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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 ...

  •   一个转身避让不及,蒲霜后背被鞭子狠狠抽中,顿时皮开肉绽,一片火辣辣地疼。

      她眼皮一颤,踉跄中双手急忙撑住剑柄,才不至跌倒在地。心口气血翻涌,硬是咬紧牙关,把即将吐出的闷哼生生憋回了嗓子里。

      阿桑把鞭子一收缠回腰间,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那可是密密麻麻扎满了毒针的五色鞭,能受住她“西域三毒”之首阿桑的鞭子,连五大三粗常年习武的男人都得哭爹喊妈,她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家,内力不济,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看着蒲霜惨白的一张脸,虽强忍着痛楚但眉眼间毫无俱色,单薄瘦弱的身子倔强地站在风中,像扎根石缝中的青竹,任你东西南北风,也绝不轻易折腰。

      阿桑眼底晦暗不明,语气倒缓和了几分:“姑娘剑法、内力与孩童无异,倒是这性子倒比多数男人还强上许多。”

      蒲霜抹掉嘴角的血沫,在心底冷笑,不觉得这话有多少真情实意,相反假得令人不爽。

      果然,刚刚那不知真假的流露仿佛只是错觉,阿桑拂了拂耳发,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冷睨着蒲霜,道:“姑娘,我不愿杀你,免得被江湖中人指指点点,如果你能跪下跟乾主磕头认错,我倒是能把那孩童留个全尸给你。”

      好一个“不想杀你”,自诩强者,别人就应该把那份剜心的屈辱受着吗?

      蒲霜觉得五脏六腑都像燃起了火,火苗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烧得她脑门都要冒烟了。

      她清秀的脸庞是从未有过的冷意,梗着脖子直冲冲道:“少废话!要杀要剐随你便!想受我磕头,下辈子就别投胎做人!”

      “啧,许久不见 小师妹还是如此口齿伶俐啊......”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相互放眼刀时,一个突兀地声音响起。

      连一直置身事外的曦木,都不由侧头好奇地向声音处看去。

      一个戴着狐首面具的少年,白发披肩,支着腿潇洒地坐在院墙上,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黄澄澄的橘子。

      他将橘子抛向半空又接住,如此反复......

      众人一时都看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蒲霜:“是你。”

      阿桑:“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只不过前者语气平静,后者却是咬牙切齿。

      少年“噗嗤”笑开,抬了抬面具,打趣道:“都说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不过一瞬,竟没想到姐姐妹妹到如今竟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这戏谑的语气,堪比当年。

      蒲霜觉得脑仁疼。

      她做梦也没想到,横跨了大半疆土,好巧不巧,竟然在这也能撞他。

      真是世间真奇妙,怎么偏偏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

      蒲霜烦闷地別过头,假装自己是个睁眼瞎。

      “别和我说话,别和我说话......”蒲霜在心底默念。

      “小师妹,怎么不能和你说话?”少年换了个坐姿,双手拖腮好奇道,俨然一副天真无邪的少年郎模样。

      可蒲霜却知道,此人不是善类,不仅会读心而且比那稻田的泥鳅还会钻空子,狡猾得很,最好不要和此人打半点交道。

      蒲霜垂下眼皮,死不作声。

      但其他人却没她沉得住气。

      阿桑扬鞭愤愤地指向少年,叱道:“俞雅,你个蛇鼠之辈,少在这打哑迷,把秋千索还我!”
      蒲霜一脸平静地目视前方,似乎毫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恩怨,但白里透红的小耳朵听到这话时还是微微动了一下。

      “小骗子。”俞雅低声嘀咕了句,也不理会阿桑,懒洋洋地舒展起手脚,一个不经意间,一枚铜钱突然从他袖口飞出。

      速度太快,众人始料未及,等回过神来,就见门柱上多了本书。

      那铜钱把书死死的钉在了柱上......

