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街窄巷（下）》盏中云泥

5、照片是你拍的

　　事情过去三天，前期学校弥漫着一种“恐同”的氛围，同学们侧目指指点点，自从文章出来，局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谁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反转。
　　陆江漓有时看到一些评论哭笑不得，迫于校方的压力，他把文章删除了，然而风波未见平复，线上的腐女群体在线YY，明着暗地里搞，同人文、漫画一时四传。
　　当第N次收到私信，他深深地意识到这件事影响到传统的价值观。他最近很苦恼，就在他再一次叹气时，蔺夕央把他手机夺了过来，直接让他把校园网的账号注销了。
　　“乱七八糟的人说的什么狗屁东西，一堆没营养的玩意儿”
　　“你也有看是吗？”陆江漓看着眼前脸色古怪的人问道
　　蔺夕央想回答，看到人挨着身子往上看，大眼睛满是疑惑和天真，玩心大起，勾了勾食指，陆江漓把头凑过去
　　“想知道？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陆江漓脸皮薄，刚想别开头，怎料人一手揽过他大笑
　　“你笑什么，哎，我快喘不过气了，撒开撒开”
　　陆江漓扒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大手，试图挣脱开来，然而力气拉锯悬殊，对方下一句直接让他脸如熟虾
　　“不过......那些东西也不全是废物，我看那几个我把你翻身压倒的片段倒是不错，要不咱们实践一下剧本，恩！”
　　那一声“恩”成功让陆江漓无地自容，只能别开眼去稳定心绪，那人却不打算放过他
　　“要不要嘛”
　　陆江漓最受不了的是这人带着撒娇口气跟他说话，脸上火辣辣地热度倍增，他结结巴巴吐出脑海里不知何时存放的词汇量
　　“你个......腹黑男主”
　　“哈哈哈哈给你个机会更深入地了解是腹黑还是腹白”
　　蔺夕央满怀笑意地低着头，一副校园青春剧里英俊男主在线撩妹的架势，唯一不同的是陆江漓是个男的，这时他往前一挺，把结实的胯部撞在了他的腰上，陆江漓烫手山芋似地把他推了出去。
　　拉开距离后，得了空隙清新的空气灌了进来，陆江漓这才注意到他们走到了小树林里，连所站的位置也无误，他不解地看向倚靠在树干上抱着胸的人
　　“怎么到这里来了？”
　　“查案”
　　蔺夕央好看的眼里泛着精光的那一刹那，让陆江漓心里漏了一拍
　　“当时那猴是往这个方向走的，记得吗？”
　　陆江漓想了一下哪里的“猴”，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付荫恪，一瞬间无语，但随即联想到对方的头发，不觉笑了出来，随即恢复了严肃，他回忆起当晚的场景指了指靠近他所站位置左边方向的道路
　　“是这边，当时他是从这个方向跑掉的”
　　蔺夕央牵着他往那边的路走，走到差不多50米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抬了抬下巴示意陆江漓
　　“你看”
　　陆江漓看向旁边的小菊花，颜色各异，争相斗艳，但随即明白此时显然不是赏花时，他疑惑地看向旁边的人
　　“小雏菊？怎么了”
　　“这些花长得很茂密，你看看底下的土”
　　陆江漓端下身子抓了一把泥土拿在手里，那泥土粘稠地沾在手指上脏兮兮的，立刻反应过来
　　“这几天下过雨，是软土”
　　“没错，也就是说，如果那猴想要从这里过去，就会踩着这些花过去，这些花长得很密，他一踩就必然会有脚印留下，其中的花就会被踩死”
　　蔺夕央拿出纸巾握着陆江漓的手轻柔地一下一下拭擦着人手上的泥巴。陆江漓无暇顾及，倒是看了看浓密的小花说道
　　“但是花也没有被踩的痕迹”
　　蔺夕央叉着人的肩窝把人扶了起来
　　“是的，我去找过那只猴子，发现了他宿舍的鞋子上没有泥土，也就是说他从这条小路走掉后，并没有踏入这里来”
　　陆江漓站稳了，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又说不上哪里
　　“这跟照片有什么关系？”
　　“你有看到那张照片吗？”
　　“恩，有啊”陆江漓想起了那张照片的场景，忽然有点羞涩起来
　　“那你有注意到他的拍摄角度吗？”蔺夕央勾了勾陆江漓发红的脸
　　“是侧着拍的，只拍到了我的脸，角度也很怪”陆江漓觉得脸上有点痒，就挠了一下。
