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几世歌（紫纱向）》子墨白

20、十九

　　巢居湖在琼华北国最南端，气候温暖潮湿，而留仙镇距巢居湖尚有千里之远，用步行的去，先不说得走到何年何月，且一路上麻烦连连，不知还要耽搁多少时间。
　　沐淋轩不会御剑，于是便出现了问题，原本是让韩菱纱载着他，可沐淋轩一跳上韩菱纱脚下的长剑，那剑非倒不前行，反而是直直往下落。
　　“...怎么会这样？”韩菱纱此刻已是无力问苍天，以她紫华郡主的能力，竟然不能御剑载人。
　　“你虽天资过人，但有些东西不多加练习便不能灵活运用，例如这御剑之术，你虽领悟极快，但始终不及细火慢熬来的好，此等状况便是能力不足。”慕容紫英慢慢解释道，就见着韩菱纱一脸不相信，再度跳上长剑，叫了林浅若也跳上去，但情况也与之前无异。
　　“看来，有时候还是得脚踏实地...”韩菱纱在心中哀叹，不过还好，云天河已经答应了载着沐淋轩，不至于让他步行而去。

　　湛蓝的天，嫩白的云，微凉的风徐徐拂过，长剑上的韩菱纱此刻惬意极了，昨天下了整整一天的雨，将那灰蒙蒙的天冲刷得干干净净，用万里碧空，一尘不染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慕容紫英御剑飞在最前面，紧接着是云天河和沐淋轩，林浅若稍微靠后一点，韩菱纱则落在最后，看着众人的背影。沐淋轩虽是第一次被人载着飞，但似乎丝毫都不紧张害怕，还时不时转头打量着身侧的林浅若，林浅若虽注意到他的目光，却也不会理会，专心御剑而行，只当那人是透明的。慕容紫英双手背在身后，驾御着脚下的长剑，一如踩在平地上般那么安稳，相比较，韩菱纱虽能飞行，脚下的剑却始终是过于轻飘，也难怪不能载人了。
　　一连飞行两个时辰，太阳已经升至头顶，热辣辣地烤着大地，韩菱纱虽不觉得热，但被这火辣辣的光烤着，也觉得不甚舒服。而眯着眼盯着前方，慕容紫英倒还好，什么迹象都没有，林浅若三人可不好受。
　　林浅若红着一张小脸，鼻尖上额头上蒙着一层薄汗，云天河早已是汗如雨下，背后的衣服都濡湿了，沐淋轩也比云天河好不了多少，虽有风吹着，但始终不敌太阳的烘烤。
　　“师叔，天气这般热，况且也快到正午了，我们先下去休息休息再上路吧。”云天河的嗓子都被太阳烤的半嘶哑了，他用手替自己扇着风，却是越扇越热。
　　“也好。”慕容紫英回头，见着几人皆是难受的模样，更夸张的是云天河满脸通红，大汗淋漓，也答应了。

　　几人在一片小树林中降落，脚刚沾地，云天河就闹腾着要去寻找水，然后拿出个不知什么玩意的珠子就往树林里面跑去，丢下四人在原地休息。
　　“终于能休息了。”韩菱纱吐出一口气，挨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脸色却不是被晒得绯红，反而显出死一般的惨白色。
　　“菱纱你不舒服？脸色怎得这般难看？”林浅若被韩菱纱惨白是脸色吓了一跳，慕容紫英见着她不寻常的脸色，心下也有些担心，只是不做声色而已。
　　“菱纱天生体质阴寒，畏冷，且抵抗力极差，才会有这等现象。”沐淋轩知晓这紫华郡主的身体状况，虽然厉害，但毕竟是女子之躯，且体力比一般女子还差，两个时辰的御剑，加之昨日染上的轻微风寒，早晨再吹了那么久的凉风，脸色会好才叫见鬼。
　　“阳光如此毒辣，和寒冷有何关系？”林浅若不明，他们明明被晒得汗流浃背，而韩菱纱却是一滴汗都没有，手还冰冷的厉害。
　　“是昨日淋了雨受了风寒，而早晨又吹过凉风，且畏寒之人体质偏差，两个时辰的御剑飞行已能耗掉过多体力。”慕容紫英道完，就见沐淋轩一脸惊讶之色，韩菱纱却是点头。
　　“还是师叔了解菱纱，小若，我没问题的，休息休息就好。”转头安慰着林浅若，林浅若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放置韩菱纱手心中。
