现在,你真的只剩躯壳了。我爱着你啊,阿嫣兰,只是我越来越分不清,我爱的是究竟是什么,是你,还是这副皮囊?
只有这时你才听话啊,阿嫣兰。
你躺在鲜红的酒液里一动不动,酒香四溢,我熏熏然了。
地上铺着烈红的西番莲的地毯,炉中燃着不死香,我梦见我变成了一粒淡青的玛瑙珠,在你洁白的耳垂旁,静静地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