　　蔺夕央忽然往某个方向走去，陆江漓想跟上，他却忽然说道
　　“你站着别动”
　　蔺夕央站定在某个地方，拿起手机对着陆江漓就是一拍，欣赏了一会满意地说道
　　“我宝宝真好看，你看”
　　陆江漓看着照片上的自己站在落叶纷纷的树林下，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刘海随着风微微飘扬，脑海里灵机一动
　　“一模一样的角度”
　　“没错，那个人就是从这个位置拍的”
　　陆江漓看向那条小路，心里已经把刚才的那些事情都穿点成线了，最终得出那么一句
　　“不是付荫恪”
　　“恩，不是他，他如果想从逃走的方向往这边来，必然要踏进那个花圃，但那些花没有被践踏或重修的痕迹，也就是说另有其人，而且冲着你来的”
　　蔺夕央把照片存进空间里，继续就着现场的观察缓缓道
　　“他作案很有动机，几乎避开了摄像头，我根据他走的路线翻查了学校的监控，在相近的时间点临近的诗歌长廊，发现了一个身影，你看看”
　　蔺夕央点开了在学校的监控室用手机拍下来的视频，映入陆江漓眼里的是，当晚9点多，大家成群结队的往宿舍楼走，差不多5分钟后，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压低黑帽边沿一身黑的人穿过和诗歌长廊紧挨着的篮球场旁的小路，视频显示仅有3秒，他走向了没有监控的范围去了。
　　只三秒，他已经有答案了。
　　陆江漓整个人就像被人点了穴般定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的蔺夕央把他拥入怀里，低声说道
　　“没事的，就按照正常程序走，不是你的错，乖~不怕”
　　陆江漓把头埋入了那人宽厚的肩膀，依靠着对方的力量，把压迫感深深地吐了出来。
　　当晚，陆江漓回到宿舍，其余人都在，付荫恪从电脑游戏中抬头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正在吃泡面的余浩回了句“饿吗？”陆江漓望着他摇了摇头，陈景在洗手台搓衣服。
　　陆江漓看着宿舍的场景，感叹明明才刚开学，却恍然这般光景，他走到阳台，看见栏杆上晾着的鞋子，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拿起了那双鞋子，缓缓地停在了余浩的床位旁，一边吃泡面一边看视频的余浩望见他提着一双鞋子，脸色古怪起来。
　　“江漓，你拿着这鞋子做甚？”
　　陆江漓没有回应，望着某个人，然后把鞋子扔到了桌面上撞倒了一排书，正在整理着书本的陈景抬起头来，眼里有着未来得及褪去的惊慌。另外令人也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你扔人家鞋子是怎么回事”
　　付荫恪站在陆江漓旁边，想要拉人，犹豫了一下，手收了回来。
　　“对啊，江漓，大家都是舍友，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的”余浩也放下了泡面，跑到了陈景的旁边，打算跟付荫恪打个眼色，要是打起来一人拉一个。
　　“好好说，你问他为什么不好好说”陆江漓俨然已动怒
　　众人从没想过这一位乖巧温顺的舍友也有这一面，余浩也推了推垂着眼睛一言不发的陈景
　　“你哪里得罪了人家江漓的就好好说清楚，往后大家还是同一屋檐下的兄弟”
　　然而陈景还是一脸漠然“我不知你说什么，走开别妨碍我学习”
　　陆江漓深吸了口气，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了视频说道
　　“陈景，照片是你拍的”
　　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陆江漓下了定论
　　付荫恪震惊地看向了那位沉默的舍友，余浩还在和稀泥，试图缓和气氛
　　“是不是有啥误会啊，怎么可能是陈景呢，大家平时都是一副和乐融融，江漓，这个可不能随便说，况且他平时很少出宿......”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不要随便污蔑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肮脏啊”
