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单向前行》羽毛的雨

1、一章完

　　这里从未有过我的痕迹。

　　如果坂口安吾能够及早的意识到这句话所描述的是他那段辛苦的三重卧底生涯，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吧。他的手慢慢划过曾经沾满鲜血的地板，划过某处的桌子，读取着其中属于友人的记忆，然后为他逝去的友人做上一点纪念或者是别的什么更加复杂的东西，为港口黑手党的人员做上最后一次人生记录。

　　不，其实不能这么说，痕迹多少还是有一点点，但不是他所希望的方式。潜入港口Mafia的工作不能说什么收获都没有，利用他的能力获取的资料和森欧外筛选过的资料的确是收获。以及捡回一条命也算是这个被诅咒的能力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读取记忆是会被厌恶的异能，如果用在非工作的方面。

　　要是我们的异能用来追女人的话，是绝对会酥败的哦？

　　短暂的调整休假中，糟糕的记忆和美好的记忆在不断地翻滚着，不断被想起被提起，然后被整合，被精心封存在某个角落。这个过程并不那么的……愉快。

　　然后他开始了一如继往的工作，和以前三重间谍时期的辛苦程度不相上下，明明是工资微薄的公务员，真的在做一份非常划不来的工作。

　　当然前辈也曾这么抱怨过……只是感同身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做到这种程度的时候工作已经是大半条生命的结晶了。

　　“年轻人是需要锻炼的。”这样的说辞当然轻松又简单，化作任务到头上的时候安吾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到底有多沉重。

　　有时候安吾会觉得夜晚的工作和还在港口Mafia时没什么两样，同样见不得人、肮脏、沉重，还很大一部分和太宰治息息相关。一层又一层的转接，他不断地去托人，去谈判，去请求……最后终于接触到了政府秘密中的秘密部分，这是任务最为正当的部分

　　七号机关。

　　无论政府多极力隐瞒总是会有人知道这个可以说称得上是罪恶的地方——因为它的存在是为了消除罪恶，隐瞒罪恶。

　　那时候他权限不够，只是这份工作除了由他来做也别无选择。其他人不愿意，也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去来回折腾，到最后落得个吃力不讨好——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这件事到底有多吃力不讨好。

　　有的时候安吾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过瞬间的思考，当时没有接下卧底的任务是不是会好很多？年轻气盛自认可以不把港口Mafia的人放在眼里，又有着还勉强过得去的那业务能力和极为重要的异能。只是他这个怪人被两个更怪的怪人拽去了一个名为Lupin的异空间，在那里建立了一份坚硬又脆弱、短暂又持久不断的关系。本来应该是超越身份的。

　　可偏偏他是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安吾。

　　上司认为要对他多加锻炼，于是他整日斡旋在内务省的高官之间；

　　前辈看好他，于是他接下一份——其实是三份工作，完全是被骗了；

　　后辈信赖他，于是他尽力做一个合格的前辈，替他们应付来自上司的压力，工作的时候稍微多负担一点。

　　包括辻村那边，他日常能照管也多照看一些，就算不是那位的关系，也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后辈；绫辻侦探能纵容也就纵容着，反正大事方面配合也就好。

　　他这种级别较高而又年轻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如果能够倚老卖老当然工作要轻松的多，但是那并不合适“年轻人”——所以坂口安吾严格对待下属，有必要的时候也分担一些；

　　认真对待上司，就将下属交的报告提炼汇总。有的时候也真的忍不住会开始唠叨和说教上司——对下属就没有那么客气的，该说是训斥。

　　但是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让他感到“轻松”，和他只是能闲扯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

　　曾经是有的。

　　只是有个人变成了一份档案，被恒久封印在一方坟墓下，带走了时间。

　　另人的过去被他从脑子里复制出来变成电子文档，变成铅字印在白纸上，变成一叠厚重如同词典的资料，被放在沉默的角落。

　　然后他再亲手将这份过去抹消，不惜代价。也许只是因为如果这样他们之中就可以有一个人做出改变，而立场不再对立的未来，才是他，他们所期待已久的那个时代。

　　即使是四年以后，太宰治也肯定知道用那件事来与他谈判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排除报复他这一点，这一点做的很成功。

　　但是坂口安吾是个情报工作人员，心里的感情翻涌的再厉害，也不会轻易显现。毕竟，将照片辗转取回的是他，能读取记忆的也是他。情报人员的精神坚硬，是太宰治也为之棘手的。

　　如果无奈的微笑就是他面对过去的真实模样——当然也是部分的真实。

　　坂口安吾就不会在某一次的下班路上怀疑Lupin附近被施了什么异能，让他的异能变成和【人间失格】一样的被动型。彼时他连续通宵三天把那份关于“三十五人斩”的孩子的报告做完，走在回家路上。

