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雪飘》阿修雷

22、今非昔比

　　“谢谢你，舞姐姐。”梦雪激动地拥抱了她一下，返身掠入烈焰熊熊的客栈。
　　“韦忆，你在哪里啊？”她还是想得太天真了，原以为进来了就能找到他，连续几次冰咒无效后，她才勉强走上了一级台阶，哗啦一声，二楼楼面上的木料纷纷朽落下来，她面前渐渐模糊起来，“求求你，不要有事啊。”
　　“雪儿，”白衣少年骤然出现，自上飞跃下来，揽住她，躲过了正在坍塌的楼梯。
　　哐，楼梯整个垮塌下来，朽木带着火星更加剧了地面的灼烧，发出嘶嘶的怪声。
　　二人惊魂未定，韦忆拉她靠近自己，张臂护住她，一边为她拭去泪珠，关切的话语中略带责备，“我都听到了，你既然已经安全了，又何必进来呢？”
　　“我……”绿衣少女哽咽起来，双臂紧紧回拥住他，肩背微微颤抖，明白地表示了内心的惶恐，“我好担心你啊，我怕你一直都在找我，全忘了自己的安危。”
　　是的，韦忆就是这样的人，他答应了的事，不论多难，都会坚持下去。
　　记得，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她的性子还十分好玩的时候。
　　一日，她突发奇想，找到正在练功的白衣少年：“韦忆，我跟你打赌好不好？”
　　“改天吧，我今天要冲破任、督二脉。”韦忆挑眉拒绝，对于景伯父家的大小姐，他一向都有些发憷，那样顽皮的性子，若是男子，武林只怕风波不断了。
　　“就今天嘛，”梦雪眨了眨眼，她早间偷听到爹娘的谈话，竟无意中猜到了他软肋的所在，“如果你赢了，我就去求爹爹，把你那五年之期缩短一年，怎样？”
　　白衣少年眸中闪过异样的神采，原本有些无谓的表情蓦然认真，他向那一袭绿衫走近了一步：“当真？”
　　“我说话当然算数的。”梦雪稚气的面庞上慧黠灵动，“你答应了？”
　　“好吧。”韦忆微微笑着，对他而言，如果能早一年离开这里，也自然是好的，“我答应了，赌什么？”
　　她绿色的水袖指向天空，既而比画了落日的动作：“现在是巳时，到日落之前，如果你找到我，就是你赢了。”
　　“你躲藏的范围是什么？”韦忆环顾这新安当的后院，“阁楼也算么？”
　　“你猜错了。”梦雪向外走了几步，“这次我会躲在渝州，可能是竹林，也可能是民居哦。”
　　绿衣少女侧头看他，年约二七的面颊上笑意盈盈地跑走了：“我去藏了，半个时辰后，你来找吧。”
　　“等一下！”韦忆轻松掠过她的前方，眼神中带着浅浅的笑，“你，好象忘了什么吧。”
　　“没有啊。”梦雪摇了摇头。
　　“如果，你赢了，那条件是什么？”韦忆可不认为她当真忘了说，这狡黠的女孩子，怎么看都像做好圈套等他钻呢。
　　“哦，这个啊。”绿衣少女笑容加大，一手撩起通往前厅的布帘，一边回眸笑着，“我还没想到呢，等你输了再说吧。”

　　“雪儿？”红衣女子水袖过膝，艳丽的面容上有着惊喜的表情，“终于想到来看我了。”
　　“红姑姑。”绿衣少女亲昵地走近前去，搂住她的腰身，嫩脸靠在她红色的广袖流仙裙上撒娇道，“雪儿好想你哦。”
　　“少来这一套。”她是红衣龙葵，千多年前诞生自龙葵魂魄中的鬼魅，在开心之余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红姑姑，雪儿真的是想你嘛。”梦雪心底暗暗发笑，她轻轻地在红葵耳边说了几句，“……”
　　“好吧，就答应你了。”红葵也是看她长大的，对这女孩的疼爱发自真心，自然不忍拂逆她的玩性了。

　　日交酉时一刻，新安当内早已摆开丰盛的晚宴。
　　“恩，是时候了，”已是一方豪富的老板景天经过商代古门，穿过大厅，当他来到后院，不禁自言自语，“奇怪，小忆居然不在院中？”
　　“雪儿也不在房里，”着一袭雍容橙衣的夫人姗姗走来，他们家共五口人，而自韦忆来了之后，便六人一起用餐了的，此刻，她想到了，“要不，派人去竹林找找看吧。”
　　“哎，你当雪儿是你啊，那么喜欢那片竹林，”景大老板伸出长指，轻摇两下，“她啊，最爱你房里的天心海棠。”
　　“瞎说，我房里哪有种天心海棠……”她蓦地醒悟，“你说的是唐家堡？我的房间。”
　　“是啊，”他对着那桌子美味佳肴叹息起来，“看来我们真的得去找找看了。”