　　此话一出，余浩和付荫恪都吓了一跳，心里想的跟实际说出口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就算他们再怎么不屑，就只是觉得是个人性取向问题，但却从来没定义或评价过陆江漓这个人。陈景却直接评价了。
　　陆江漓闭上眼睛，细看他的眼皮在发抖。宿舍谁都没有说出口，沉默地让人心慌，隔了一会，陆江漓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种喉咙紧缩的嘶哑。
　　“有证据，拍照片的角度，相机的分辨率显示的手机型号，还有校园摄像头视频里作案当天你穿着这双鞋，当晚遇见过你的人，鞋子上的的黏土，到现在你还想狡辩吗？”
　　陆江漓的话，让宿舍里的三个人都变了脸色，除了陈景是恐惧，其余两个人都是震惊。
　　“那又怎样，你以为这样就能坐实我的罪名吗？你们这种死同性恋死基佬最讨厌，娘不娘的，两个捅□□的恶心死人”
　　陈景扬起下巴，此时表情扭曲着面目有些狰狞，那两人没想到平时的人竟然会显露出这样的一面，简直刷新了三观。
　　“我真的累了，我想还是交给校方调查吧，毕竟更有公信力”
　　陆江漓拿着手机，终究还是说出了最不想说的话。然而下一秒，一个身影忽然冲了过去，想抢手机，旁边的付荫恪反应快，以为他要动手，一下子把陆江漓拉到背后，陈景扑了空跌倒在地上，慌乱地颤抖着双手，细看他的眼睛终于闪烁着惊惧，大吼出声。
　　“不可以，怎么可以交给学校，我不能被退学，不能退学，不能！”
　　他这样一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气。
　　“混蛋”余浩一拍桌子，绊倒了吃了一半的泡面，汤水肮脏地滴答落地，气味弥漫在紧张的气氛中
　　“你个混蛋”付荫恪怒道，握起了拳头往前去，陆江漓却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我可以不交给校方，但是我要一个答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跟你有什么仇恨”陆江漓紧握着双手在极力控制着情绪。
　　只见陈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环顾了四周，看着地上的肮脏的泡面汤汁，眼神放空道
　　“我不能被退学，我妈这么辛苦才把我拉扯大，林西那个混蛋，那个死同性恋，他....他竟然还把那男人带回来，我妈哪里受得了啊，我看着她拿刀割开了手腕，血止不住地流了一地，我打电话给那个混蛋，他竟然让我别烦他，真是狠心啊，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死同性恋.......我妈她.......她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啊......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呜呜呜呜”
　　陈景从最初的茫然到嚎啕大哭，宿舍里从最初的愤怒到悲叹，看着陈景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陆江漓叹了口气，拿起一盒纸巾递给了他，陈景还未从情绪中抽离，明显一愣。
　　“理智上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情感上不允许我这么做，我可以不把视频交给校方，但是陈景，我想说，你狠狠地伤害了两颗心灵，不是所有的同性恋都这样，他们爱得更艰难，更希望能够和心爱的人平平谈谈地生活，你不能把你个人的伤痛怪罪于这一群体，这不公平，这些人不无辜？你好之为之吧”
　　陆江漓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了出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茫茫的夜色，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拨通了蔺夕央的电话，对方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渐渐清晰起来，这种感觉安抚了他刚才那种沉重感，让人觉得安心。
　　“蔺夕央，你在哪里？”
　　他此时想扑进那个人的怀里，狠狠地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