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特别》周河

1、俗世

　　人们对不一样的东西总会带着恶意，就像蚂蚁群一样，明明是一样的，但如果你身上不带着它们群体的味道，你就该受排斥。

　　我从小就不喜欢女孩子，故事的开始大概是上小学时我被一个小女孩抱了一下，甩着鼻涕手里还有水彩笔的污渍，我觉得身体在发颤。
　　不止是这，我妈玩的姐妹很多，我长的软净，小时候经常会有阿姨给我戴上蝴蝶发卡和穿花裙子。
　　那场景明晃晃的就是越反抗越激烈。

　　我们总说男孩子要大气一点，这句话是没错的。但相比男孩子，女孩子更容易接纳。
　　心事渐出的年龄，我对女生半点感觉都没有，相反看到陌生的男孩反应就很强烈，从脸颊烧到耳根，我成了那个被男孩排外的人。
　　因为我喜欢男孩子，但我自己也是男孩。

　　从那时候起，我的世界莫名消失了很多人，我妈说不要埋怨任何人的离开，所有的离开都是蓄谋已久。

　　到大学，身边零零散散的关系中只有发小阮欣成了唯一一个朋友。
　　我跟云枫也是通过她认识的。

　　我从来不知道一段关系的开始这么容易。
　　他说小鬼谈恋爱吗？
　　那天暮色温柔，晚风徐徐拂过来，夹着害羞，敛着爱意。
　　我顶着绯红的脸鬼使神差的说好。

　　云枫的脾性和我大相径庭，是那种不高兴了一点明面上的大度都不会装的人，骨子里野蛮又温柔。
　　具体归个类的话，算是那种痞帅的。
　　胆小，懦弱又善良，这是我。

　　我们俩算是偷偷在一起的，我没告诉我妈。
　　我们去陌生的城市玩，拥挤的公交车里他会故意蹭我一下，有时是脸，有时假装因为惯性蹭到我怀里，朝我狡黠一笑。
　　热闹的大街上，他百无禁忌的牵起我的手，他说这里没有我们认识的人，陌生人的看法不必在意。

　　我们会等到学校空空落落，然后站在学校楼梯拐口，看夕阳晒下来。
　　他会突然凑近，眼神极致温柔，抓起我的手，然后在脸上啄一口。

　　我身高不足175，他快一米九，被爱的人娇纵。我喜欢晚上斑驳的路灯下，站在石墩上像个小孩一样要抱抱。
　　两个男孩子，人行道上抱来抱去，总免不了遭别人白眼和被说闲话。
　　但喜欢这种感觉是强大的，也是不顾一切的。

　　有天周末下午他骑着摩托车送我回家，小区门口他要我亲一下他，我燥着脸迅速的亲了一下。
　　他勾唇笑得邪魅。

　　我背着书包一步一步得往家里走，心里像是被塞了棉花，软得不像话。
　　我妈突然从后面叫住我，我转头心虚的握紧拳头，笑着回她。

　　在我的认知里，我妈一直都是那种临危不乱的大家闺秀，有浒传里的李师师“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的那种气质。

　　事实也是这样，我大着胆子带他回家那天，告诉我妈这是我朋友，我妈留了他吃饭。
　　那天晚上睡觉前，我妈敲了敲我的房门，我说可以进来。
　　她站在门前，把着门没进来，意味深长的说：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妈妈不介意。

　　父亲这个人在我的记忆里从没出现过，我妈三四十岁的年纪，岁月对她真的很好，除了眼角那点细纹，看起来真的很年轻。
　　外面的人都说她在夜总会上班，当小姐，但我知道她就算醉到站不直也要回家，生活不容易，她只是想让我过得更好。

　　纸包不住火，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偷偷谈了两年的恋爱，不知道怎么的就在学校论坛被公开了。
　　像是被下了缉捕令，走到哪儿都会遭别人唾弃。

　　不同环境下成长的人，应急时的状态也不同，他无所事事的姿态更加猖狂，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梗着的。

　　不久后喜欢他很多年的一个女孩子找上我了，说我软趴趴的像个什么东西，给男人丢脸，还要学女生勾引人。
　　性子软的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被很多人围着议论。

　　她得势不饶人，一面推我一面说起云枫来了。
　　我脾气上头，用力推了她一下，没想到她从楼梯滚了下去。
　　我被吓得怔住，片刻后，匆忙赶下去看满身是血的她。
　　拿起手机哆哆嗦嗦打了120。

　　她腿跛了，很严重，她说要我坐牢，不要钱什么都不要。
　　我的人生是多个意外，偶尔我也会觉得，自己就是个意外，女孩子家里很有钱，我必须坐牢，那边律师很厉害，我惨败五年牢。

　　我记得那天云枫猩红着眼睛，脸上那副荫翳样很瘆人。
　　后来我妈和他来看过我一次，他说：我等你出来。
　　我点点头说好，让他们以后不要来看我了。

　　我出来那天，大门打开的很满，像放了减速，云枫和我妈迎面站着，我觉得我很狼狈，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

　　那天他冲过来抱了抱我，硬挺的五官在阳光下晃得我眼球发烫，五年的牢足够磨掉我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我没哭笑着说我出来了。

　　那晚我回家，我妈告诉我，云枫结婚了，女儿快四岁了，但他是为了我，当初女孩家以跟她结婚的条件来威胁云枫，来让我免牢灾。
　　后来她们说话没算数，云枫父母以死相逼。

　　我手中的筷子突然滞住，掀起眼皮朝我妈温柔笑笑我说挺好的，却忘了这么多年在牢里醒来时的空落感。

　　第二天我就去了他公司，走的每一步心都在往下沉，我到时前台说要预约，我在接客厅看到一个女孩，她笑吟吟的叫我叔叔，俏皮又可爱。
　　我问了，她叫云可。

　　到他办公室时，我们俩面面相觑，我低头看到桌上的离婚协议书。
　　我说：枫哥，我要走了。

　　他微讶马上又收回，问我去哪儿。
　　我摇摇头告诉他：你要做好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因为我没有爸爸，所以不能让别人没有爸爸。

　　他神色逐渐下沉，我记得他那天失控的样子扎得我心脏痛的发慌。
　　我咬紧后槽牙，决绝的离开。

　　我在另外一个城市待了快四十年了，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后来我们一次都没遇见过。
　　我的奶茶店的墙上写了很多故事，我看过两个牵手的小男孩被家长扯开，家长一边骂他们一边哭。
　　我见过一个人喝奶茶喝到半夜，咬紧牙根哭到发抖的男孩，他说他男朋友不要他了。

　　人来人往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路遥马急的人间，我把我的男孩堙在世俗里。
　　云枫啊，我这一生，跌宕起伏，爱你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