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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争执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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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倚楼从柳六六的帐子里出来就一直觉得不太对劲儿,小棕找回来了,安留是送完信直接回来的,那么那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鸽子是哪儿的?
他沉默地回了黎朝白的帐子。
“呦,去看完你姐回来了?”黎朝白坐在书桌前,看见江倚楼回来,随口问了句。
江倚楼“嗯”了一声,想回到自己的床榻上小睡一会儿,突然一眼扫过黎朝白,看他手里拿着张纸,不由开口问道:“黎三,你那信还没看完?”
黎朝白还是没忍住调侃了他一嘴:“没说明自己是天地网的人的时候一口一个‘黎三公子’,这一说明自己是天地网的人了,跟我熟了,连装都不愿装了,难怪江公子嘴唇这么薄,人也是个凉薄无情的主儿啊。”
江倚楼脾气很好地改了口:“三公子,您这信不会看了一上午吧?”
黎朝白这次答了他的话:“没,上午的是爹送来的,现在这封是阿离送来的。柳六六在你走后不久就给我送来了,说是落下了一封。”
江倚楼眯了下眼睛,起了身:“黎四是在总部的对吧?”
黎朝白不明所以,答道:“不错。”
江倚楼直接下了床,声音再不复原本的淡定,带了明显的喜意:“正因不错才不对!从总部来的和从大都来的信鸽方才才进了柳六六的帐子,你这封信又是何时落下的?你早上那信又是怎样来的?”
江倚楼眼里荡漾起无边无际的波澜,甚至话音越发激动起来:“有问题,要么是大都要么是总部,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对,你那弟弟平时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平时有没有自己养过鸽子?”
黎朝白神色冷了下去:“你怀疑阿离?阿离自小身体不好,一心扑在药理上。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闲心养信鸽,就算他养了,那又怎么样?一只信鸽而已,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跟逮了一窝的蛮子一样!”
江倚楼回过头盯着黎朝白,眼睛竟是都染上了猩红之色,他握住黎朝白的肩膀,神色有些疯狂起来:“黎朝白,你要知道你在说什么!一只信鸽而已?你说得轻松!这是军营里的信鸽,是飞往总部的信鸽!”
黎朝白原本已经有些气血上头了,被他攥住肩膀却因为疼痛清醒了过来。
江倚楼眼睛已经全红了,头发也因为激动的动作变得有些凌乱了,再不复于人间小憩的仙人那般的模样,反而有些像堕入凡尘的魔了。
太不对劲了。
黎朝白试着唤他:“江倚楼?江倚楼!”
江倚楼不仅没应声,反而手上力度更大了些。
黎朝白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厮看起来孱弱,手劲儿却是真对得起习武之人的名号。
他不死心地又叫了两声,江倚楼还是没反应,眼睛红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淌出血泪来。黎朝白看着这眼睛觉得瘆得慌,也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肩膀就要废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掌劈在了他的脖颈上。
江倚楼身子一软,黎朝白顺势接住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点了下他的睡穴,把他丢到了他的床上。
黎朝白龇牙咧嘴地活动着肩膀。
他现在看见江倚楼的脸就闹心,于是把被子抖落开,兜头给江倚楼蒙了个严实。
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一定青了。
他嘀嘀咕咕地问候了江倚楼十八辈祖宗,去找了薛梓。
“薛将军,江倚楼这人的底细您清楚么?”黎朝白问。
薛梓站在屏风后,声音隔着声音飘过来:“江湖上天地网长老级别的人物。”
黎朝白心道这知道的还不如我多。
黎朝白摇头:“不是,我指的是更深一点的了解。”
薛梓从屏风后出来,说:“没问过,怎么了?”
黎朝白有点无语:“将军您这怎么用人连底细都不摸清楚就用了?也不怕是个敌方奸细什么的。”
薛梓喝了口茶,说:“江倚楼要真是奸细,凭他的本事,现在你就不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黎朝白:“……”
将军麻烦您对我自信一点。
薛梓接着问:“所以那位到底怎么了?这么久才见你问,应当是最近出了什么事?”
黎朝白抿了下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江倚楼方才的异样来,只是笑道:“没什么,好奇而已。将军,我明天训练翻一倍,今天剩下的时间能许我个假么?”
薛梓眼睛里流光一转:“你说的,明天训练翻倍。”
黎朝白笑了一下,起身离开了。
江倚楼的事儿,还是去问燕了了比较靠谱。
“……敢情军营真是想来来想走走的地方。”燕了了一天之内迎来了两位来自军营的,颇有些无语,也懒得起身了,半倚在美人榻上塞了颗葡萄,隔着屏风说。
黎朝白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了椅子上,说:“正经事儿。”
燕了了咽了葡萄,说:“呦,难得黎三少有正经事了,说来我听听。”
黎朝白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地说:“江倚楼的事儿。”
燕了了坐起身来,问:“阿七?他怎么了?”