      书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蒲霜:“......”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风细细和这人能一见如故,欺师灭祖也要和他做拜把子的兄弟。

      俞雅抬了抬下巴,对着曦木笑道:“看了许久的戏,还忘了给赏钱,曦圣主别跟我客气收下就是,只是我竟不知八卦门什么时候改营生了,偷杀强抢的大买卖不做了,改卖书了?”

      蒲霜想,如果她是曦木估计要被这俞雅气个倒仰。

      不过现在,倒是很大快人心。

      这世上没有比看恶人吃瘪更令人畅快的了。

      最好打起来,狗咬狗她才能逃出生天......

      可惜,她想多了。

      曦木依旧不为所动,就连心急火燎地想冲去将俞雅碎尸万段的阿桑,也被他一句冷冷地“退下”喝止了。

      蒲霜不禁有些失望。

      “你要如何?”曦木站起身,语气明显感觉到强忍着怒意,但又有种眼下拿俞雅无可奈何的不甘。
      蒲霜心中诧异,竟看不出那讨厌鬼还有等本事......

      俞雅好像早就料到了曦木的反应,会心一笑,指了指吊在飞檐上的阿宝,食指一划,直直的指着蒲霜毫不客气说:“他俩我要了。”

      什么叫“我要了”,蒲霜朝天翻了翻白眼——

      虽知道他本意不是如此,但这人总有种把正常的话语都能说得暧昧不清的本事,也是奇了,蒲霜暗叹道。

      曦木听了这似是而非的话,背对众人的嘴角都不由抽了抽,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纡尊降贵地点点头。

      俞雅示意蒲霜过去,蒲霜走了两步就定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俞雅疑惑:“怎么了?”

      蒲霜别别扭扭开口:“你不是能读人心么,不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可能。”俞雅利落打断她。

      “为什么不可能。”蒲霜索性破罐子破摔,把那句“不要此人打任何的交道”的话丢了喂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两个是救,怎么三个就不能救?”

      俞雅差点被蒲霜理所应当的语气给气笑了,“你还知道是‘救’,不是集市买猪肉,两块不够,再来一块。”

      “你说谁是猪肉!我看你才是猪!是我求着你来的吗,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横插一脚,再说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蒲霜瞪大了眼,双目通红。

      她想不明白竟然这人要救她和阿宝,为什么不能将柳氏一起救走。

      阿宝那么小,不能没了娘,柳婆婆也不能失去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吵完没有,吵完就赶紧给奴家滚,否则等乾主改了主意,你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阿桑站在曦木身边,阴测测道。

      俞雅一个纵身跃起,跳到房顶上将绳子割断,他探了探阿宝的鼻息,朝蒲霜道:“人还活着,你到底走不走。”

      蒲霜松了口气,孩子还活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她做不到弃昏迷的柳氏不顾——

      少年怀中抱着孩子一身浅灰,挺拔的站在房顶上,衣袂飘飘。

      虽样貌被面具遮挡住,但他应当也长得很好看吧,像师兄那样。

      蒲霜没来由地想,心口涌出一股说不明的伤感。

      她缓缓摇了头,再开口时语气已缓和不少:“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是我欠你,如能再见,今生今世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俞雅听出她话里的决绝,也不再相劝,转身和阿宝就从薛氏镖局的房顶上消失了。

      蒲霜深吸一口气,忍着后背的痛楚提剑入鞘,她来到柳氏身边,紧靠着墙壁坐下,双眼紧闭。
      黑暗中,世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蒲霜似乎还隐约听到了寒山寺的钟声.....

