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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宝剑碎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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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未亮,酝酿了一夜的水雾弥漫了整个蜀山,如轻纱笼罩,如梦如幻。
在外云游近二十年的蜀山前任掌门清莫道长忽然回来了,他匆忙的步履及肃穆的神色让每一个见到他的蜀山弟子都不由得涌上不安的情绪。山风迎面而来的灌满了他宽大的袍袖,一向健硕的老人在进入大殿的时候脚步蹒跚,绊到了大殿的门槛,险些跌倒。
“师傅,小心。”闻讯而来的蜀山掌门离亭扶住了清莫道长,猛一抬眼,却看到了师傅鬓间发白的发丝。清莫道长摆了摆手,“叫云崖过来,快。”或许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他的语气变得急切,离亭微微一怔,云崖是他晚年所收的弟子,清莫道长云游在外,对蜀山事务鲜少过问,对于师傅知道云崖的存在离亭有些错愕,然而师傅催促的神色让他来不及深思,转身往大殿外走去。
“徒孙云崖拜见师公。”年轻的蜀山弟子朝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清莫道长行礼。
清莫转身看着云崖,仿佛想从他的一举一动里探出什么究竟来,最后却极其失望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离玄死了。”
蜀山派出多少弟子前往不渡彼岸,有谁归来过?这样的结局虽早已预料到,但还是让人难以接受,离玄在辈分上是云崖师叔,但只比云崖大五岁,两人素来关系很好,云崖脱口问道,“师公可有办法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清莫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斥责道,“生死有命,这样逆天的行为岂是一个蜀山弟子可以做的。”云崖静默的站着,没有反驳,但并不代表他认同清莫的说法,所谓逆不逆天,不过是人为规定出来,三界因为梦阑灯里出逃的五只恶灵,生死秩序早已被打乱,任何稍有修为的人都可以凭一己之力逆改生死。
清莫的语气缓了缓,继续说,“眼下或许只有你可以去找回那五只恶灵。”
云崖不解,“那五只恶灵行踪不定,除非梦阑灯的掌灯人,其他人恐怕很难找到。”
“不,你前世曾在不渡彼岸守护了梦阑灯百年,或许你也可以找到他们。”清莫的目光变得辽远而空茫,仿佛忆起了几百年前那场荒谬的赌局,人如棋子梦如真,而曾经的那些人都在重重的压制下变成了秘密,“虽然你不是梦阑灯的掌灯人,但总有些渊源,璃霞洞里的碎玉剑,或许可以帮你。”云崖不认为一个所谓的前世渊源可以改变什么,但这大概已是师公唯一的方法,他不忍心拂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只得点头应承。
“总要试一试的。我死了之后,璃霞洞有半个时辰的开启时间,你尽可去取碎玉剑”清莫端坐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声音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身后供奉的是历代祖师的牌位,紫檀木的桌子上布满了香灰,桌上锈迹斑驳的香炉烟雾袅袅,弥漫了整个蜀山大殿,更衬得蒲团上端坐的蜀山前掌门道骨仙风,神仙之姿。
云崖还要询问时,却发现清莫一动不动的维持着最初打坐的姿态,清早的第一缕晨光随着钟声传进了蜀山的大殿,他发现清莫已经仙逝。
在宣布清莫的死讯后,空寂辽远的山上渐次响起了哀鸣的钟声,梵唱时起彼伏,云崖默默的朝清莫拜了三拜后起身。
离亭问他,“师傅都跟你吩咐了什么?”
“师公来不及吩咐其他,只让我到璃霞洞取碎玉剑。”云崖将当时的情况一一跟离亭说道。离亭静默了一会,望着紫檀木桌上历代祖师的牌位,微微一叹,“云崖,你是这一辈的弟子里资质和悟性最高的,此番下山危险重重,为师相信你有能力克服,然而你要知道,一世有一世的劫难,无论你的前世如何,今世你一日是蜀山弟子,便不可做出有为道义之事。”
“是,师傅。”云崖恭谨回答,离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吧,早日回来。”
云崖在清莫死后的第三日带着碎玉剑离开了蜀山。
蜀山界外是一个小村子,三年前云崖奉师命下山的时候曾在此留宿过,此处民风朴实,村民热情好客,而今重到故地,竟是满目的荒凉颓败,人迹难寻。
“有人在吗?”云崖用剑轻叩木门,随即“吱呀”的一声,木门轰然倒下,扬起一阵尘土。云崖用袖掩住鼻息,侧身进入小屋,屋内家具四散,每走一步都灰尘飞扬,这已是最后一家,他走遍了村子的每一户,都找不到人的踪迹。
天色渐晚,云崖决定暂时在这里留宿一晚,明日再启程,他清扫了一旁的桌椅,所幸都能用,桌上还留有半截未燃尽的蜡烛。