黎朝白反问她:“你们家阿七什么时候眼睛会变得猩红?”
燕了了绕过屏风,皱着眉头盯着黎朝白,问:“眼睛猩红?”
黎朝白点头:“嗯,还是下一秒感觉眼睛就要从眼眶里出来的那种,瘆得慌。”
燕了了一拍脑门,嘴里嚷道:“他这次停药才停了多久?!”
她也没再管黎朝白,自己小跑到隔壁房间去敲门。
黎朝白被撂下了,他眨了眨眼睛,才跟上燕了了的步伐。
叶清徐好一阵才开了门,开门时还带着倦容,看样子是被燕了了给搅黄了和周公的约会。
燕了了才不管他黑下来的脸,径直冲进了屋内东翻西找。
“你找什么呢你?”叶清徐抱胸靠在门框上,皱着眉看向燕了了,不耐烦地问道。
燕了了回过身,看着他:“药,药呢?”
叶清徐还没太完全清醒:“药?”
燕了了脚一跺,急道:“阿七的药!”
叶清徐终于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回神,看向黎朝白:“他犯病了?”
黎朝白:“……”
黎朝白没能直接应一句“是”,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说:“大概吧……就是那种……走火入魔的状态。”
叶清徐抿了一下嘴,自己走进屋里,从自己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
黎朝白眼睁睁地看着叶清徐从书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
他凑到叶清徐身边,才看到那本书被他从中间给裁空了,里面放的全是这样的小纸包。
黎朝白:“……”
他还是太年轻。
他看到现在也看明白了,江倚楼大概是有点什么毛病,因为停了药,这次复发了。
不过他倒还没听说过有什么病会让人变成那种模样。
他问:“江倚楼是有什么病?”
叶清徐把药递给他,说:“不是病,是毒。”
黎朝白一怔。
叶清徐刚醒,嗓子有些干,他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喝完后直接坐下了。
他看着黎朝白和燕了了杵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冲另外空着的椅子努了努嘴,说:“傻站着做什么?来坐。”
燕了了迟疑着坐下,对叶清徐说:“你确定要告诉他?说出来的已经不少了。”
叶清徐说:“说了呗,反正黎三少一天没动作,江倚楼就一天赖在他身边。还不知道小阿七得呆上多久。再说了,黎三少现在认识你、我、阿七、许子由。四大长老他认识了一半,天地网首领他认识了,首领他亲戚他认识了,好歹算是半个天地网的人了,说了就说了吧。万一以后阿七再复发,他也有准备。”
燕了了默不作声了。
叶清徐于是说道:“说来也是我的疏忽。燕了了和阿七都是跟我习的武,阿七年纪小,也刻苦,学得比燕了了都要快。当时我有心历练他俩,派他俩去了个刚起来的门派去长老身边做任务。结果漏了马脚,让人捅到了门主面前。”
“姐……怎么办?”江倚楼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
“我放了信儿出去,就是不知道叶清徐的人靠不靠的住了。”燕了了小声道。
“姐,那是首领。”江倚楼认真地纠正道。
“呵,我对着他那张脸,叫不出口。”燕了了冷笑一声。
“姐,那也是恩人……”
“闭嘴!小声蛐蛐什么!”压着他们俩的千山派弟子神色愤慨地斥道。
江倚楼看了那开口的弟子一眼,咽了话音。
燕了了和江倚楼就像是笼子里的猴,难得享受了一次万众瞩目的滋味。
燕了了和江倚楼被推上了审讯台,千山派的那些个长老各个端坐在下面,身后跟着一大帮的弟子,全都怒目而视之。
江倚楼眨了眨眼,不太知道现在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燕了了抿着嘴,浑身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了高台上,手脚上的锁链“哗啦”一声,下面不少人拔了剑。
燕了了咧嘴笑道:“各位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这还绑着呐,又不能做些什么。剑收收,收收,怪吓人的。”
最中间的那白胡子老头挥了挥手,下面的人才收了剑。
江倚楼没得到回答,只能有样学样,也坐下了。
“门主,我跟我弟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值得贵派这样劳师动众?”燕了了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链子。
“大胆!你这女人明知故问!要不是你打探我们门主大人的风流韵——唔唔唔——”不知道哪个长老门下出了个消息灵通嘴还快的,等到周围人反应过来他这话不对,捂他的嘴的时候,他这一句话已经快说完了。
燕了了耳朵轻轻动了一下,笑起来,大声说道:“我道什么呢……风流韵事?好一个风流韵事!既是风流韵事,又为何不能让旁人知晓?门主需遵守门规,这是作为客人的我们都知道的,这么多条门规中,那条门主不得滥情,门主不会不清楚吧?”