　　“菱纱，以后受了风寒要说出来，我这里有药的，不要忍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林浅若敲了一下韩菱纱的头，就见韩菱纱笑着点点头，把药丸放入口中，微皱着眉吞了下去。
　　“吃过午饭休息半个时辰就上路。”慕容紫英盯着韩菱纱好半宿才别过头，盯着天河跑走的地方。
　　“天河那野人半个时辰能回来么？”韩菱纱打趣。
　　“天河带着雾水珠，一刻钟便能找得最近的水源，不必担心。”林浅若解释道，坐到了韩菱纱身侧。
　　“传闻中雾水珠是在大漠中，由沙漠女妖炼化而成，要炼化一颗雾水珠需要上千年的修为，世间极为稀少，没想到今日能见得。”沐淋轩也在树下捡了个位子坐着休息，拿出折扇慢慢扇着。
　　“天河的雾水珠是在进玉墨之前就有的，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而已。”林浅若回想起以前，云天河蒙头蒙脑地拿出雾水珠，那惊呆了掌门和长老的场景，不由地低笑起来。
　　“啧啧，这宝贝拿给野人，简直是浪费了。”韩菱纱为那珠子摇头惋惜道。
　　“话也不能这样说，我见天河能力不凡，能持有雾水珠，也代表着一些什么吧。”沐淋轩解释，见韩菱纱白了自己一眼，浅笑起来。
　　“师叔，你也坐着等天河吧。”见慕容紫英笔挺地站着，韩菱纱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地方，哪知慕容紫英转头盯着她，却依旧是站在原地，阳关被繁密的叶片打碎，印在他身上和脸上，林中残留的雾气，让阳光呈现出朦胧之色，也让他看上去仿若出尘仙子般美丽。
　　“菱纱，届时出发，你...”“我回来了！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潭泉水，那水好清凉啊！我带你们去！”云天河的声音划破树林中的平静，掩盖了慕容紫英的话语，也惊飞了林中的鸟儿。
　　“死野人！你这么大声做什么！”韩菱纱恼怒，慕容紫英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到。
　　“菱纱，前面有冰凉的泉水啊，好舒服的！”云天河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兴奋地凑到韩菱纱面前，“师姐和淋轩也很热吧，快随我来，我带你们去。”
　　“好的，菱纱，你去么？”林浅若忍着笑，见沐淋轩起身，自己也站了起来，然后转头问着韩菱纱。
　　“我不热，小若待会儿取一些水回来就是，我在这里等你们。”韩菱纱摆摆手，身体靠向看身后的树木，白了一眼很是兴奋的云天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师叔呢？”跑了两步的云天河发现只有林浅若和沐淋轩有随他去的意思，慕容紫英依旧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用，你们去吧。”他冷声拒绝，就见云天河点点头，带着二人往林子深处钻去。
　　“师叔的衣物是最繁复厚重的，且太阳这般大，师叔真的不去？”韩菱纱笑眯眯地看着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一声不响，慢慢走到韩菱纱身侧，“我替你把脉看看。”
　　“我没什么事的，休息休息就好，你看前几天我单挑玉墨那么多弟子不是什么事都没有。”韩菱纱紧张地摆摆手，然后把手握在胸前。
　　“...你在害怕？”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韩菱纱抬头看着他他缓缓坐下于自己身侧。
　　“害怕？我韩菱纱害怕什么，呵呵。”韩菱纱别过脸，躲开他的目光。
　　“既然不害怕，又为何目光躲闪？”
　　“师叔，你就不怕靠近菱纱，菱纱再对你有越礼之举？”韩菱纱转过头面对着他，见得他放大的眼眸，接着说下去，“再怎么说，师叔就快要与萧萧师姐成婚了，以后，即便是女弟子，师叔也不能这般温柔地对待哦。”
