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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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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照面色不虞地将时衍带到了护卫所住的地方,而后随手一指,冷道:“你随意去找个房间,等会儿我会让人来给你送衣服。”顿了顿,他又眯了眼,警告道:“老实点,别做什么小动作。”
很显然,他对时衍没多少好印象,只是碍于李沅的命令,才不得不将他带过来。
时衍也不恼,只笑眯眯地开始套近乎,“这位郎君,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时衍,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韩照看不惯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只冷冷看他一眼,撂下一句“韩照”,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时衍也没去拦,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位韩照韩护卫,似乎看他非常不顺眼啊。
时衍短促地笑了一声,也没多在意,转过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便随意挑了个房间走进去。
驿站很大,房间也很多,足以容得下这数百人。
此时刚过寅时,天边已泛起了点点鱼肚白,但因着昨夜吃下迷药的缘故,仍有许多人尚未清醒。
整个驿站便依然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时衍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叩门声。他即刻翻身而起,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护卫,穿着深蓝色的护卫服,面容白净无须,见了时衍,便冲着他点点头,“韩大人要我来给你送衣服。”
韩大人?
时衍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眼眸微微闪烁。
一般富贵人家的护卫,怕是当不起这个称呼。那么那位韩照韩护卫的身份……
时衍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笑容满面地将衣服接过,嘴里道:“多谢郎君跑一趟了。”
见他待人有礼,这名护卫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却依旧硬邦邦的,眼底带着对时衍的轻视。
时衍瞥了他一眼,脸上笑容不变,“我叫时衍,郎君怎么称呼?”
“……燕寻。”年轻护卫的语气透着些冷淡,但至少没像韩照一样,厌烦到拂袖离去。
时衍脸上的笑容变大了些,“原来是燕大哥。我初来乍到,蒙得娘子垂青才能在这里做事,却毕竟是外来人,有些规矩还不太懂,是以想要请教一下燕大哥,不知可否?”
燕寻却皱眉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些怀疑,“难道你不是想套我话?”他微微冷笑,“怎么,韩大人不愿搭理你,便想从我这里找突破口?”
……这个叫燕寻的倒是敏锐。
时衍眨眨眼,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怎么会?只不过我毕竟刚来,什么都不知道,既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日后要如何,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这才想向燕大哥了解些情况罢了。不知燕大哥可否指点一二?”
他本就年岁不大,此时语气真诚,说出口的话也算得体,瞧着就是个诚心讨教的少年人,让燕寻看着,却是觉得自己有些苛责过度了。
燕寻咳嗽一声,面色稍霁,回道:“若你当真诚心讨教,我倒也可指点一二……”他边说,边试探地朝时衍看去,却见后者眼睛一亮,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便在心中略略放了心。
看来,此人虽出身微末,倒不似韩大人所说,是个没脸没皮的小贼。何况他毕竟是公主亲自留下的人,哪怕韩大人再不待见他,也不可能将他赶走,倒不如现今卖他个好,日后也好相处。
想到这里,燕寻便挥去了心中的戒心,对着时衍点点头,“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时衍便笑道:“燕大哥一行瞧着非富即贵,可是从长安来?”
他刻意说成是燕寻一行,而没有直接去问娘子,为的就是降低燕寻的戒心。
果然,燕寻听他问的是自己而不是公主,便更加放松了些。他不可能轻易透露公主的情况,但若是有关他自己的,倒是可以说一说。
“不错,我们正是从长安来的。”燕寻微微一笑,“你年岁不大,眼力倒是不错。”
时衍挠了挠头,故作赧然道:“哪里,我也不过是随便一猜罢了。”
其实是因为李沅出行的仪仗盛大,等闲人可拥有不起,哪怕是一州的刺史,出行时怕是也没有这样的浩浩荡荡。
唯有从长安来的贵人,才有这个可能。
燕寻笑道:“我们是奉了主人的命令,要护送娘子前往扬州。”
至于这个主人是谁,他却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也没有说为什么要送李沅去扬州。
时衍也没有问。
他清楚,燕寻不可能告诉他这些。
“原来如此。”时衍笑眯眯点头,又换了个话题,“如今我们已在汝南郡外了,待会儿可是要进城?”