大多数人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儿,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了,听到那嘴快的自己说的话已然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听了这话,那些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各个长老压了好久才消停了些。
燕了了说:“以为自己压下那些腌臜是就不会有公布与众的那一天?逃不掉的。为什么我们会对这事儿感兴趣?主要是因为是你那好妹妹急了呀。”
高台下一片哗然。
燕了了笑着扫视了一下四周,双腿一蹬高台边,人带着锁链窜了出去。
门主老头儿眼疾手快地拔了剑,剑鞘挡了一下直奔面门而来的铁链,锵啷一声,唤回了众人的心神。
老头看着也已经跳了下去跟门派弟子打成一片的江倚楼,阴沉着脸,挥剑向燕了了攻去。
人群中时不时传来“他俩什么时候坐到审讯台旁边的!”和不绝于耳的闷哼声。
燕了了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没忍住笑了笑。
老头咬着牙说:“你们只有两个人,功夫好又怎么样?手脚被铁链束缚着,寡不敌众是必然的。”
燕了了笑了一下,用手上缠着的铁链缠住了老头劈来的剑,撑了把剑,身体凌空,脚上的锁链缠上身后人的剑,她以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极其考验人身体柔韧度的姿势旋转一周,就此绞掉了两把剑。
燕了了笑道:“只有两个人吗?”
话音刚落,燕了了跃向一旁不知道谁插在地上的剑,借力跳到了审讯台的柱子上,将自己藏在袖间的玉佩取出,就着铁链的哗哗声举到半空。
她高声喊道:“剑不可断水,山不可隔声!”
老头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了打斗声与拔剑声,弟子中竟然有人朝着同门亮出了武器。再细看,却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战场,兵器相交之声不断。
“你究竟是什么组织来的?我千山派弟子何故会夹杂了叛徒?!”这声儿燕了了熟,是她的消息来源。
凡是进了门派的弟子都是经过选拔的,背景都是清白干净的,怎么会出现这种纰漏?
你身边的人却是随时可以向你拔刀,这种事情只是想想就足够让人背脊发凉了。
燕了了笑了,说:“纵使角落有花开,即使人稀也存真情。”
“我们是角落的花,是人烟稀少处的情。我们是斩不断的水,是无法断绝的风,是这个世界阻隔不了的声音。”
“听起来很拉风对吧?装得很成功对吧?”叶清徐换了个姿势,接着讲,“燕了了示意过阿七以逃为主,所以我的人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原本都打算差不多就撤了,但是撤退的时候,门主老头玩了阴的。”
黎朝白瞥了一眼燕了了,看见燕了了低下了头。
“是,那淬了毒的暗器是奔她去的——估计那老头是被她那番话气到了。阿七只是用手挡了一下,手臂上被划了一道,这毒就缠上来了。”
叶清徐看了一眼黎朝白手里的纸包,说:“你手里那药是我找了好多人才配出的,不过只能压制。那毒是他们千山派自己制的,也就门主老头儿和制毒的人知道怎么解。不,说不定他们也不知道解药是什么。”
燕了了说:“这毒发作时六亲不认,力气大得吓人,我都被他误伤过。他上次吃了药挺了有半年。叶清徐告诉我他两月前去你身边的时候服过药的,你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黎朝白收了药,挠了挠头,把自己帐子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燕了了垂眸没说话,叶清徐却是轻叹一声,说:“难怪了。”
叶清徐给燕了了递了一杯茶水,说:“你家小阿七的执念原就不比你少啊,现在一点蛛丝马迹都能让他为之发疯了。”
黎朝白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没忍住插嘴道:“什么?他姐俩的执念跟阿离有什么关系?!”
燕了了抬眸,声音有些冷:“九年前南蛮攻入青沙江如入无人之境,半年时间夺取了大宣边境九座城池,为什么?南蛮凭什么?你难道就没怀疑过么?黎将军就没怀疑过么?若是说没人跟蛮子里应外合,你信么?”
燕了了说到最后一句,看向了黎朝白,眼神很平静,却又似藏着无边的疯狂。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整个人处于一种分裂状态,像是风平浪静的海洋,可下一秒就要卷起漩涡那样危险。
黎朝白忽然就明了了江倚楼和燕了了的相似之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