　　火龙四散游动，不时都有火星掉落。
　　“想什么呢？”韦忆轻拍她的背心，此刻虽然危险，视线中微扫到她出神的样子更让他不安。
　　“对不起，上次害你从渝州东南的斜坡上滚下去……”梦雪紧紧地抱住他，仿佛回到了当时的情景。

　　“什么？你跟他打赌，让他在渝州找你，已经四个时辰了。”当雪见来到自己唐门的闺房，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不由气往上冲，“那他现在在哪里？”
　　“夫人，你气糊涂了。”景天拉过梦雪，严肃地问她，“他还在渝州？”
　　“是。”绿衣少女低下头，微吐了下舌头。
　　“你怎么来的？”对于璧山，景天相当了解，不仅精怪众多，而且通行的索道正在修葺中，这小妮子，怎么可能自己来到这里。
　　“对不起哦，爹，我求红姑姑送我来的。”梦雪立刻供出了自己的帮凶，“她还答应我，去盯着韦忆的。”

　　“当时，我可被吓得不轻啊。”韦忆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那看似很像梦雪的人影，一路引他到渝州东南的破败民居附近，眼见晚霞彤彤，他一个着急，竟自斜坡上滚落，昏迷不醒，回忆起来，还有些头疼呢，“雪儿，你故意躲到唐家堡去，事后又没有兑现承诺。想到该怎么赔我了么？”
　　“对不起。”火光映得梦雪面如桃花，她的思绪又仿佛回到了当年，“那时候，我是不想你离开嘛。”
　　“我知道。”韦忆揽住她纤细的腰身，避过砸下的焦黑的花盆子，眼眸锁住她的，“可那时你太顽皮了，也不知景伯父后来怎么教的你，竟然有这么大转变。”
　　“不是爹。”绿衣少女笑靥依旧，眸带晶莹，“娘说，都是因为我好玩，你才摔伤的。”
　　韦忆笑而不语，记得她当时一直守在自己床边，可难为她了，还好几次累得趴在他膝头睡着了，那乖巧的样子，也许，就是那时候，在自己心里有颗种子落地发芽了。
　　“我不想你再出事。”梦雪说罢，抬手要拭去那渐渐溃堤的泪水，“现在，也是一样的。”
　　他反手握执住她，带着宠溺的笑容道：“你真是个小傻瓜，今夜的局面是大不相同的，你不该来的。”
　　“我就是想要进来嘛。”梦雪自经历过他意外摔伤之后，努力改变自己，不再好玩，不再甩大小姐脾气，试着学习温柔体人，如今已难得这般执拗了，她环住他的颈子，黑眸清澈如水，带着无尽的坚决，“你答应了我娘的，要带我找到自己的来处。所以，你在哪里，我也要在哪里，我不要跟你分开。”
　　“你真的不怕么？水火无情啊。”韦忆的鬓角已经被火熏黑了些，白皙的面上隐约有炭的颜色，他迅捷地带着她游走于屋内，火龙亦追他不上，但他们也奈何不了冲天而起的烈烈火光。

　　七律
　　夜来祝融蛮，桃花乱黑天。
　　离火掷恨意，巽风诉爱怜。
　　白衣拂青丝，绿裳舞红炎。
　　此时情何似，凝眸忆当年。

　　“我们联手用水系法术如何？”被他白色的长衫盖住了脸孔，梦雪绿色的秋衣上也沾染了点点黑色的乌迹，她秀美的面容自他怀中仰起，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寻常人家的火烛，”韦忆，“是火灵操纵下的，除非用水灵灭火，不然……”
　　“这样啊。”她继续想着办法，忽然双眸一亮，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我们走地道吧？”
　　“地道在哪里？”带着梦雪连续腾跃闪躲，韦忆的体力渐渐不支，他虽然不认为这客栈中有什么暗门秘道，但梦雪，两年前的她或许还会因为要逗人开心而信口乱说什么，但今日今时，她说的必然是真。
　　“喏，”绿衣少女自他的怀抱中跃了下来，径直走向一张焦黑的桌子，她自背后擎出紫电宝剑，瞬间电光截断火龙的飞舞，笔直地弹开地下某处的机关。
　　哗啦。
　　这一声巨响却并非是屋梁的坍塌，而是地面起了变化，焦黑的地砖平行地缩进了几寸，露出下面一条蜿蜒的阶梯，深不可测。
　　“雪儿，你快进去。”韦忆抄起白色长衫，护她先行，自己右手一记“雨恨云愁”稍许冷却了周围的火气，左臂一撑，跃入地道之中，呼察一声，地面又重新合拢起来，徒留火苗四处舔食，无法无天地焚烧着。

　　“好黑啊，韦忆你在哪里？”梦雪一时难以适应，她张皇地伸手出去，被一把拉住：“别怕，我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