“不错。”想到了什么,燕寻微微凝眸,“经过昨日那桩事,此地早已不宜久留。想来等娘子睡醒,韩大人便会即刻宣布启程……”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昨晚时衍一人撂倒二十多人的事,不由微微一顿,下意识看了时衍一眼。
时衍见他神色有异,不由有些不解,“燕大哥?”
燕寻回过神来,眉头微皱了皱,却又很快松开。
说来,这少年年岁不大,武功倒是好。昨晚出来的那些人可个个都是些以一敌十的好手,也教他用几颗石子击倒了,难怪公主要留下他。
若有他在旁,或许此行能更加顺利,也未可知……
燕寻没再继续想下去,只对着时衍摇摇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时衍笑眯眯摇头。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便见好就收,只笑着道:“我倒是有心想跟燕大哥切磋一番,不知可否?”
闻言,燕寻眼睛不由一亮,“你要与我切磋?”他刚刚才想到时衍的好身手,有心想要跟他较量一番,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此时闻言,自然是又惊又喜。
时衍点头,“是。”
燕寻顿时大喜,当下拉着他就要往外走,“正合我意。走!我们出去一块练练!”
时衍却驻足,在燕寻诧异望来的目光中,笑着解释:“燕大哥总要先让我换好衣服吧?”他扬了扬手里代表着身份的护卫服。
燕寻恍然,不由笑着挥挥手,“快去快去!我在外头等你!”
时衍笑眯眯应下。
或许燕寻还未曾发现,他不过与时衍接触了短短一刻钟,心情却已然由开始的戒备,转变成如今遇到对手的兴奋。
等他与时衍切磋完,怕是要被他忽悠成自己的挚友了。
*
李沅小睡了一会儿,很快就醒来。
她唤了谈云一声,但进来的却不是谈云,而是谈香。
“公主,您醒了?”谈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关切地望着她。
李沅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醒来了?谈云呢?”
谈香回道:“谈云在底下休息,还未曾醒,奴婢便换下了她。”她微微一顿,又问:“可要奴婢去唤她?”
李沅便摆摆手,“不用了,昨晚她陪着我熬了一夜,正该好好休息。”她又抬头关切地看了谈香一眼,“你呢?身体可有不适?”
谈香便笑道:“奴婢不过睡了一觉,哪有什么不适。倒不如说,睡得比平常还香甜呢!”
李沅见她促狭,不由笑了起来,伸指点了点她鼻尖,“你呀。”
谈香便对着她甜甜一笑。
李沅同她笑闹了一会儿,很快便洗漱穿戴整齐,将韩照叫了进来。
“那些自尽的叛徒如何了?”
韩照回道:“已按照公主的吩咐,就地掩埋。”
李沅点点头,又问:“我昨晚让你去找的那具女尸呢?”
“和那些叛徒一起被埋进地下了。”韩照低声开口,“想来便是那幕后人派人前来探查,也查不出什么。”
“好。”李沅满意一笑。
如此一来,叛徒的人数不变,想来萧陌也不会想到其中有一人尚还活着。
李沅稍稍思忖一会儿,忽又问道:“对了,时衍呢?”
提到时衍,韩照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可面对着李沅,他不能不答,只好道:“按照公主的吩咐,属下将他安排在了护卫之中。”
李沅看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倒是有些好笑,“怎么,你似乎很看不起时衍?”
韩照眉梢一动,却只低头,“属下不敢。”
李沅看着他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觉得他满口谎言,偏又在半夜闯我闺房,神态中对我多有不敬,这才觉得此人可恶,可是如此?”
韩照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李沅却笑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他半夜来此,随手便能将那二十来个人击倒,又能避过你们的耳目,摸进我的房门,可见是个有本事的。若是能招揽了他,岂不也是件好事么?”
