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吴清浅

2、觉醒

　　清晨的露珠盛放在嫩绿叶尖，我睁开双眼——但愿那天我沉醉了，没有醒来——甜蜜的笑意还在嘴角，而我即将面临的是我此生最为残酷惨痛的事情。

　　开头是如何发生的已经模糊了，只是一群嘈杂的人，我拨开层层人群，看到沐风躺在那，平静、安宁，只是没有了头颅。

　　树叶儿依旧在枝丫上鸣唱，天依旧是那么的蓝，一切都如往昔，如果，没有沐风的死。

　　我抓起盘里米饭拼命的往嘴里塞，似乎已经几百年已经没有吃饭的样子，奇怪的是，秋扬竟没有劝阻我，任由我像个疯子一样乱嚼乱咽，渐渐我分不清嘴里是米饭的味道还是泪水的咸味。吃到腹痛难当时，终于忍不住放声恸哭。

　　心仿佛被人挖掉了一大块，鲜血淋漓，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是沐风？为什么会有人对沐风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小鹚……”秋扬在旁边轻轻唤着，仿佛是在呼唤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鸬鹚。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

　　“小鹚，沐风晚上就要送上山顶了，你想不想再去看一眼？”秋扬问。

　　村里的风俗，人死后不像中原那样入棺土葬，而是抬到玉蒙山的山顶，让天鹰啄食。因为天鹰是最接近天空和神灵的动物，所以人死后让它啄食，灵魂也会跟着上天。

　　今晚是吗？我想到早上的情景，忍不住哆嗦，问：“他的头找着了吗？”

　　秋扬失落的回答：“没有，我们找遍了山谷，就是没有找到他的头。太狠了！不知到他的灵魂会不会升天？”习俗说，没有完整的身体，天神也不会收的。沐风现在已成了无主孤魂了吗？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游荡在这山间，我握紧了拳头，恨意在胸中和四肢流窜，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念头。

　　村民们举着火把，将沐风的尸体抬上了山顶，我远远的看着。火把蜿延成一条蛇，嘶啦啦——的在黑色的山林里忽隐忽现。秋扬和我并排站着，我们都没说话，似乎一开口就会惊跑了沐风的灵魂。

　　几天后，阿姐也出事了。阿妈惊慌失措的找到田间干活的阿爹，告诉他姐姐不见了。我们问遍了所有的人，没有人能回答。最后，我们在山涧处找到了姐姐的裙褂。

　　阿妈放声大哭，阿爹满眼血丝，一脸沉痛无奈。我喉间哽咽，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一张嘴，声音就消失在空气里，原来一个人太过悲伤，反而会变得麻木。我瞪大眼睛，望着天空，想天神如果在某处俯视着我们，为什么要让悲剧一再发生？

　　秋扬气喘吁吁的跑来，一脸担忧的神色，安慰道：“小鹚，我听说了，你别……”他伸手抚摸着我的脸，神情哀伤，语气无比温柔：“不要哭……小鹚……我会心疼。”

　　我疑惑了，我何时哭了？想要解释，却发现有咸咸的东西进入口中，摸了一把，原来是泪。冰凉的，早已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我竟不知！我傻傻的笑了，“咦，是泪呵，原来我还是会哭的，呵……”

　　我的笑让秋扬慌了神，无措中他抱紧了我，说：“小鹚，别哭，我来保护你，别怕！”

　　保护？为什么要保护我，是因为沐风被人砍了脑袋，还是因为阿姐的失踪？不，阿姐只是不见了，她不会死，她怎会死！前几日我还看她在绣着那件嫁衣，她笑着告诉我再几针就全部完成了。我问她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意中人，她害羞的说其实我们都认识，等到嫁衣完成的时候我们就都知道他是谁了。可是现在她却不见了，嫁衣还未绣完呢！

　　我的身子剧烈的抖动起来：“她的嫁衣还没绣完，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我想要挣脱秋扬的怀抱，我要去找姐姐。

　　“小鹚！”秋扬大声的喊到我的名字，他这样突然的大声让我惊诧，我失神的望着他。他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小鹚，你听着，现在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你的沐风大哥不会回来了，你的姐姐不会回来了，不只他们，村里还有许多人都不会回来了。有人在针对我们村子，有很多人都失踪了，还有一些人，他们……跟沐风一样被砍掉了头颅。”

　　“什么？”我震惊的张嘴看着他。

　　“自从沐风出事后，村里又发生了许多事。李大婶的儿子阿其，赵大叔的小儿子狗子，还有……连石头也……阿爹让大家都要提高警觉。大家都说村子被人咒诅了。现在各家年轻的壮力都出来组了一个护卫队，我也参加了。小鹚，你一定要小心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选中沐风，为什么要选中阿姐？为什么要选中我的村子？真是诅咒吗？我甩甩头，想把这一切烦恼和疑问甩出去。没想到我独自哀悼时村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我要反击。

　　“秋扬，我要参加护卫队。”我说。

　　“什么？”秋扬愣了一下，意识到我说的，张大嘴巴，“你要参加护卫队？”

　　“没错！”我大声回答。

　　“别开玩笑了，你是女孩子。”秋扬说。

　　“女孩怎么呢，你小看我的箭法？别忘了我是谁的孙女。”我不服气的说。我有绝对的理由反驳。我的爷爷，希聱，村中最了不起的猎手，虽然他已不在了。我曾经看到过他一箭同时射下了两只大雁，而且正中雁眼。可是他只是撇撇嘴说：“这算什么，我年轻的那会还射死过一只熊。”我没见过他杀熊，可是村中的老人们说起爷爷时眼中总是充满了敬仰的神情。

　　小时候，他给我做过一只小弩，又教会我箭术，后来有一次我用它射下了一只白鸠，两三只飞鹭，四五只野兔，还有一只羚羊。那时他看我的眼神很不一样，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兴喜若狂，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叹惜道：“可惜，为什么你是个女娃。”一开始我不明白，后来才知道，爷爷是一直惋惜他的一身功夫无人继承，阿爹不喜射猎，而家中又只有阿姐和我两个女孩。我很不服，为什么女娃就不行？

　　爷爷走后，我哭了整整三天，终日抚摸着他的□□，后来当我发现用它们像爷爷在生时那样射猎时，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畅快，不再悲伤。于是我拼命的练习箭术，希望能做一个他一直期盼的好猎手。

　　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实现这一愿望了。我对着秋扬，语气坚定的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行，你老实呆着。”秋扬坚绝的拒绝了我。

　　我心里暗下决心，总有办法让你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