　　“你知道萧萧所说成婚一事？”慕容紫英听得这个消息，声音的温度陡然再降。
　　“现在，这恐怕已是玉墨上下皆知之事，师叔不必紧张，没人能伤害到萧萧师姐的。”韩菱纱浅笑，说得不温不冷。
　　“...”无言地看着此刻眼前坦然看着自己的女子，他心下有一丝酸楚，就算，你听得我会与别人成婚，也是这般浅笑着吗？那么，之前的吻，之前的那些算什么？可他又怎能说出？这个本不该闯进他生命的女子，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闯了进来，搅混了他本平静的心，但他却还不能知晓她的想法，甚至，就连她的身世背景，她的种种都不知晓。
　　“师叔，世间所有的东西，想要拥有，就必须用双手争取，对么？”半响，韩菱纱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着地上斑驳的光点。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怎么争取，也是徒劳。”不知她话的用意，也只有接下去，见她的目光停留在枯叶铺满的地上，他也转头看着她注视的地方。
　　“在我的生命中，有太多双手争取不到的东西...所以，只要是我能得到的，我都会尽全力去夺取，哪怕是被人道作无情无义也无妨，人生短短数十载，若只会礼让，岂不是很对不起自己？”一转话锋，韩菱纱语气中淡去了沉重，换得调皮，她转头，笑眯眯地盯着慕容紫英，“师叔啊，所以呢，菱纱有必须要争取的东西，比如说...”
　　“...什么？”慕容紫英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怔懵在原地，就见她飞快地靠近自己，在回神转身避开之际，已被她偷得一吻，“你！”慕容紫英跳起身，宽大的袖捂着自己的嘴，满面羞红，语气中却少了原有的一丝鄙夷与愤怒。
　　“咦？师叔你该不会不知道菱纱要争取什么吧？”韩菱纱也起身，三步两跳跳到他面前，就逼得他再度向后退去。
　　“...我...你...”向来冷静出名的慕容紫英此刻已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你我了半天也没你我个什么出来。
　　“师叔，我还是再叫你小紫英好了，勉为其难叫了那么多天师叔，别扭死了。”韩菱纱满意地看着他的害羞模样，后退两步，“小紫英，我韩菱纱可不会像一般女子那么害羞，那么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在我看来，喜欢的就要争取，所以，不管小紫英你如何想，我会让你慢慢接受我的。”她对眼前的男人宣誓道，见他慢慢冷下来的双眸，依旧是笑意绵绵。
　　“你不是已经知晓我会成为萧萧的丈夫，这么做，又是为何？”冰冷的声音，却掩藏着不易发现的满足。
　　“小紫英你不会的。”韩菱纱不解释，只道这一句，然后再度后退，走回原来坐着的地方，“小紫英过来休息等小若他们回来吧，你要把脉什么的也行，都随你。”
　　“你做了这种事，还指望我会再过去？”依旧的冷言冷语。
　　“小紫英若是不坐过来才会显得奇怪，我是你的师侄，对吧？”韩菱纱巧笑嫣然，朱唇轻启，一字一句缓缓道出。慕容紫英沉下脸色，确实，他们的关系在别人看来只是一般的师侄关系，若是气氛弄得这般奇怪，反而让人疑虑。不知是不甘愿还是甘愿，慕容紫英走到韩菱纱身侧，再度盘腿坐了下来。
　　“呐。”韩菱纱把自己的手臂放在他面前，就又见得他身体往后一仰，躲闪开去，“嘻嘻，小紫英不用害怕的，只是把脉而已，不过，我现在好多了，应该没事了。”说罢，就要把手臂收回，慕容紫英却是快一步伸手，两指捏在韩菱纱的手腕上。
　　她的脸色依旧很难看，说没事才是骗人的，慕容紫英把着脉，脸色越发的不好看，那自体内深处，那蠢蠢欲动的森寒之气，究竟是何？
　　“小紫英怎么啦？脸色这么臭？”韩菱纱见他脸色越来越凝重，心下虽有一丝不安，但表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过就是风寒，有这么严重吗？”