      “翁——”
      “翁——”

      一声接一声。

      跟偈语般洗涤人心,让她内心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师父。

      弟子没用,辜负了您的期望,您常教导阿霜遇事要量力而行,不可托大,以求自保。

      可弟子这一次又忤逆了您的意思,实在无脸见您。

      等弟子化成厉鬼,找这一主一仆报了仇,再向您负荆请罪。

      师兄。

      你中毒已有五年,阿霜没用,枉费多年钻研医术,竟也对你所中之毒束手无策。

      本来打算到江南找那阑意楼的四眼八脚怪帮忙,可能出门没看黄历,不但螃蟹精的半只腿没瞧见,师姐还失踪了。

      眼下我将要命丧于此。

      算了,等我死后再将一切托梦告知你吧......

      师姐,你到底在哪儿......

      阿霜快要死了,你怎么还不出现啊。

      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只有变成鬼后再去找你了......

      “你这遗言似乎长了些。”

      一个略为熟悉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蒲霜一惊,猛的睁开双眼。

      一个笑容可掬的白狐面具,几乎快要贴近她的面门。

      蒲霜下意识错开头,惊讶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俞雅直起身子,注视着她假以辞色道。

      蒲霜想起刚才两人的不欢而散,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好半天才小声的憋出几个字:“你不是走了么?”

      俞雅不知想到什么,低笑了声,“我是准备走了,但我听到有个好看的姑娘说,今生若再见定会结草衔环报答我,又改了主意。”

      蒲霜无言以对,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她脸色涨红,耳根处也阵阵发烫。
      所以,为什么要和这样的登徒子打交道!

      蒲霜简直想抽自己两大嘴巴子,说什么不好,非得说“结草衔环”......

      “先不要忙着感动,我们只有半柱香的时间逃命,你得自己站起来。”俞雅扶起昏迷的柳氏背在身上道。

      蒲霜情绪向来收放自如,听了这话马上利落起身,丝毫不矫情扭捏。

      虽然只有她自己知道,挨了那阿桑的鞭子,稍有动作后背有多疼......

      “他们是中了毒吗?”蒲霜从俞雅手中接过阿宝,回头望了一眼站在石凳旁犹如泥塑,一动不动的两人问。

      “差不多。”俞雅微微点头,似乎不想多言,便催促道:“得快,那药效很短。”

      五六岁的孩子,按理应该不会太沉,但不知这薛氏夫妻给孩子喂了什么,蒲霜直觉怀里像抱了个秤砣。

      刚出院门就累得直喘粗气,“你......你......我......”

      俞雅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孩子给我。”

      蒲霜当然求之不得。

      亦步亦趋跟着俞雅身后走着,只见他背上背一个,怀里还抱一个,竟连步子都没有半分停顿,左拐右拐地很快就带一行人出了镇,不由好奇,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喂,狐狸,你怎么走哪都对路径熟悉,上次在关外是,这次也是,感觉你跟亡命之徒似的到处浪迹天涯,哪都去过。”蒲霜随意说道。

      俞雅在她低头扶腰的一瞬,身形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如常,用上扬的声调戏谑道:“你就这么关心恩公我?”

      “你......”蒲霜气结,几乎歇斯底里反击道:“上刀山下油锅都随你高兴,但想我结草衔环那样报答你,我就结个绳子吊死在你面前。”

      俞雅不气反笑,点了点前路葱郁的一片松林,意味不明地看向蒲霜说:“到了。”

      “到什么了。”蒲霜没好气的越过俞雅身侧,向下望去。

      只见青山重峦叠嶂,雾气缭绕。

      大片的松林犹如江海,随着风动,涌起一阵阵波涛,“沙沙”不停在耳边清脆作响。

      一座最高的山间处,依稀可见几幢朱红的飞檐楼阁矗立,几只白鹤从楼阁内鱼贯飞出......

      在阳光的映照下,帧帧画面光彩夺目,宛如九重天宫之景。

      对自小长在黄沙里,最鲜艳的色彩都来自天空的蒲霜来说,此情此景恍如梦境。

      她吃惊地长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小声问:“那是什么地方?”那样子唯恐声音太大,惊动了楼阁里住的神明。

      俞雅弯嘴浅笑,一字一句道:“蓬舟山,阑意楼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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