入夜后,原本就无人的村子更加的安静,偶尔有栖息在屋顶的乌鸦不知为何被惊起,发出哀鸣的叫声,月光透过虚掩的门照进,趴在桌上小憩的云崖整个人被埋在黑暗中,唯有桌上的剑被月光照到,分外明亮。
紫宓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月光照在她雪白的衣裳上,仿佛渡上了一层晶莹的色彩,长及脚裸的头发如锦缎般倾洒而下,遮住了半面容颜。她停在云崖三步之外,轻身探出手拿云崖身旁的包裹。她的手刚碰到包裹的边缘,桌上碎玉剑猛然跳起,打在了抓住包裹的手上。
“啊”紫宓吃痛的叫了一声,转身向外跑。被惊醒的云崖抓起包裹和剑追了出去,白衣赤足的女子身姿轻盈,追到村子外的顺林就再也看不到影。
不知过了多久,毫无动静的树林里忽然窜过一只狐狸,手脚敏捷的爬到树顶,雪白的皮毛在夜里有为显眼,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微微转动,最后停在了一个山洞前。
“你又跑哪里去了?”从山洞内走出来的男子三十来岁,轻衫缓带,面容略显得苍白,他蹲下身对着那只狐狸,语气有些无可奈何,“不是让你不要到处乱跑,这是蜀山地界,被发现了怎么办?”狐狸似对男子的话很是不满,朝男子伸出来的手咬了一口,男子吃痛了一声蓦的站了起来,一眨眼,狐狸亦幻化成女子模样,如白瓷般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仰着头笑语盈盈,“我出去给你找食物啊,今天这里有人路过。”
男子不惯这样的亲昵,推开她的手,看着两手空空的紫宓,说道“被发现了?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自己出去找食物,你留在山洞里不要出去------外面有人。”男子忽然压低了声音,拉着紫宓推到洞内的一侧。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云崖追寻着白衣女子到了附近,却不见踪迹,腰间的碎玉剑依然不安的跳动着,指引他往身边的山洞走去。
他握住剑柄,一步步探向洞内。
洞内的男子也同时感受到危险,然而惯于使剑的他却未把剑带在身上,本能之下出手欲挡劈面而来的危险。
“云崖。”
“师叔。”
在认出彼此出招的手法,那男子最先收住了杀招,许是那一招太过耗力,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紫宓扶住男子轻拍他的背,问道,“他是谁?”
云崖反问,“你又是什么人?”白衣女子身上的妖异气息让他心声警惕,离玄说道,“紫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引云崖进了山洞。洞内是间石室,林立的各种形状的石头使石室显得幽深,清泉从四周的石壁流下,在入口处汇成溪流,泉水清脆之声让人心生宁静之感,绕过水榭曲栏,三人最后停在了石室最深处的地方。简单的陈设,石桌石椅,四壁各有一个巴掌大的东海明珠,照得室内如同白昼。
“师叔,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蜀山?”云崖坐在石椅上,问道。
那男子便是那日出现在小镇的离玄。他苦笑,“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有何脸面回蜀山。是紫宓姑娘救了我,三界的生死被打乱,任何修道之人都可以凭一己之力扰乱生死,师傅一向严谨自律,定不能接受我以这样的方式活下来。”他虽将紫宓救他的过程轻描淡写的说道,云崖却也知道起死回生这样的逆天之法对于施法者定然危险万分,对紫宓初时的敌意不由得减了几分。
三人俱是一阵沉默,离玄的目光落在了云崖的佩剑上,隐约感到不安,最后还是云崖先开口说,“师公他,仙逝了。”
修道之人纵然看破生死,心里亦免不了难过,离玄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问他,“那你打算去哪?”
“师公说或许我可以寻到那五只恶灵的下落,我想从不渡彼岸的路口查起。”
紫宓脸色微微一变,“我听说除了梦阑灯的掌灯人,无人可以找出恶灵的下落。”她在说起“恶灵”两字的时候微微顿了顿,似乎很反感这个称呼。
离玄道,“师公会这样做总有他的道理。”
云崖又问,“师叔可知那梦阑灯的掌灯人与我有何渊源?”
“不渡彼岸有一个传说,那里有千盏灯火,其中七盏始终不亮,若有人点燃那七盏灯,便可让从不渡彼岸走过的灵魂消除前世罪孽,无所牵绊的赶赴一下轮回,而点燃七盏灯的人,将会遭受七世的劫难,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离玄望着云崖,说,“梦阑灯的掌灯人叫碧梧,你曾为她点燃过不渡彼岸的千帐灯火。”
“是碧梧为了离开梦阑灯而故意毁了灯芯?”
离玄摇了摇头,“她还没有这个能力,是魔尊临渊。”他至今猜不透,临渊为何要毁了梦阑灯的灯芯,放走那五只恶灵,又或者,他本来要救的,只是碧梧?!
次日一早,云崖便告别离玄和紫宓,前往不渡彼岸的路口。
“你们有何安排?”临别云崖问道。
离玄说,“养好了伤,我陪紫宓姑娘去一趟洛阳,事情办好了,我会回蜀山谢罪。”
云崖嗤之以鼻,“谢什么罪,选择活下来并没有错,师叔,你死过一次的人,怎么还是如此食古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