　　“你...”慕容紫英抬头，看着她轻松的样子，就知她不知晓自己体内的森寒之气。
　　“我怎么啦？”韩菱纱不解，偏着头奇怪地盯着他，他的眉头拧成了结，不由地伸手想要抚平，却在刚抬至胸前就放垂了下去。
　　“没什么...最近有没有不适之感？”慕容紫英终究没有问出口，韩菱纱体内寒气一旦爆发，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可在初次见面时，替她把脉，并没有感觉到那股森寒之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适？这倒是没有。”
　　“...”慕容紫英放下她的手臂，眉头依旧拧紧，韩菱纱怔怔地盯着他，好半响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他惊诧回头。
　　“小紫英，不就是小小的风寒，没必要担心的，还是说，小紫英你...嘻嘻。”她自顾自地笑了，慕容紫英脸脸微微一红，却又立刻淡去。
　　“我贫不过你。”慕容紫英冰凉的语调，此刻竟带着丝缕的温柔，倒是让韩菱纱怔了一怔。
　　“...谢谢你...”温暖的笑容出现在那惨白却清丽可人的面容上，在雾气弥漫的树林中，在斑驳星点的阳光中，那么不真实，却又那么让人安心。

　　接下来的时间，在云天河一行人回来之前，二人不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一行人坐在一起，就着林浅若带回冰凉甘甜的泉水，草草地吃了点干粮，然后休息片刻，再度出发。
　　韩菱纱正欲召来长剑，却被慕容紫英止住。
　　“接下来还要行进两三个时辰，你体力尚未恢复，身体不适，还是由我来载你。”在所有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慕容紫英开口解释道，本以为所有人都会很惊讶，但...
　　“好啊，菱纱你就与师叔站一块儿吧，看你御剑，真怕你待会儿掉下去。”云天河急忙点头答应。
　　“菱纱，天河说的不错。”林浅若也点头，休息这般久，韩菱纱的脸色依旧难看，“待到了巢居湖，先在周边找地方安顿下来，一来可以慢慢调查，二来菱纱也能养养身子。”
　　“你们，就这么看不起我！”韩菱纱在心中怒号，面上却只能扯出笑脸，“好啊。”
　　“菱纱，你身子弱，平日里就不要逞强，多照顾自己，做不了的事情，由大哥帮你做吧。”沐淋轩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韩菱纱侧过头，盯着沐淋轩看了一眼，脸上绽放出笑容，一如美丽的曼陀罗。
　　“好啊，大哥，不过，菱纱还没有虚弱到需要借大哥的力量来做自己的事情。”她声音中无波无澜，沐淋轩却听得一丝警告在里面。
　　“这般甚好。”沐淋轩点点头，看来，这紫华郡主也不会是个循规办事之人，不过这样才好玩...

　　絮叨完后，慕容紫英召出长剑，立于剑上，韩菱纱轻轻一跳，然后伸手环住他的腰，感觉到他一阵僵硬后，好半天才放松开来，她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背上，闻着身上淡淡的体香，他飞扬的发丝拂着她的脸颊，她却浑然不觉，紧了紧手，又感到身前的人浑身一阵僵硬，她低笑却未出声。
　　“紫英...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动你的...”温柔的笑容留在她脸上，“即便是，拿我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身前的人似乎并不知道这心底的言语，只有耳边，席席风过，似低吟，似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