韩照扯了扯嘴角,虽依旧没说话,眼中却带着不服。
李沅装作没看见,只对他挥挥手,“好了,既然你不说话,那就代表你默认了。先下去吧。”
韩照忍了半天,才把快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他闷不吭声地对李沅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临走前,忽又听李沅道:“对了,你去把时衍叫来,我有事找他。”
韩照的嘴巴顿时撇得老高,只低着头,仗着李沅看不见罢了。
他却不知道,李沅耳聪目明,早在上方看了个清清楚楚,当下失笑不已,却未曾点破。
“是。”韩照不甘不愿地应下。
但是片刻后,却又见韩照皱着眉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不快。
“公主,时衍不在这里。”他满脸不悦,“听燕寻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李沅微怔。
*
时衍跟燕寻切磋完之后,就立刻趁热打铁,说什么“相见恨晚”、“不打不相识”,硬是忽悠得燕寻一口一个“至交好友”。
然后时衍就让这个新鲜出炉的“好友”替他把风,自己却悄悄翻墙出去了。
满山苍翠中,一声又一声清亮的呼哨此起彼伏,在山林间回荡。
时衍循着呼哨声往前,很快就翻到了一颗大树上,在枝丫中看到了骆青的身影。
与此同时,骆青稍稍低头,也看到了他,面色顿时微微一变。
“时衍!昨天你到底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个晚上都没找到!”
时衍往上一跳,稳稳落在骆青边上,懒洋洋道:“你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骆青面色不悦,“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时衍看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我忙得很,没事就不要找我了。”
骆青顿时一噎,半晌后皱起眉,“你能不能认真点!你知道昨天出事了吗?”
“什么事?”时衍懒懒倚靠着树干,神情依旧漫不经心。
骆青却被他这副模样给气笑了,“昨晚这里有个大肥羊路过,却不太好攻下。首领就召集了所有人前去拦路,结果发现只有你没去……”
“那又怎么样?”时衍微微挑眉。
骆青沉下脸,“首领觉得你临阵脱逃,打算等你回去就动用私刑!”
时衍哼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嘲讽,“恐怕觉得我临阵脱逃是假,想要趁机除去我这个威胁才是真吧。”
时衍是这帮山贼里功夫最好的,平常出手也很大方,又惯会做人,在这帮山贼里的地位很高,早就成了首领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首领打算借机将他除去,也不稀奇。
骆青闻言不由一滞,而后又看着他皱起眉,“你怎么还这么悠闲?你知不知道,首领早在窝点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回去……”
“我又不打算回去了。”时衍耸耸肩,打断了骆青的话。
骆青不由一呆,“什……什么?”
时衍看他一眼,难得耐心地解释,“我有了更好的去处,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就算回来,他也不会再当山贼了。
骆青却不信,眉头紧皱,“你能有什么好去处?要真有,你就不会陪着我当山贼了!”
毕竟时衍这人毛病多,又任性又张狂,也不喜欢被拘束,行事百无禁忌,自然没人愿意雇佣他。
后来时衍就跟着骆青跑来当了山贼。当山贼自由自在,时衍一开始觉得没什么不好。但是后来首领的要求越来越多,他也就越来越不耐烦了。
直到现在,他想跟美人走了,自然对这里没多少留恋。
要不是因为骆青,他甚至不可能再回来一趟。
时衍耐心解释:“有位娘子心肠好,愿意让我当她的护卫,管吃管住,我也就愿意跟她走了。”
骆青:“……”
时衍这话里槽点太多,他一时竟吐不过来。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耐性去给人当护卫了?以前你不还嫌主家管得多吗?”
时衍随口道:“因为这位娘子厚道啊,长得好看心肠又好,我自然愿意跟着她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骆青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时衍不由挑眉。
骆青看着他,皱起眉,“阿衍,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吧?”
但骆青说完,却又觉得不太可能。想想时衍从来不跟他们一块去娼馆,也从来不曾多看哪位娘子一眼,怎么可能会瞧上人家小娘子?
谁知时衍却点点头,大方地承认了,“对啊,我就是看上她了,不行吗?”
骆青:“……”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时衍,你疯了?”
时衍顿时不高兴地看他一眼,“你才疯了呢!”
“你要是没疯,怎么会瞧上人家小娘子?”骆青紧皱眉头,“既然你都说了那小娘子是你主家,想来必定非富即贵,又怎么是我们这些人能高攀得起的?”
时衍却道:“事在人为。高攀不起又怎么样?反正我要定她了!”
他微微眯眼,脸上是万丈豪情。
骆青却觉得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时衍见他用看垂死之人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撇嘴,自觉跟他没什么话好讲了,就朝他摆摆手,“好了,我话说完了,以后我会跟娘子一起离开这里,你也不用再管我了。”顿了顿,他又道:“我以后可能会在扬州,你要是有事,就去那里找我。”
之后,时衍再没多话,一个纵身往前跃起,在骆青复杂的眼神中,消失在树林深处。