　　有意或者无意走到这个每一处都回放着对话，每一处都是举杯欢饮，每一处都有那几个人的身影的地方。

　　只有这里的灯光永远温暖澄澈，只有这里永远纯净地不可玷污为战场。

　　不同是他不会再走进去，也不想与里面可能马上就要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安吾从来都不想知道这种情报，但某些人还是危险到偶尔需要隐秘的监视的。虽然他也不想知道这种监视对某些人来说根本不能称之为隐秘。

　　那只猫倒是还像以前那样在昏暗的角落用发光的眼睛看着他，它不是普通的猫，然而安吾也不便去窥探德高望重者的退休生活。

　　数次他都经过，但进去的欲望在门口就被翻天覆地的记忆打退。于是他就犹如留下合照那一晚一般在门口徘徊，但这一次听不到让他想要吐槽的对话。可是要不进去，不做不该做的事情，结局似乎就会好一点。

　　当然不可能。

　　任务报告他审视过无数次。

　　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他能够插手的，这是一盘巨大的旗，是各方势力的博弈。坂口安吾式的傲气使他总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因此他愧疚，他对不起很多人。
　　Mafia的干部说的其实一点也不错，那时候的小职员又做的了什么？即使是原干部到底也没有及时发现这盘棋局，而织田作先生注定成为弃子，而他只不过是身不由己的一子。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愧欠，还是怀念。

　　是他太过于天真。

　　所以才有最后一次会面。

　　所以才说出来本来应该对任何人死守的情报。

　　如此也怪不得任何人。

　　这本来就是一开始就注定会失去的东西，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即使是这样，他当初也被半拽进个世界，也在那驻足流连。也有勇气去拥有这样一份美好的经历，在这个残酷异常的世界里。这也是长官不喜欢安吾的原因之一吧，这种特质多少有些不合适他的岗位。说不上是滥用职权，但他也确实做了不少的逾越之事，其中也包括留下那张照片。

　　坂口安吾告诉辻村深月面对绫辻侦探的最好方法是将所有情绪隐瞒，但是没有指望她能够做到。说到底这种任务，和卧底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明面上的也没有那么容易招人恨记罢了。

　　任务一旦结束，留下来的就是长久的伤痛，这一点他和辻村是一样的——也是当初为什么安吾愿意带这个虽然成绩很好，但是却缺乏指导的新人。而他自己又何尝能在面对侦探时候完全隐瞒情绪，毕竟也合作了好几年，两人多少都会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这就简直是场博弈了。

　　当然辻村深月的运气很好，有那么一个好母亲，到了让人羡慕的地步。可惜短时间内她是不会知道的，按那位的意思起码要等她能够保护自己之后——那可说不好要多久。

　　只是不管怎么讲，他缺乏的不是一个可靠的亲人，而是某种精神层面上的东西。

　　相对一小部分人他显得不合时宜的浪漫，相对更为浪漫的人他又不具备那种层次的强大。

　　他所能做的只是挣扎着、摸爬滚打着寻求某个平衡的位置，坚持自己的信念，用强大的目光迎接敌人，用公式化的微笑去交涉……就像任何一个他的同伴所会做的那样。

　　安吾一直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做这些事情。
　　他当然习惯了，只是有些事情有些人是完全超脱习惯的存在，比如太宰治就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习惯的存在，不管是他的前搭档还是现搭档，或者是他的上司下属还是……他的朋友。没有人认为他可以被轻易习惯。即使是已经不在了的人。

　　其实这种情报他也不想知道。
　　但是已经获取了的情报除了备份在电脑和档案袋里，他的脑子也是一个需要储存备份的地点。
　　因此很可惜暂时忘不掉。

　　曾经的友人名字不停出现的时候，就像关键词被输入搜索引擎，本来应该被封存的记忆就会不停的跳到备选查找项。虽然他自己可以控制，但是第一反应也并不轻易被压回去，也许只是因为多多少少有着一些期待凝固的时光再次流转。

　　所以当部下问他去见的是什么人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似乎是很多很多年前她同样是这么发问的，即使过去了四年也没怎么变的同样语气——
　　坂口前辈，这是下次的任务目标吗？
　　“坂口前辈，这次去见的人是交涉对象还是谈判对象？”
　　时隔数年，她依旧没有知道那段过去，但过去也许只会被封存。
　　可也许他接听太宰治的电话的那一瞬，被封存的过去就如同上好发条的钟一样开始缓缓转动，不断重复着1—12。
　　当时他们正经过那片墓园。
　　现在他们在停车场。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不，只是一个私人会面。”
　　不……只是一张私人照片。

　　“应该关系应该很好吧。”两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并不是这样的，至少两次的询问都不能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记忆中的声音听起来像来自数万光年外，却意外的与现实重叠。

　　他伸手稍微触碰了一下口袋。那里承载着某一段本不该存在的过去。

　　关于那段时光，唯独是“存在”不被允许后

　　只是……

　　照片是关于秘密的秘密，它揭示的越多，你知道的就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